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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玉和金秋月到玉津市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
这会儿正是下班的时候,路上都是骑着自行车的行人,行驶的公交车上,也是满满当当的。
许清玉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金秋月紧紧挨着她走,眼睛也只看着许清玉,根本就不去看两边的人和物。
许清玉带着金秋月挤上一辆公交车,两人没有找到座位,就这样倚着一个座位站着。
从公交车上下来,许清玉带着金秋月进了一个向下的洞口,金秋月心里发毛:“清玉姐,你在地底下工作啊?”
许清玉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这是地铁,我工作的地方离着市中心有些远,得坐地铁过去。”
金秋月不知道地铁是什么,她也没再问,只是紧紧跟在许清玉身后。
向下走了没一会儿后,又过了一个通道,她们就来到一个跟火车站月台差不多的地方。
等了十多分钟,来了个火车,许清玉带着金秋月上了车。
地铁上的人依然不少,不过却不像公交车上那样拥挤,还是能找到座位的。
上了火车,金秋月就把许清玉的行李箱抱在怀里,双眼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乍一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尤其还是在地底下,金秋月很是紧张,她想起小时候听到的那些可怕的故事,故事里,在地洞里的人因为意外被永远埋在了地下。
金秋月抱着行李箱朝着许清玉靠了靠,要是真的出了意外,她就挡在清玉姐上面,这样清玉姐能好受一些。
许清玉也看出了金秋月的紧张,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进了地铁后金秋月就把她的行李箱抱在怀里,许清玉让她放下她也不肯。
算了,人紧张害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想依靠些什么东西。她这个行李箱不大,里面装的也就是几件夏天穿的衣服和两本书,分量也不重,既然秋月愿意抱着她的行李箱,那就抱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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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铁里出来,重新看到天光,金秋月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她跟着许清玉又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
工厂的大门很大也很气派,门口挂着一个金色的长方形牌子,上面写着:玉津市日化厂。
许清玉也松了一口气,她穿着高跟鞋,走了这么长的路也累了:“好了,咱们到了。”
两人没有立即进厂子,许清玉先带着金秋月找了个小摊子坐下来,朝着摊主喊道:“大爷,来两碗馄饨。”
“秋月,咱们先吃晚饭,吃了再进厂。”
金秋月点点头,她小声问道:“清玉姐,我跟你住在一起,跟你一块住的人会不会说些什么啊?”
许清玉摆摆手:“没事,我自己一个人住,就是只有一张床,咱们得抵足而眠了。”
金秋月听不懂“抵足而眠”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许清玉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朝着许清玉笑笑:“清玉姐,你放心,我脚不臭。”
许清玉一下子就这话给逗笑了,她两只胳膊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嘴巴搁在手指上,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老板把两碗馄饨送上来,金秋月赶紧问道:“多少钱?”
“八毛钱一碗,两碗一块六。”
金秋月就要掏钱,许清玉已经把钱放到桌上了,
“秋月,中午你请我在火车上吃了一顿,现在这顿饭我请,你可别跟我争,要不我可就生气了。你要是想请我吃饭,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进厂后,许清玉带着金秋月走了十多分钟,才到了宿舍楼。
这是三层的宿舍楼,外墙都是裸露的红砖,有些红砖外皮都脱落了。
这会儿是下班时间,有些女工三三两两的出出进进,金秋月眼神好奇,抱着箱子偷看人家几眼。
许清玉带着金秋月上了三楼,从行李箱里拿出钥匙,开锁后推开门:“秋月,进来吧。”
宿舍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就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放下了这些东西以后,宿舍里就没有多少空间了。
许清玉把行李箱靠墙放好,从床底下拉出个木头箱子:“秋月,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被子你先盖个被罩,枕头就用我冬天的棉袄,你看行不行?”
