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 第38章 称呼

“表兄？”

开门看见谢琼站在门外，茵陈先是愣了一下，很快笑容便如花一般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绽放：“你怎么过来了？”

“阿姐，是表兄。”她回头朝着里间喊道，脸上笑容不减。

“有没有受伤？”谢琼仔细打量茵陈。

“没有。”茵陈摇头，退后两步请谢琼进房，又跟站在他身后的王滢打招呼，“王统领也来了。”

“小娘子请受王滢一拜。”

“哎你这是做什么？”茵陈连忙去扶。

王滢却实打实拜了下去，才直起身对茵陈道：“此次多亏有小娘子在，否则我等万死难以谢罪。”

拜完茵陈，她又跨进门内，隔着屏风跪了下去。

谢琼亦立在屏风外。

“阿茵。”

茵陈忙越过二人，进到里间来：“阿姐。”

“扶我到软榻上去。”

“好，小心一些。”

茵陈将朱晏从床上扶到软榻上，替她将裙摆整理平整，又将床铺理好，王滢与谢琼才从外面进来。

“表兄应有要事同阿姐商议，我先出去吧。”茵陈要起身离开。

朱晏却拉住她的手：“无妨，留下与我一起听。”

王滢方才便留意到茵陈对朱晏的称呼变了，此时又听到朱晏与她说话时的自称也改了。她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两人连在一起的手上，意识到什么之后又连忙收回来，视线下移，装作什么也留意到。

软榻宽敞，茵陈直接坐在了朱晏身边。

谢琼则与她们隔着一方小几坐在对面。

“此处没有外人，阿滢也坐吧。”

听了朱晏的话，王滢在身后寻了一把椅子落座，耳观鼻鼻观心，尽量不将视线往那贴着身子坐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看。

谢琼将城中情形与朱晏简述了一遍，然后道：“王传美这一回跑不掉，至于金吾卫背后的人是谁，就看陛下如何抉择了。”

“殿下准备何时回城？”

“今日。”

“好。”谢琼道，“我与阿滢此行带来四百黑甲卫，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扮成寻常百姓跟在后方，此时应该已经抵达别业附近。阿滢，你去清点人数，选出百人来此接殿下回城，剩下的人继续在暗处护卫。”

“是。”

王滢离开后，朱晏对转头对茵陈道：“去将崔六郎叫来。”

崔与之不敢走远，一直守在院子里，是以很被茵陈带到了房中来。

“崔与之见过殿下，殿下唤我过来有何吩咐？”

“这些时日多谢你收留孤与阿茵在此。”

“殿下言重了，能为殿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孤若没有记错，你与杨家六娘是有婚约在身的。”

闻言，崔与之表情僵了僵，忍不住去看茵陈。

“难道是孤记错了？”

“没，殿下没记错。”崔与之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白了。

“婚期可定下了？”朱晏道，“来日成婚遣人去上清园报信，孤必送上厚礼。”

她明明语气容色皆如常，然而崔与之却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是，崔与之先行谢过殿下。”

……

返程时，茵陈陪着朱晏坐在马车里。

走到半途，车马忽然停了下来。

朱晏的身姿向前倾倒，茵陈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心。”

黑甲卫的脚步声响起，只听声音便能知道他们全部聚到了马车四周。

“他们居然还敢露面。”

“表兄把他门逼到了绝处，如今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朱晏了无遽容，转身打开身后的暗格，从中拿了一把□□出来，递向茵陈。

她的本意是要她拿着防身，万一有人冲破黑甲卫的保护圈，就用这个对付他们。

谁知茵陈接过之后，转头就撩开车帘，将弩架在了车窗上。细细看了两眼弩身的构造，接着便干净利落地发了一箭出去。

看着她伸过来朝自己要箭囊的手，朱晏笑了。

“射中了吗？”她从箭囊里拿出一支箭，放到她手中。

“射偏了。”茵陈解释道，“我第一次用□□，还不太熟悉。”

“那就多练习几次，你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上手。”

朱晏话音刚落，便听茵陈道：“射中了！”

朱晏笑容中添了些纵容，继续递箭给她。

茵陈专心致志，只伸手不回头。

“崔六郎见过你如此杀伐决断的样子吗？”

茵陈瞄准的动作微顿，不明白朱晏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有。”她如实答道。

从声量辨别出马车另一侧的战况更加激烈，茵陈转移阵地，将弩架在了另一侧车窗上。

如果她此时看一眼朱晏的话，就会发现她眼中盛满了欣赏。

厮杀初启时对方凭着人数上的优势占据上风，然后随着隐藏在暗处的黑甲卫的加入，战局很快便逆转过来。

整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时，从两侧的车窗向外望去，马车左右都是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血人。

