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到这里,接下来的是空白页面。
没有墨水书写的文字,但是在某些角度下能够看到类似笔尖的物品在纸张上划下的痕迹。
言酌往后又翻了几页,依旧是这样,没有文字记述。
纸张上的划痕可以通过用铅笔在上面轻轻划过,留下一层灰色的痕迹,因为划痕的存在,特定角度能够看清楚字迹。
有日记本,当然也会有笔,言酌想要翻找铅笔,拉开梳妆台抽屉的时候,却听见房间内“嘭”的一声。
紧随其后的是玻璃碎片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言酌瞬间抬头望向声源处。
挂在床头上的结婚照掉了下来,将木质床头柜砸出来一个凹下去的痕迹,相框边沿沿着床滚落在地上,玻璃碎成片,映着光,反射出亮点。
相片正面朝上,正对着灯光,玻璃碎片落在照片中的人脸上,显得支离破碎,温馨甜美的氛围被打破,从言酌的角度看,人脸在玻璃中被割裂成碎片,显得诡异割裂。
言酌将手中的日记本放下,走到相框边,房间内的气氛似乎也在变化,变得冰冷,好像随时有蛇黏过来一样。
阴冷感顺着骨缝渗进来,但房间内此时一丝一缕的风都没有。
言酌搓搓胳膊,放下手时摸到了手腕上的小章鱼,小章鱼依旧酣睡,尤其是进入这个副本之后,或许是饱食了一餐,睡得格外沉。
再次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小章鱼的脑袋上,抚摸了两下,有事物在陪伴着自己,言酌心下稍安。
很难说是因为小章鱼只是单纯的生物,让他感受到了末日世界之前的安稳,又或者在处处充满危险的世界中,有一个生灵在时刻陪伴着自己。
让言酌感受到了安全感。
在仅有的记忆中,言酌是孤独的,他希望有朋友,有爱,但是在他的生活中汲取到的很少,只有逝去的母亲给过他。
所以他偏爱能陪伴着自己的、信任自己的东西。
比如家里养的随时可见的鱼,它们不会说话,也不吵闹,是非常合适的宠物选择。
所以小章鱼给了他在末日来临之后,仅有的安全感,还是联系现实世界的锚点。
言酌松开手,走到照片旁边,抬起相框的一个角,把碎玻璃抖掉,不知是不是相片没了玻璃的阻挡,表面在灯下反光。
看起来像毛毛茸茸的某种生物表皮,带着细小绒毛。
有一丝丝的诡异。
言酌把相框翻过来,由于玻璃已经碎裂,可以直接把里面的照片拿出来,后面没有标注日期,只写了两人的名字——廖欣洁,周瑞海。
结婚照中没有线索,言酌把被褥掀起来,观察了一下挂着相框的钩子,钩子是嵌入墙体的,并没有掉落,不是因为支撑物的原因。
相框背后挂在钩子上的地方,也没有脱离的迹象。
电光石火间,言酌想到,这一定又是下一次的时空转换,房间依旧是卧房,但时间推移了。
日记!
言酌快步回到梳妆台前,既然时空转换了,日记一定有下文。
只是为什么还没有记录的日记,有字迹划痕留下的印记呢。
重新翻开刚刚看到的那一页,果不其然,有了新的记载,完全覆盖了之前的清浅凹痕。
Z3028年12月19日。
快要到新的一年了,我挺着肚子做家务,做饭,腰酸背痛之余,婆婆会跟我讲她结婚的故事。
有些挺有趣的,但大多数都是对女性立下的规矩,女性不上桌、不参与男人的话题、要以男性为尊,孩子要多生几个等等,难以想象,这样的话题我竟然听着有种诡异的......认同感。
我觉得这样没有错,但是又好像有点问题,愚钝的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但也没什么大碍吧,我和婆婆都是女人,她应该是在提点我,虽然这有些压抑。
这一片日记中笔墨顿点很多,黑色的墨水在米白色纸张上留下一个圆圆的黑色墨点。
看文字的间隔,便觉得心里难挨迷茫。
往后看,之后的每一篇廖欣洁的字迹都很潦草,比之前匆忙记录的潦草多了些愤怒,下笔的劲很大,停顿处也凹陷处明显的痕迹。
Z3027年12月22日。
周瑞海和爸突然提出要检查我的手机,他们说我上一次出门的时候转太久了。
我以为他们担心我的安危,会不会遇到某些推销育婴孕妇用的东西,在情绪敏感的时候容易被骗。
但并不是!
他们看我的浏览记录、聊天记录、购买记录,所有的软件都翻了一遍。
他们怀疑,孩子不是周家的。
简直可笑!
