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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月离开了,许清玉还有些不习惯,少了一个能跟她说话的人,许清玉的生活又跟从前一样了。
按时上班,下班回来在厂子里走一走,吃完饭就坐在书桌前看书。
日子单调又无聊。
不光是无聊,她的工作好像也遇到了麻烦。
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自己的麻烦,而是厂里的选择。
玉津市日化厂是一家老牌工厂,建立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厂子很是辉煌过一段时间。随着改革开放,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好了,旗下的产品占据着整个北方日化市场的半壁江山。
最近厂里正在和国外的资本接触,打算接受国外的注资和技术。
许清玉是今年刚分配到厂里的研究员,算是新人,这么大的消息她都能知道了,可想而知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整个厂里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听说注资的资金有上亿美金,那可是上亿美金啊,算起来就是□□亿人民币。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一百多元的年代,七八亿是什么概念,是多少钱,可能普通人想都想不出来。
能接受这么大一笔资金的注入,也难怪厂子里从上到下,就连最普通的工人也都喜气洋洋的。
可是许清玉却高兴不起来。
看过那本书以后,许清玉知道,随着国内经济的飞速起飞,有很多国外资本注意到这块美味而庞大的蛋糕,很多国外资本涌入国内市场,他们开公司办工厂,还大肆收购国内的本土品牌。
很多正红火的企业被当下的馅饼给迷住了眼睛,以高价把自己的品牌给卖出,希望能有一个双赢的局面,可是结果呢?
国外的资本不是善人,他们是一群闻到血腥味就一拥而上的鲨鱼,想和他们双赢,其实是与虎谋皮,结果当然可想而知了。
在那本书里,自己的结局从丁夏槐嘴里说出来:“许清玉她辞职后不是办了个厂子吗,结果出差的时候碰上大雨,山上的石头掉下来砸到车上,汽车当场就摔出去了,山崖下是一条大河,现在车和人都没找到呢。”
在原本的结局里,自己辞职创业,没想到出差的时候出了意外。
其实一直都有辞职创业的想法,在厂里每□□九晚五,短短一个多月,她的热情就快被磨光了。
一想到未来几十年,她都得过着这样的生活,许清玉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可是辞职是一件大事,并不是脑袋一热就做出的决定,得反复思量,一旦下定决心,就不能后悔了。
许清玉心里有事,也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没人的时候她就唉声叹气或者看书,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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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月是个能干的,她来了没两天,张家就焕然一新,变得十分整洁了。
就连墙角的缝隙,都被金秋月仔细打扫了一遍,现在张家已经找不到一点蜘蛛网了。
张老太太对金秋月更满意了,勤快朴实手脚麻利,做饭还好吃,最重要的是听话,只要她提出来的要求,这个小保姆一句都不反驳,只会默默去做。
张老太太满意了,对着金秋月的态度就亲热起来,金秋月洗完衣服晾好,张老太太笑眯眯朝她招招手:“秋月,过来,你忙了半天了,赶紧过来歇歇。”
金秋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脸上透着劳动过后的红晕:“奶奶,我不累,中午你不是想吃面条吗,我去和面。哦,奶奶,你是吃炸酱面,打卤面,还是凉拌面?”
在老家的时候,金秋月就会做几样简单的饭菜,来来去去也搞不出多少花样来,原因很简单,材料不够。
炒菜只能放盐的家庭,能做出什么好菜来。
跟丁夏槐到了宁川市后,金秋月才慢慢学会做饭,她的确也有做饭的天分,丁夏槐教给她的菜,她看一遍就会,做的还比丁夏槐好吃。
越英才对金秋月做饭的手艺很满意,丁夏槐就买了好几本菜谱,让金秋月学做菜。
这大概是金秋月在越家学到的唯一东西吧。这让她做保姆的时候,更容易收到雇主的好感。
就像此刻,张老太太笑的成了一朵花:“吃炸酱面吧,秋月,你的手艺可真好,尤其是做的面条,我天天吃也不腻,以后要是能天天吃到你做的饭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小眼睛亮得很,使劲盯着金秋月,像是在等她一个答复。
金秋月被张老太太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低下头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奶奶,我是你雇的保姆,只要你不把我给赶走,当然能天天吃到我做的饭了。”
很明显金秋月并没有听懂张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张老太太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好了,秋月你先过来歇歇,喝点水,再去和面也不迟。这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饭吃的早点晚点都没区别。”
张老太太连连说了两遍让她歇歇,金秋月也就没再推辞,甩甩手上的水珠,坐到了张老太太身边。
她离着张老太太有一个人的距离,张老太太屁股朝着她这边一挪,两人就挨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金秋月有些害羞,她很不习惯跟不熟的人挨得这么近,可张老太太是她的雇主,她也只能忍着了。
因为笑着,张老太太一脸的褶子都在动,她伸出手拉住金秋月的手,在手里反复的摩挲。
“秋月,你这手上这么多茧子,都是干活留下的?”
