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的本质,与地底深埋的本源同源,甚至可以说,它就是本源的延伸。
一般而言,在高塔开放期间,进入者所持的名帖都被赋予进入的权利。
比起验证来客的身份,大贤者相信自己对高塔的绝对权利,也即,他不认为在高塔之内,会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发生。
本源服从权柄,因而路西法的进入轻而易举。
他对学术毫无兴趣,也没有认识的学者进行交际。
在与贤者擦肩而过时,对方或许会猜测自己做出的贡献,来权衡是否有必要交流。
他们的会议用最快的速度结束,其余时间都各自投入研究。
按理说,里卡尔多还没获得高塔席位,没有专属的休息室和实验室,但他的老师有个好老师。
路西法确定里卡尔多会来,但他的目标并非里卡尔多,而是本源。
一个名义上最重要的地方,却最不设防。
法阵早已布置完成,站在法阵正中的绅士随时准备献祭自己。或许夙愿即将完成,难得的露出几分真诚。
拉法克说:“一直以来,我都缺少这样一个机会。对世俗的一切,高塔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转过头,提起手杖指着散发光晕的本源。
“这就是这个世界了。”
法阵依旧没有开始运转,拉法克淡笑:“你就不好奇里卡尔多怎么样了吗?”
好奇又如何?现在是他们的时间,已经发生的事不必纠结。
“我忘了,你根本不关心。教廷的动静那么大,居然没绊住你,我高看他们了。”
似乎不想听他继续废话,路西法终于开口:“教皇死了。”
“他该死——”手杖紧紧握在手里,咬牙切齿的恨意无法掩饰。
路西法看见他赤红的双目,这种愤怒。
如果说《列王传》是教廷胜利的篇章,那对于通知帝国的皇室来说,就是一整本的屈辱。
二十年前,古尔兹七世在贵族的怂恿下反抗教廷的法令。贵族们躲在阴影里,他们没有勇气正面高塔,也没有勇气直视教廷,即使尤里七世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也不曾试过。
他们逼着自己的皇帝拿税和律令去质疑教廷,却组建不出一支军队保护他们的陛下。
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这位皇帝在位甚至不超过半年。
教廷的责难下,贵族纷纷倒戈,连民众都抛弃了一心为他们的王。他孤独的徘徊在荒野上,唱着忏悔的歌谣,最后,古尔兹七世自戕以求教廷原谅。
而他的儿子,年幼的王看见父亲倒在恶意之下,他以屈服的姿态换取些许被支持着的苟延残喘。
他跪在教皇面前,颤抖着接受加冕。
贵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教廷要什么他就加倍的给。就算被骂昏庸无能,就算说他是屈服于豺狼的蛆虫。
后来,古尔兹八世长大了。
他满怀怨忿,踩着战火与争斗,终于以疯狂报复。
“高塔对教廷的暴行视而不见,而民众受人愚弄,这个世界烂透了。”拉法克平静的说:“我只是在毁灭不公,只是在摧毁罪恶。”
对于他的想法,路西法没有回应。他看着本源闪烁着,光晕照亮周遭。
纯粹的元素不懂所谓善恶,对于永远运转的东西,它只是单纯的运转,直至被破坏也不会动摇。
见路西法没有回应,拉法克深觉他不能理解自己。但同样他也无法阻止自己。
张开手臂,任凭法阵吸取所有元素,献祭开始了。
看着阵法逐渐亮起,高塔防御被冲击的波动一阵一阵,他并未上前阻止,而是等待结果。
多年前,拉法克的父亲寻求高塔庇护,被对方以“不干涉斗争”拒绝,仇恨的种子是从最开始埋下的,即使数千年来,高塔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不仅是高塔,他同样仇恨那些抛弃者和背叛者。年幼的继承者不顾一切,在伪装背后阻止了无数次行动。
后来,他得到了一份**。
就像所有故事里误入歧途的反派一样,接触**后,拉法克放弃了自己之前的计划,转而投向一个更疯狂的怀抱。
他要,接引曾经神代被驱逐出去的元素种族,让那个同样满怀怨恨的族群替他报仇。
神代末期,吸血鬼们恶劣的行为引起几乎所有人的厌恶。
那时,至高神已经和世界融为一体,天使各自称神,带着眷族发动战争。
血族天生强大,他们甚至可以转化其他种族。带着扩张的愿望,诸“神”为整个血族制定了终末的剧本。
但是没人想到,那一战会持续那样久,那样惨烈。
因为错估了血族的实力,森林王直接战死,六位大天使与始祖同归于尽,在最后一战中,神明们驱赶了血族,却也迎来了自己的黄昏。
神代就此落幕。
