终端被屏蔽后,无法联系外界。
席穗整日里无所事事。
那日的女警司每天按时过来,每次一坐就是一天。
“好无聊。”
警司笑了下,将气泡水递给席穗,摸了摸席穗的头。
“我想找祁诀。”席穗没有接,她抬起头,注视警司。
警司手指一顿,安抚说:“不行哦,还没抓到雾行者,要是现在联系祁诀,万一被雾行者察觉到什么,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席穗又说:“你不用工作吗,每天在这里陪着我?”
“最近警司庭没什么任务。”警司避开席穗的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甜品店的案子解决了吗?”
警司惊讶:“你怎么知道?”
席穗凝望着她,说:“那天我也在,他没有告诉你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那位沈司长。
警司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飞快看了眼席穗,眼神狐疑。
席穗托着脸颊,一动不动的,眼睛清澈见底。
见状,警司缓缓放下内心的戒备,感叹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
她讪讪一笑,转移话题。
“别担心啦,这几天不是有我陪你吗?终端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和我再打会儿牌呢?”
席穗放下手里的纸牌,这流行千百年的游戏,输赢无需再继续。
“你的任务就是陪我吗?”
“是啊,沈司长给我的任务就是陪你。”
准确来说,是保护,更是监管。
不过这些话肯定是不能对席穗说的。
席穗抬头,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她,她突然似是转了个话题:“那你打算一辈子都在这个位置上吗?”
这样无所事事,清闲的,无用的位置上,待一辈子。
警司愣了下,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等这次……”
“这次任务结束就给你升职?他是这么说的吧。”席穗将纸牌摊开,一顺的花色,她唇角勾出弧度,“可是为什么呢?”
这样轻松的,简单的任务。
守在后方,照看着小女孩,结束后就能升职。
“警司庭有很多,比你有能力,有资历,有背景的人,为什么要选你呢?”
你又为什么要答应呢?
警司嘴唇翕动。
“你叫赫尔吧?”席穗凑近,说,“我和你弟弟,曾是同校,他现在还在医院吗?”
赫尔呼吸一滞,不可思议地盯着席穗。
怎,怎么可能!
这孩子居然和弟弟曾经是同学!
是司长没有发现,还是根本没有在意呢?
“为什么要答应他呢?”席穗问,“你分明知道,他是故意选择了你。”
赫尔注视着眼前这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她目光澄澈宁静,足以盛下所有恶念。
“赫尔,不需要踮脚就能咬掉的甜果,你真的确定,自己可以咽得下去吗?”
赫尔想躲开席穗的目光,但身体却在一瞬间僵住,一动不动。
对于席穗的话,她心底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对劲。
她没有出色的学历,没有强硬的背景。
这样轻松简单,宛如沈司长亲信的任务,怎么可能轮得到她。
可是,可是她也没办法了。
接下这份任务的时候,赫尔便对自己一遍遍说。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同校。
但她上学时,沈司长作为优秀毕业生早已离开学校多年,这样的理由太过牵强,连她自己都哄不了自己。
不过最后赫尔还是坐到了这里,负责起监视席穗的任务,毕竟家里的情况,赫尔实在没办法了。
弟弟的基因病越来越严重,两个月前,甚至差点基因崩溃,她借了一大笔贷款,才给弟弟做上手术。
她需要升职之后的那笔钱。
席穗捧住她的脸,轻声说:“你哭了。”
赫尔这次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潸然泪下。
“是不愿相信吗?”少女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语气轻柔地好似清风拂过:“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赫尔与她目光相对,耳边是席穗缓慢的话语。
“沈司长已经做好了,用生命去抓捕雾行者的觉悟。”
只要雾行者仍然存在,只要她这个目标没有真正死去,任务就不会结束。
升职不会有可能。
席穗也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赫尔也瞬间意识到了这点,她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握住席穗的手,语气急迫。
“但,但是你不是很有名的小说家吗,大家都知道你的!”
席穗笑:“所以他对我进行了终端屏蔽啊,反正,我的‘尸体’不已经在家了吗?”
实在抓不到,也可以直接对外宣布死讯嘛。
赫尔浑浑噩噩地松开手,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如果只是依靠现在的薪水,她的一生都会被那笔贷款锁住的!
忽地她抬起眼睛,对席穗说:“不,沈司长不可能做出囚禁帝国公民的事情,我这就,这就去问他!”
赫尔匆匆忙忙起身,离开房间。
席穗静静地看着她离去。
她转过头,或许是为防止席穗求救逃走,房间内唯一的窗,对准的,是一堵黑灰色的墙。
席穗注视着墙面,轻笑了下。
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
宽敞的走廊空无一人,她随意转动着赫尔留下的钥匙,朝右侧看去。
ai机器人慢慢从席穗凝望的方向走出,机械质的双眼闪烁着异样的红光。
嘴巴咔嗒咔嗒张开,吐出的,却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声音。
“席穗小姐,请随我来。”
席穗把玩钥匙的动作一停。
这个声音……
跟随机器人的行进路线,席穗一路畅通无阻,偶尔有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也会在ai转身的瞬间,收回视线。
“席穗小姐。”
一身警司庭制服的男人,单手撑着桌子,漫不经心朝席穗投来视线。
他走到席穗面前,将手套摘下,向席穗伸出手。
“上次见面,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警司庭副司长,伊洛斯。”
手心简单相交,一触即离。
伊洛斯偏头,向席穗示意。
席穗落座在桌前,她目光缓慢扫视过四周,最后落在伊洛斯身上。
伊洛斯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席穗面前,袅袅雾气将席穗的视线遮挡。
她开口。
“那天的案件,解决了吗?”
