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之曾照明月归 第4章 奔赴北京，途中经历

这头周父周母如何发动关系，联系亲戚帮忙寻人暂且不提，只说周叶这头，后半夜趁着家里人熟睡，轻手轻脚拿了几身衣服并平日里攒下的二十多块钱，用过年姑婆送的一块绸面红布草草一包便提着出了门。去镇子上的路她闭着眼都不会走错，再加上她年轻，脚程快，是故在周家人发现她留了纸条离家出走时，她早已到了镇上与吴国栋会合了。

吴国栋体贴地想帮周叶拿着包袱，周叶自觉工作机会是吴国栋介绍的便已很是感激，因此并不想麻烦他，于是朝他腼腆一笑，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吴国栋并未过多坚持。两人走向班车，买了票，坐上车向县城出发。

周叶靠窗而坐。她从未去过县城，因此充满了好奇与激动，一路上都兴奋地望着车窗外。永宁镇不大，班车很快就驶出了镇子，向着县城行进。路两边的风景缓缓倒退，虽仍是山路，山路两侧的景色也与周叶从小见到大的无甚不同，但周叶就是觉得无比新奇。她看着路边吃草的牛羊觉得新奇；看着推着板车赶路的人觉得新奇；看着班车开上了石子路更觉得新奇。她高兴地偏过头想跟吴国栋分享，发现吴国栋已靠着椅背闭眼假寐，于是悻悻地转过头继续看窗外。

班车开了足足快两个小时才到达丰水县城，周叶只匆匆看了几眼在她眼中已很是繁华的县城，便跟着吴国栋继续出发前往成都市。这一坐就是六七个小时，周叶再是对沿途景物好奇，也挡不住后半夜就起床赶路的疲倦，渐渐睡了过去，等被吴国栋叫醒下车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两人下了车，走出客车站，吴国栋便对周叶建议：“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住一晚，明天早起就要坐火车去北京了”。

周叶当然没有意见，她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信赖有常年在外经验的吴国栋的。但她深知此行必然是处处用钱，自己又囊中羞涩，犹豫了下，仍是红着脸向吴国栋开口：“我找个便宜的地方凑合一晚就好，我爸妈不同意我出来，我只拿了自己平时攒的钱，实在不多。”讲到此，周叶看着吴国栋，小心翼翼地继续道：“还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明天的火车票你能先帮我买吗？是我借你的，等我工作发了工资我立刻就还你。”说完自己也觉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着脚尖，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肩上的包袱带。

周叶没听到吴国栋的回答，原本已不抱希望，但她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凑足路费，正苦恼着，听到吴国栋爽朗一笑：“没问题，你能同意去服装厂就已经是帮了我和我朋友的忙了，票我买，等你挣钱了再还我。”

“真的啊？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尽快还你的。”周叶太开心了，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感谢有吴国栋这个初中同学了。

最终，两人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附近，应周叶的要求，转了许多旅馆，终于寻了个只收七块钱一晚的小旅店，房间狭小无窗，除了一张床铺着陈旧的床上用品，别无他物。不过周叶不在乎，她已经很满足了。等她跟吴国栋道别，躺在床上，一边憧憬着到了北京如何在服装厂好好工作，早点挣到钱；一边忍不住想周父周母是何等生气，自己这样不顾一切偷跑出来确实对不住家里人，各种想法在头脑中交织。这样想着想着，周叶终究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刚放亮，周叶就被吴国栋的敲门声叫醒。她匆忙收拾了自己，打开门，却见门外除了吴国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比吴国栋高出一头，身材更为健硕，留一头利落的板寸，面上瞧着倒是有些憨厚。周叶不解的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周叶。

吴国栋手臂圈住身旁男人的肩膀往自己这侧拉了些，对周叶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朱广超，你要去的服装厂就是他们工厂在北京合作建的。北京我不熟，幸好广超来了，我们一起送你去北京。”

周叶终于见到为自己提供消息的人，自是感激不尽：“朱大哥，你好你好，终于见到你了。谢谢你把这么好的机会告诉我，等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就吃吴同学说的那个肯德基。”

朱广超嘿嘿一笑，用手摸摸了后脑勺的头发，瞧起来更加憨厚，“客气啥，我们才建厂，正需要人呢。”

“好了，不要再互相客气了，收拾收拾，我们吃完早饭还要赶火车。”

周叶不敢再耽误时间，忙不迭答应道：“我这边好了，我们出发吧。”

三人去旅店前台退了房，在附近找了个店吃了碗面，朝成都火车北站走去。吴国栋已来过这里多次，他这些年外出去广州只偶尔会去重庆倒车，其余都是在此，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进了售票处，吴国栋让朱广超留在原地陪周叶，自己挤进排队的队伍中去买票。排队的人实是很多，不用吴国栋叮嘱，周叶也并不敢随意走动。许久后，吴国栋拿着票返回到两人身边，一脸歉意地对周叶解释：“买了三张坐票，但是我跟你们不在一个车厢，不过没关系，隔得不远，我可以去你们的车厢看你们。”