金秋月立即摇头:“姐,不用这么麻烦,这会儿天这么热,我不用盖什么东西,也不用枕头,我在家里有时候也不枕枕头。”
“这可不行,到了半夜还是有些凉的,再说不枕枕头脖子会难受的。”
收拾好了以后,许清玉又带着金秋月去了厂里的商店,买了脸盆毛巾牙膏牙刷肥皂等日用品,肥皂和牙膏都是厂里生产的产品,比外面买要便宜许多。
买了东西,许清玉又带着金秋月去澡堂洗了澡,金秋月只有身上穿的一套衣服,她就穿了许清玉的睡衣。
洗完澡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明明坐了多半天的火车,这会儿却都不累。
许清玉在自己的书桌上翻找一番,找出了一摞报纸和一本字典。
她把字典扔给金秋月:“秋月,没文化可不行,这两天你没事的时候多看看报纸,碰到不认识的字就查查字典。哦,你也会查字典吗?”
金秋月点点头:“会。”
“那就好,秋月你别嫌我管的多,有文化和没文化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多学点东西总是有好处的。”
许清玉这么为她着想,金秋月怎么可能嫌烦,她只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大冬天吃了一块烤红薯一样,又甜又暖。
“清玉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怎么可能嫌你烦,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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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玉去上班,金秋月就待在她的宿舍里,她先把宿舍打扫了一遍,接着就坐在书桌前看报纸,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中午许清玉给她带午饭回来。
两人相处很融洽,下班后许清玉就带着她在周围转一转。
这里是玉津市的工业区,周围并没有多少卖东西的商店,不过摆摊的小贩倒是很多。
路过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金秋月听到价钱后,一脸震惊的样子。
“姐,一块烤红薯就要三毛钱,这也太贵了吧,在我老家一斤红薯才几分钱。”
许清玉跟她解释:“你老家肯定家家户户都种红薯吧,多了就不值钱了。物以稀为贵,玉津市区里一块烤红薯要五六毛钱呢,比起这里更贵。”
金秋月咂舌:“这么贵,这些钱都能买一斤大饼了。”
这里的物价实在是老家不一样,金秋月打定主意多听多看,以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得尽快适应。
还有就是她得赶紧找个工作养活自己,老住在清玉姐的宿舍里可不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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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四天,越英才和丁夏槐就找过来了。
当时许清玉正在做一个实验,暂时脱不开身,就让人在厂门口等了三个多小时,等到下班才喊了金秋月一起过去。
许清玉一脸平静,金秋月倒是有些紧张,她紧紧握着拳,呼吸很重。
许清玉挽住她的胳膊,轻声说道:“秋月,别怕,我在呢,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金秋月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用力说道:“姐,我不怕,我是给自己打气呢。他们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难道还能把我给吃了不成。”
其实金秋月撒谎了,她还是有些怕的。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都是服从,服从周围所有的人,哪怕是比她小的堂弟堂妹的话,她也得服从。
在外面等着她的是她的母亲和继父,光是这层关系,就天然对她有压迫力。继父还很有地位,是国营厂的副厂长,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姑娘,根本就没什么力量和他们抗衡。
可清玉姐好不容易把她给救出来,她要是因为害怕就跟着母亲继父回去了,那不就是辜负清玉姐的一番心意了吗。
她可不能辜负清玉姐,清玉姐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得跟清玉姐站在一块。
两个姑娘手挽着手走到越英才丁夏槐面前,表情镇定自然,和怒气冲冲的越英才丁夏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是下班的时间,厂子门口人来人往,越英才丁夏槐的脸色都很不好,不少经过的工人都朝着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越英才在外面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这会儿是看到女儿和继女两个,才会这么失态的,被人好奇的看过来,越英才立马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等到许清玉和金秋月走到他们面前,越英才皮笑肉不笑道:“清玉,还是你厉害啊,把我都给骗过去了。”
他以为女儿怎么也得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许清玉竟然点点头:“我是挺厉害的,谢谢爸你的夸奖。”
“不过,”许清玉话音一转:“我还是不如爸你厉害,堂堂国营厂的副厂长,竟然搞起了监禁这一套,把继女关在屋里不让出门,我记得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吧。爸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是被警察知道了,爸你可得吃牢饭的。”
许清玉嘴巴厉害,几句话就把越英才全部的火气给点燃了。
他伸出来指着许清玉,厉声说道:“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许清玉还没说话,金秋月就说道:“清玉姐说的是实话,你们就是犯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