伊洛斯垂下眼眸,与席穗对坐,对席穗的问题并不意外。
“没有,所有人的终端记录都能证明,他们与死者无关,没有一个人有作案动机。”
席穗:“她的男朋友呢?”
伊洛斯面容平静:“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但死者是威索丝族长唯一的独生女,那个男人警司庭调查过,他出身下层,很有野心,可惜基因普通,更没有赋能,想要跨越阶层,只能靠他的伴侣。”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动手,就算动手,也得是在婚后。
“你们警司庭找凶手,为什么要从动机入手?”
伊洛斯双手交叉,冷冽的眉宇凝成一团,他沉默地注视着席穗,半晌才开口:“死亡原因警司庭内部给出的结论是,病发。”
“基因病?”
“可能是吧,她喝下的饮品中,含有大量的A007-13试剂。”伊洛斯虽对席穗准确的猜测感到疑惑,但仍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A007-13试剂一开始是作为基因增强剂出现,但这种试剂弊端很明显,使用它只能在短时间内强化基因,时间一长则会引起反作用,导致基因崩溃。
所以这种试剂早已消失在市面,连黑市都鲜少出现。
亚力作为下层群众,绝不可能有买到A007-13试剂的机会。
那店主倒是有可能,但他与威索丝无冤无仇,没必要做这种事情。
而当天,店内所有的监控,都能证明店主的行动。
“A007-13……”席穗若有所思。
有点熟悉的代号。
伊洛斯见状,又说:“威索丝族长认为凶手是亚力,给了我们七天时间。”
七天时间一到,无论是不是亚力,都需要是亚力。
总要有个人出来,平息失去独女的贵族怒焰。
席穗撑着头,随意搅动着杯里的茶水,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滴落,她没有直接回伊洛斯的话,反而朝伊洛斯发问。
“为什么不用沈司长?”
伊洛斯抬眸,谨慎地注视着席穗,反复从那双红色眼眸中,确认席穗这句话的意思。
“席穗小姐怎么会知道?”
“赋能吗?沈司长说的。”席穗面不红心不跳,语气平平淡淡。
伊洛斯放下交叉的双手,食指缓慢地叩击着桌子,而后唇角勾起:“沈司长绝不会告诉普通人他的赋能,警司庭的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赋能,席穗小姐与沈司长认识不过几天,沈司长居然能如此托付……”
神明赐予的恩惠,璀璨的神之赋能。
那可是沈司长的底牌。
连他这个竞争对手,都好不容易才知道。
不过,看席穗如此随意的态度,就说明她绝不是站在沈司长一方的。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嘛。
伊洛斯笑得意味不明,神色中显然是对席穗的话充满了不相信,但他最终却只是略一挑眉,放弃了追问。
“沈司长最近忙着抓捕雾行者,怎么会心思来帮我解决这些小打小闹,何况,他的赋能还有副作用。”伊洛斯不仅没有追问,甚至还大方地给席穗透露了更多的内容,“既然要倾听别人的真实,那就得承担相应的欲念。”
人面对内心的自己,充满了情绪。
渴望爱情,渴望自由,渴望金钱,渴望罪恶……
倾听他人内心的真实,填满真实的沟壑。
沈司长每次发动赋能,窃听别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要承担别人内心的情感,并且加以数倍实现。
例如上班的警司想要升职,沈司长听到了她的心声,就必须以各种方式,为自己得到升职。
例如,街边的混混想要去银行抢一笔钱,沈司长听到了,就必须去抢更多的钱。
又例如,犯罪者想要杀戮,沈司长听到了,就必须去完成更大的杀戮。
所有人都说,赋能者是神的宠儿。
可神总是喜怒无常。
每次看到沈司长承受赋能副作用,伊洛斯都要庆幸,还好他没被神赐予。
对于赋能的反作用,席穗也了解些,她点点头,继续问。
“沈司长最近都没在警司庭吗?”
“没有,雾行者发现您的死,非常生气,惹出不少事,如果席穗小姐想离开,我可以帮忙。”
席穗沉默了下:“我想回家。”
伊洛斯垂眸,轻笑:“乐意效劳。”
席穗望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稍微停顿了下,才说:“那个女孩在到甜品店之前,就已经死了。”
伊洛斯皱眉,但他并未直接反驳席穗的话,而是垂眸深思:“尸体鉴定给出的结果不会有错。”
威索丝的小姐,是在进入店内半小时左右,才病发身亡。
这点所有人都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