周叶接过车票，看一眼：成都—北京。第一次出远门，她唯一熟悉的人就是吴国栋，一听到两人不在一个车厢确实有一丝担忧，但这么多人在买票，票不好买她心里清楚，也不好多说什么。

周叶点点头，跟在吴国栋和朱广超身后进了候车室。周叶震撼于眼前的景象，目之所及都是人，熙熙攘攘，有人打扮时尚，拎着精致的小皮箱；有人穿着朴素，坐在候车椅上，脚边放一布包；有人形容枯槁，在角落里背靠着两个巨大的蛇皮袋子包裹酣睡；也有人携家带口，小孩子兴奋地满地跑着叫着。周叶清楚，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为了生活在奔波。周叶有些动容，却更加坚定，她也要靠自己的双手让自己越过越好。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火车缓缓开动，载着成百上千人，也载着周叶无尽的希望和期待向着北方而去。

周叶的座位本来是在中间，朱广超以欣赏沿途风景以及方便休息为由，将自己靠窗的座位让给了周叶，周叶怎好意思再三麻烦他，连忙摆手拒绝，怎奈敌不过朱广超的热情，再者也不想继续受到旁边乘客的注目，挨着窗户坐了下来。

周叶和朱广超的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对面则坐了一对同样四五十岁的夫妻以及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郎。周叶坐定后见对面的中年女人正看着自己，便对她笑了笑，转而看向窗外。火车渐渐快了起来，驶出了繁华的市区，又一头扎向了大山。

中年女人平日大概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很快就尝试着与人攀谈起来，“小伙子，你们去哪儿呀？”概因刚才周叶与朱广超谦让座位吸引了她，女人先问起了朱广超。

“北京。”

“打工？”

“嗯。”

朱广超有问必答，间或对着中年女人憨厚一笑，轻易就俘获了好感。

“哎呦，北京是个好地方啊，我跟我们家老头子还说有钱了一定要去北京看看**，爬爬长城。”

见女人这么快就热络起来，朱广超身边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谁不想去北京，平时忙着打工，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闲钱，出趟门又远又麻烦。”

“你去哪里打工？”见有人回应，女人立即攀谈起来。

“山西，我下煤矿。”

“呦，那危险呀，工资不低吧？”女人的老公也加入了进来。

“还行吧，要是工资低，谁愿意干这个活啊。”

“挣钱哪有容易的，不过时代好了，挣钱机会多了，比在家里种地强。”

周叶看着窗外，旁边热络的攀谈声时不时传入耳中，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中午，周叶是被列车员推着餐车的售卖声及对面中年女人拿出来放在桌上的吃食提醒到该吃饭了的。她顿觉无比的尴尬，因周正不同意她出来打工，她只一门心思想到趁着家里人不注意跑出来，像无头苍蝇般，实是不懂其间细节，未做好具体安排。所以当朱广超问她想要吃什么时，她下意识想开口说不饿，不需要吃饭。就在此时，与他们相隔四五个车厢的吴国栋挤过过道里站着的人群，艰难地走到他们座位旁，手里拿着三份明显是刚在餐车上买的饭，笑着说：“来，吃饭。”

旁边几人见了，知道是同行伙伴聚过来用饭，热情地招呼着吴国栋，并往旁边座位挪了挪，硬是腾出了吴国栋能勉强坐下的空间。吴国栋道了谢，坐下来打开饭盒，一边递给周叶与朱广超两人一边劝道：“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周叶想推辞，但看到朱广超泰然自若地吃起来，转念一想“算了，这时候再推辞未免显得小家子气，等自己将来挣了钱一起还回去。”于是不再扭捏，小口吃着。

吴国栋见周叶吃了饭，拿过和饭一起带来的瓶装水，顺手将瓶盖拧开后递给周叶，“喝点水，别噎着。”周叶道了谢接过水喝了几大口，一上午没喝水，确实渴了。

吃过饭，吴国栋准备回自己的车厢，临走前对周叶朱广超嘱咐：“我回去了，你们好好睡一觉，不用想着来找我，过道人很多，挤一趟不容易。”见两人应了，吴国栋转头向自己车厢走去。

周叶不好意思盯着其他人用午饭，便继续欣赏窗外风景，但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周叶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渐渐支撑不住，头靠向窗边，沉沉睡去。旁边的朱广超闭眼假寐，静静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睁眼轻轻叫了几声周叶，见周叶并未有反应，知她已经熟睡，站起身，跟旁边的男人说了声去厕所，便向着车厢连接处走去。

走出车厢的朱广超并未在厕所门口停留，他径直走向了吴国栋所在的车厢。到了吴国栋跟前，吴国栋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来，站起身向他示意去车厢连接处说话。

“睡着了？”到了车厢连接处，两人停下来，吴国栋从口袋中掏出烟，拿出一支递给朱广超，把烟点燃，吴国栋抽了一口，掸掸烟灰问到。

“睡的沉着呢，你这是下了多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