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泻而下,路西法从阴影里走出来,伸手感受着温度,暖洋洋的。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离开黑暗神殿时,他的踪迹并未被察觉。
是尤里卡终于想清楚给他答复到处找不到人,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骗子。”这狗比明明说过让他慢慢想的。
尤里卡不知道为何会感到慌乱。
还在赛琉时,他们从西蒙长官手里逃脱,为了保护坐在指挥位置上的路西法,他拖着伤去清理附近的敌人。
可是等他回来,路西法不见了。
拉法克说与那个人合作到此为止,没有做出更多解释。
后来,拉法克出去了一趟,再也没回来。反抗军也散架了。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熟悉的人接二连三离他远去,埋葬了埃里西文,他的记忆似乎也停在了那个傍晚。
似乎就待在空空荡荡的旷野之上,孤独的看不到一个人。
“哥哥。”奥恩追了出来。
“待在那里。”尤里卡闭眼平静心绪,他见过那晚犹如死神一般冷酷的路西法。因此他也知道,如果干扰到来,路西法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别和他作对了。”尤里卡笑了下,“我们会一起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奥恩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可惜他没开始动作就被希铂一法杖敲晕了。
尤里卡扶住倒下的奥恩,戏谑道:“想不到堂堂祭司大人也会偷听。”
希铂不想和他皮,这位文武双全的奇才擦了擦法杖,似乎也很嫌弃刚才直接接触攻击的做法。
“你决定好了?”
“对。我要回去了。”飞鸟振翅于头顶飞过,尤里卡勾唇,“可别想我啊。”
希铂转头就走。
“喂,你什么意思?真的很沉啊你就不能帮帮忙吗?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还是走远了。尤里卡收起笑容,歉疚而温柔的看着昏过去的奥恩。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相处的时光了。
——
里卡尔多只对贤者们撒过一次谎,他说自己对魔王依旧有所顾忌,希望贤者们不要让他失望。
系统连接起高塔和外部,魔王和大贤者面面相觑,他们都在等待时间。
对系统来说,事情发展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他眼睁睁看着路西法以极其不合理的速度回到了恶魔领,又看着他进入深渊。
之前一战,深渊无力再发起吞噬,正好给了恶魔们修养的时间。
在过去的防线遗址上,有一个大坑。那是大公级别恶魔自爆留下的。
在路西法眼中,这位比切西尔顿和萨特他们都有意思的多。
他还记得有一次闲来无事,对方留下帮自己整理公文,听见他和官员的对话好奇的问自己:“您为何总是用问句回答问题呢?”
路西法沉吟片刻:“之前大臣们觉得我年轻好拿捏,说是问我的意思,但总要扯皮半天。我有些烦了,将答案变成问句问他为什么不那么做。”
“后来呢?”
“没有了。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我生气了吧。”魔王再年轻,那也是身负伟力的魔王。没人敢真的惹怒他。
这位大公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时过境迁,故人已逝。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之前对你说过,阿希维德不在矮人之丘。”
系统竖起耳朵。
“不用偷听,我在和你说话。”
系统不好意思的飘了两圈,凑近路西法,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提问机器:“您当时说过和他没关系。所以现在为什么忽然提前他了呢?”
因为终末即将到来。
暗红的天空中什么东西开始翻涌,不详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围绕在路西法身旁,象征元素的光点凝聚起来,变成一个个光球。
异象出现时,系统很难形容自己的震撼。后台数据飙升,他从未在一个地方,见到七种元素共同爆发。
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冕下,深渊里有这么多元素吗?”
魔王说:“没有。”
“那……”
“不要再问了。”屏幕另一边的里卡尔多制止了系统。
关于这片大陆,无数秘密埋藏于本源深处,随着时间流逝,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事解释,然后遗忘。
“——魔法使们为平衡元素,以主动或被动的方式陷入沉睡。”
所以被动从何而来?谁能强迫他们纷纷沉睡?只有魔王,站在至高神之下的神之子。
从神代至今,路西法从来没有成为过魔法使。
代表暗的元素使者自甘让他们的君主利用他的名号。
他说:“您对我的宽容令我恐惧。”
路西法没回答,他无法做出做不到的承诺。
但那位大公继续道:“可我明白您同您所做的一切,我跟随您,因为您永远都是对的。”
他死在了深渊的赤土之上。
“我曾经……”魔王的声音舒缓,没有激动怅然,也没有悔恨遗憾。他只是阐述事实,仿佛永远不会动摇。
“我曾经,将所有魔法使汇聚到深渊。”
只听第一句,系统的算法已经已经运行不过来了。
等等,把所有魔法使,您不是和他们不和吗?