金秋月被她摸的十分不舒服,甚至都起鸡皮疙瘩了,不过为了自己的饭碗,金秋月并没有动。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用力笑出来:“嗯,奶奶你也知道我是个农村人,地里有干不完的农活,手上当然有茧子了。”
张老太太拍了怕金秋月的手,眼神慈爱:“秋月啊,你是个能干的姑娘,既然来了玉津市,就在这里找个婆家,不要回农村去了。农村的日子那么苦,在城里找个人嫁了,吃商品粮多好。”
“在这里结婚了,等以后生了孩子,那孩子就是城里人了,也不用见天在地里刨食了,比农村孩子的生活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秋月,你说是不是?”
金秋月跟张老太太相处了几天,倒是不陌生了,可也没多熟悉啊,张老太太突然对着金秋月说这样的话,让金秋月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老人都是爱操心年轻人的终身大事,张老太太可能是年纪大了,所以就爱说这个。
“奶奶,我年纪还小,没想过这么多,我现在就想多赚钱,别的我不考虑。”
金秋月不轻不重的就想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可是张老太太却不依不饶:“秋月,你都十九岁了,年纪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老大都快两岁了。”
“秋月,你好好想想,奶奶我说的对不对?你要是想留在玉津市,我帮你介绍个对象。”
金秋月立即摇头:“奶奶,我可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您不用给我介绍。”
她把话给说死了,张老太太也不再说什么了,笑笑算是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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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月和面的时候,张老太太家的门被人给打开了。
张老太太家中间是客厅,厨房在客厅的北边,两间卧室在客厅的南边,从厨房转过头来,就能看到门口来人。
听到门响,金秋月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就跟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赶紧收回视线,缩起肩膀。
来人是张老太太的小儿子,就是她第一天过来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叫谭茂学,是纺织厂的工人,因为和妻子离婚了,所以经常过来母亲这边吃饭。
谭茂学很随和,并没有因为金秋月的身份就看轻她,可不知道怎么的,金秋月就是很害怕他,只要他一来,金秋月的心就吊的高高的。
金秋月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低下头继续和面,心里却在祈祷谭茂学不要进厨房。
可是没人听到金秋月的祈祷,谭茂学进了门就直奔厨房,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秋月,我买了条鱼,中午咱们做鱼吃。”
听到他越走越近的脚步声,金秋月整个人都绷起来了,就连和面的手都在微微哆嗦着。
“谭叔叔,奶奶说中午吃炸酱面。”
金秋月的声音细细的,能听得出来她在压着声音说话。
这让谭茂学更兴奋了。
他快步走进厨房,厨房还不到四平米,放下橱柜炉子锅碗瓢盆,就没多少地方了,一个人还好,进来两个人就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谭茂学进来后,身子几乎就和金秋月贴在一起了,他的气息也牢牢笼罩住了金秋月。
金秋月莫名的更恐惧了,她身子几乎要发抖,头低的更低了。
谭茂学微微用力,让自己的身体贴在金秋月身上,头越过金秋月的肩膀,看向她手里的面:“秋月你的手艺可真好,看这面和的这么光滑,面盆也干净的跟人的脸似的,一看就是伶俐人干的活。”
金秋月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有让自己的身子抖起来。
“谭叔叔,你先出去吧,厨房地方太小,你在这一站,我都没法干活了。”
谭茂学把手里的鱼放下,笑的脸上的肥肉都抖动起来了:“行,我这就出去。秋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哥,喊什么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