婆婆在一边安静待着,她看起来麻木且认同,看我的眼神是短暂的怜悯和不怀好意,但不过几秒钟,她又变得像木偶刚被点了神,神色情绪都是木然的。
我孤立无援!
Z3027年1月1日。
阳历已经跨年了,但是我却在医院为了证明孩子是周瑞海的,而在做羊水穿刺,并不是因为孕检。
我气得浑身发抖,想把检测报告甩在他们脸上!
Z3027年1月4日。
检测报告出来了,孩子当然是周家的。
他们对我的伤害很大。
但我的自证成功了。
他们闭上了嘴。
周瑞海又恢复了温柔,他是爱我的,可我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问什么突然认为我的孩子不是周瑞海的、笃定我出轨呢?
言酌看的眉头紧皱,从前往后快速翻了一遍,这不就是一场驯服么。
一开始的甜蜜温馨,让廖欣洁产生信任,有了结婚时的让步,因为怀孕,没有办自己喜欢的婚礼。
言酌甚至都能想象几年之后,廖欣洁说的,有宝宝参加的极具有纪念意义的婚礼。
那一定只是一场空想。
回到日记中的记录,怀孕后做家务、婆婆的贴心讲述,拉近关系,耳濡目染的让廖欣洁在怀孕的感性关头,和婆婆产生奇妙的共鸣。
让廖欣洁接受那些早该丢弃的习俗?
后来呢,这种驯化加大力度,让廖欣洁在感情中处于被动,所以需要自证,通过获得公公和丈夫的认可,来维护家庭中对她产生的质疑。
这明显就是在一点点试探廖欣洁的忍耐底线,让步、同化、驯服。
言酌觉得廖欣洁日记中关于婆婆何招娣的描述有点怪,她很少在日记中对人事物进行这样细致的描述。
简短的记述都是一笔带过,再加上心情的描述。
这让言酌心中生疑,怜悯又带着奇怪的不怀好意,这样复杂的情绪,在同是女人且都为人妻子,为人儿媳的情况来看,不难推断,这样的戏码,曾经的何招娣也经历过。
所以她看到有和自己一样的人时,会怜悯又畅快,继而又会迷茫麻木。
日记再往后直接快速来到了即将生产的日子。
Z3027年4月2日。
快要生了,我有点害怕,好在老公一直陪着我。
我们安排好了病房,就等着过两天住进去了。
希望一切顺利。
日记写到这里,没有了后续,言酌忽然想到了世界末日时,见到廖欣洁时的场景。
目前看来,周家一家人对待孩子看的很重要,对于钱财方面也没有抠搜,不至于在即将生产的时间不让廖欣洁去医院待产。
日记中也没有提到产检之后有任何不好的结果。
胎儿生长的很正常,没有问题。
为什么会在家里胎动,破羊水呢?
廖欣洁在末日来临的那一天,看到了、遇见了、或者知道了什么,导致她提前宫缩了。
言酌变想,边把日记本合上,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日记本在时空没有转换之前,就有了浅浅的痕迹。
因为那是周家给廖欣洁安排的一生。
也是何招娣走过的一生,廖欣洁是几十年后的复刻。
甚至看到何招娣这个名字,言酌都能想象得到,曾经的何招娣,过得甚至不如廖欣洁。
所以她会扭曲的因为廖欣洁的愤怒、伤心、难过而感到快慰,她有了同伴。
思绪纷飞,在意识海中飘起,有沉坠在暗色中,留下一道痕迹。
言酌也有母亲,给了他温暖又因家庭早逝的母亲,他垂下眼眸,遮挡住眼底的神色。
猜测着可能导致廖欣洁提前生产的原因。
周瑞海会家暴么?
这是言酌的第一猜想,因为他遇到过。
心情沉重的把日记本放回原处,却在塞进抽屉的前一刻,从最后一页掉出来一张后纸片。
厚度像幼儿园或者小学时做手工买的250克厚卡纸,但是摸起来很细腻,并不粗糙。
上面有一幅画,大块的色团覆盖在纸上,色彩算不上鲜艳,甚至有些模糊,言酌看起来画的很随意,只能根据色块推断出画上的场景。
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边上站着一个人,站着的人微微弯着腰,手中那着一个亮眼的红色物品。
可能是苹果?言酌这样猜想。
从日记里掉出来的,反正一张纸,比日记本好拿多了,索性直接塞进了口袋。
与其同时,敲门声响起。
何招娣叫言酌起来——这时,言酌才肯定了自己扮演的身份,不是吃软饭的周瑞海,而是廖欣洁。
心灵、精神承受着巨大折磨的廖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