“深渊是过去遗留的伤疤,在神的预言里,它从来不是大陆毁灭的致命伤,天灾之后,**才是。”
路西法伸手触碰了下元素团:“**,来自仇恨和贪欲。”
听着来自过去的神话,一代不如一代的魔法使会不会升起某种想法,他们若干年后能与神比肩?
就像曾经天使们逼迫神一样,怀璧其罪,魔法使们看到路西法的特殊后以利剑相对,要求他交出权柄。
好在,路西法也没安好心。
起初,他只想削弱魔法使对元素的控制权利。避免因魔法使过强导致迭代时的元素失衡。将分离的权柄归还本源,来稳固深渊壁垒。
即使打完他也没改变想法。
结果也显而易见。
恶魔大公臣服于他承认的王,除了西奥多和菲尔德自愿留下,他把所有充满叛逆精神的魔法使都留在了恶魔领强制沉睡。
用他们对元素的天然吸引,滋养这片大陆边缘饱受深渊侵蚀的贫瘠之地。
系统第一次来阿卡姆斯跟着路西法走了很多地方,都在这座魔王亲手造就的城池。
那时,战场就准备好了。
“预言中的仇恨在外流浪。”那是造物们自己造成的结果。至少当时,血族无罪。
神心软的饶恕了叛逆的天使们,让他们有力驱逐一个种族。
他并不能明白神的做法。明明能用生命维护一个世界,却对未来的灾难视而不见。
至高神封印了他,从沉睡中醒来后,走过了那么多年,他依旧不理解。
“路西法,来了。”
魔王抬头。
定位坐标,标记一整个种族,以权柄为作为媒介,输入元素能量。为了这件简单的事,他准备了一千年。
甚至在失败的过去反复尝试,以致于身体无法承受灵魂而脆弱不堪。
魔王的赤瞳倒映着另一个世界的模样,仿佛寻常事一样移开目光。现在,是他的主场了。
“冕下……”系统扯了扯路西法的袖子,后者看向里卡尔多。
大贤者启动高塔最高级别的元素共鸣,这个平淡的下午几乎所有魔法师都感到力不从心。
元素不再听从咒语的召唤,它们争先恐后往一个方向发出波动,那个方向是恶魔领。
倒影之内,坐在布满金属光泽的机械化实验室中的人是如今血族的最高级别始祖,他叫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仍留有博尔格斯特的记忆,也曾去过深渊。
赤地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始祖只是打量了下就确认了地方。然后,他看着路西法笑了声:“我记得你。可你是谁?”
他是谁?过去很少有人问。天使称呼他为神之子,元素生物拥有传承记忆,他们生来就记得自己。
在高天之上,他不曾说过自己的名字,反倒是在人间一遍遍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
作为神之子,至高神放他自由,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造物,直至终末,神也没有赋予他守望世界的责任。
而魔王,那是上任魔王通过禁术做的交换。
坦白来说,无论什么身份,都能回答这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但他犹豫了一下,因为他意识到,“路西法”之后,神代仅剩的痕迹也将消散。
博尔格斯特最初由至高神创造,神结束了漫长的生命。神之子作为神的延续,无论是否为人所知,他都连接了一整个神代和现在。
这片大陆,会在失去神明最后的痕迹后重写法则,那时,它不再熟悉,终成为茫茫星海的一员。
想到这里,路西法笑了一下。
系统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真实的表情,一种近乎释然的轻快。
“我是路西法。”
对于血族这样记忆停留在久远过去的种族,他们当然知道神之子的名字,同样也记得,那位接过权柄的存在修改了恶魔的意义。
但哪又如何?没人能阻止他们复仇。
“我对神之子没有兴趣,让开,让我看看这个世界 。”他充满戏谑的口吻满是不屑,“我的故乡啊。”
“冕下?”系统的小脑袋满是问号,但路西法没有给他解答疑惑的意思。
他并不习惯仰视。
大概是离开此世太久,失去前几级始祖的血族连神之子的权能都已忘记。
他们被仇恨裹挟,一心报复。在更高维结合科技和魔法的成果,让他们对过去的失败追悔莫及。
他们不再承认是被赶出去的丧家之犬。
路西法切断系统和高塔链接,顺手把系统扔出深渊。
那些无害的充做灯火的元素球飞到高天,在始祖面前排列成阵法。
逐渐模糊的血族身影更加清晰,元素球迅速黯淡。始祖嗤笑:“博尔格斯特如今还有能量吗?”