后来的历史美化了这一时期发生的事,以至后人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还有一个不受欢迎的种族。
在博尔格斯特元素体系中,献祭是最强大最邪恶的禁术。拉法克献祭了一批奴隶,与血族们成功联系上。
“让我们回来,我们一定要毁了他们。”
“神明的黄昏早已过去,现在是人的统治。”
“我不甘心,连父神都不曾斥责我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们不是深渊那种怪物,我们明明也是父神的造物。”
“你能告诉我如何打开深渊吗?”拉法克问。
“不,唯独深渊,唯独它不行。你帮我再次降临,既然父神离开了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再无意义,把本源给我,我帮你毁灭。”
拉法克自知没有血族的帮助,他就算去了恶魔领也无可奈何,那里存在一个具有绝对统御力的魔王。
更何况,深渊不是谁都能靠近。
漫长一点也无所谓,他等得起。拉法克接受了血族的建议。
“首先,我们必须建立稳定的通道。”
“怎么做?”
“需要更强烈的元素能量,我们会向彼界投下锚点。当然,在通道稳定前,希望你能保护好锚点。”
几年后,一缕异世的孤魂来到这里,一个只存在于想象的魔法世界。
只希望平凡度过一生的普通人,在逃过野兽追捕和荒野求生后,他遇上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埃里西文。
他叫尤里卡。
时至今日,通道建立完成,不过依旧不稳定。锚点完成了任务后失去了作用,但在来到高塔前,拉法克对于反抗军的所有人都未做出安排,他的名字和他存在的痕迹,都会在献祭完成后归于尘土。
人们会记得,曾经有个失踪的王,会记得这一天教廷的巨变,会看到天空的异象。
占星术士被蒙起双眼,史学家被只言片语误导,直到最后,他们的猜测都会随着世界毁灭一起完蛋。
献祭结束,锚点转移到本源上面。隔着千年岁月,路西法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靠近。
拉法克闭上了眼。
身体同法阵一起变成尘埃。感应到不对的贤者挤在门口,只看到一个少年模样的走近本源伸手。
在贤者惊愕的目光中,本源回应了路西法。白光一闪而过,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贤者们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讨论这件事。大贤者捂住胸口,顿时一阵窒息,什么东西真正从自己灵魂中剥离。
紧接着,贤者们纷纷感受到这种痛苦,无论种族,依靠高塔延长生命的贤者被一一判定失格,高塔剥夺了他们的契约,同时终止了他们对高塔的使用权。
贤者面面相觑,顿时惶然,他们的研究怎么办?
捂着脑袋的里卡尔多扶住走廊的墙,他承认,是他小看了人类。前方人山人海,他看到时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里卡尔多露出竖瞳,挤开前面挡住的人,摇摇晃晃站到本源面前。
“里卡尔多——”那是他老师的老师在叫他。
里卡尔多回头,有些事,只要看到一点端倪,未来其实都被注定。他已经错过了机会,只能被迫接受。
他顺着原路返回,没理会任何人。或许他现在更需要安静一下。
“大贤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问上任的大贤者。
但是发生了什么,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
“你是谁?”虚无的空间缝隙,传来另一端的质问。
路西法说:“你们的传承记忆似乎出了问题。”
并非针锋相对,似乎在虚无的空间中,双方都无比冷静。
“在第一始祖死亡后,是前四位始祖保护我们穿过时空缝隙。我们的记忆早已遗忘那些过去,只是记得,缝隙里撕碎灵魂的风从未停止。”
所以,他们要报复。他们无法对刻入灵魂的痛苦视而不见。
“一千年,我们追寻着博尔格斯特,做梦都想把光明神埋葬。如果不是他,我们何必背井离乡?”
“我对你的追寻毫无兴趣,只是,博尔格斯特不能终结。”
对方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路西法的无能。
“任何人都无法停下我们的脚步。”
对话结束,路西法睁开双眼站了起来。他走了出去,在宽大的圣殿面前抬头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