路西法没说话,静静等待。
元素球开始逸散,当它最终成功枯竭时,始祖轻蔑的笑了一下。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大人,与博尔格斯特的分离失败。那是从未见过的阵法,路西法以自己为锚点,牵引一旦开始无法中止,我们的技术恐怕……”
始祖揪起那个血族的衣领,“你说什么?”
血脉压制之下,血族连话都说不利索。
始祖扔开血族,质问路西法:“你疯了吗?”
世界间的阻力无穷大,传送和牵引不同,当年拉法克献祭了不知多少人才把尤里卡穿送过去。像路西法这种无视世界差距的牵引还是太疯狂了。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就算要回去,他们也不能这么狼狈,更何况那个世界已如风中残烛。
“路西法,你的身体会被压力碾成粉末。”
“我知道。”
你知道?
星空在暗红的天空若隐若现,路西法伸出手:“你似乎仍有误会。”
傲慢的神之子,神代最后的遗留,不完美的造物,博尔格斯特最后的奇迹,世间没有一首歌歌颂他的名讳和美丽,他是堕落的恶魔,于漆黑地狱中沉默的苍白。
象征至高神的神器在路西法手中一点点成型,除了四周溃逃的深渊和头顶的血族,路西法一个观众都没有。
很久之前,他用这把剑在深渊中审判。那时候与如今何其相似。
金发赤瞳的少年面貌在握紧剑柄时悄然改变,在血族面前,那道身影逐渐神圣,属于凡尘造物的气息越来越淡。
没有一个人能指着路西法说他像人。
始祖忽然记起,他们的君主曾说过博尔格斯特有个比父神气息还淡的存在。
他没有感情,神从未赋予他那种天分。精致纯美,无比残忍。神的光芒是温暖的,他只有光明,只有冰冷,那是摧毁一切的残酷。
神语冗长晦涩,血族依然在挣扎着。
那句用时奇长的话,是博尔格斯特魔法的起源,翻译成如今大陆通行语为:审判。
神剑化为光点散去,远隔世界壁垒的惩罚穿越重天,在牵引完成前完成审判与终结。
“翁——”正在做实验的贤者记录数据的手顿住,接着他整个人几乎趴到了窗子上面。
玩家降临后,高塔封禁,他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蓝天。
“威尔,你……”背后听到动静的贤者转头,也愣住了。
两个老头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就在高塔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时,里卡尔多毫无波澜的声音传遍高塔:“所有人,立刻立刻高塔。”
他们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就被大贤者的权柄转移到高塔之外。
旷野上,一群种族各异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魔法师一脸茫然,法袍被狂风吹乱。在他们面前,高塔基地沉入地下,高大的灰白建筑变成粒子逸散。
“发生什么事了,大贤者?”
里卡尔多轻笑一声,“从今以后,没有高塔了。”
贤者们震惊,但不待他们追问,这位掌握大陆秘密的智者就变成一条巨龙,挥动翅膀飞上天际。
“回去吧,随便去哪儿。从今以后没有大贤者,没有高塔。神话生物已经消失,元素的时代已经到来。”
“等等,大贤者。”
巨龙不顾身后的呼唤,扇动翅膀飞往大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