朱晏将车帘放下，见茵陈神色如常，终是忍不住问道：“不怕吗？”

“若说怕，那日在猎场上的场景比现在可怕多了。”茵陈认真道，“当时我与殿下是他人箭下瞄准的猎物，如今至少是反过来的。”

见朱晏深深地看着自己，茵陈后知后觉般反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

“真的吗？”

“真的。”

“殿下。”谢琼的声音自车窗外传进来。

“黑甲卫死伤多少？”

“十人阵亡，十七人重伤，二十人轻伤。”谢琼道，“对方共一百三十二人，活捉二十七人，其余或自杀或被就地斩杀。”

“派人回城请郎中救治伤员，再调车马过来，留下三十人看守。”朱晏道，“刺客活口带回府中审问，尸体留下，等马车来了直接送去大理寺。”

“已经安排下去了。”谢琼道，“未免夜长梦多，我等护送殿下继续赶路。”

后半程的路其实与前半程差不多，走起来却格外漫长。

抵达上清园后，谢琼立即着手安排阵亡黑甲卫的抚恤事宜，朱晏则换了一身行装，由王滢护送去了皇宫。

“阿茵，阿茵你在哪儿？”

迷离之际，耳边传来谢胜璋的声音，紧随其后的便是推门声以及婢女刻意压低的劝阻声。

“五娘子，小娘子正睡着，”

茵陈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

“你怎么在阿姐的卧房里呢？”谢胜璋几乎这小跑着进来的，身后跟着想要拦她却拦不住的婢女。

“小娘子，奴婢……”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茵陈知是朱晏离开之前吩咐了她们不许人进来打搅，安抚道。

婢女面上慌乱这才减少大半，行礼过后退了出去。

“殿下进宫去了，让我在她房中休息片刻。”茵陈拉着谢胜璋坐下，“只有表姐一个人吗？”

“拱宸殿规矩严苛，闲人不能随便进出，墨云墨雨还有玉朝蝉衣她们都在外面等。”谢胜璋刚坐下又站起来，把茵陈也拉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上下自习大量一遍，又将人转过去，背后同样仔仔细细查看一遍。

“我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浑身上下都康健的很。”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谢胜璋却严肃道，“你都不知道这些时日我有多担心，只要一合眼脑子里全都是那日在山里的场景。那支箭就这么擦着你的肩膀飞过去了，再偏几寸就射到你身上了。”

“表姐你别急，你说的这些都是假设，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茵陈拉着她重新坐下，却见谢胜璋眼圈红了，又忙哄她，“你别哭啊。”

“我没哭。”谢胜璋吸了吸鼻子，“就是……就是后怕。”

她清楚地记着，那天从树上射来的那一箭是朝着她去的。茵陈却毫不犹豫地朝她扑了过来，带着她一起躲开了那支箭。

谢胜璋一把将茵陈搂入怀中：“阿茵，谢谢你。”

茵陈在被她搂住脖子的瞬间本能地出手，身体又比大脑更快地停下来，随后反圈住谢胜璋，轻抚她的背，道：“你不仅是我的表姐，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保护你。”

谢胜璋的感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平静下来之后便开始追着茵陈问从那天两人分别之后直到现在都发生了什么。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温柔得有些过头，总担心你被人欺负，原来是我看走了眼，你居然那么厉害！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人躲在树上的？居然你能一箭就把他射了下来。后来呢？你跟阿姐后来又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要特意隐瞒行踪，你们这几天都住在哪里……”

……

朱晏直到晚上才回到上清园，回来之后却不见茵陈。

“阿茵呢？”

这话问的王滢措手不及：“属下也不知。”

她忙将婢女唤进来：“小娘子去哪儿了？”

“下午五娘子过来了，两人在房中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就一起回谢府去了。”

王滢看向朱晏。

她撑臂倚在小几上，轻合双眼，揉着眼眶。

“殿下劳累了一整日，快些用过晚膳然后歇息吧。”王滢劝道。

朱晏的确是疲累了，闻言点了点头。

婢女闻言不用王滢再吩咐，已经机灵地跑去传膳。

王滢还想着茵陈的事，但等了片刻却没听见朱晏再提，于是默默按下，没主动提起。

待朱晏用过晚膳，她亲自带着婢女一起服侍她沐浴，然后将人送到床上。

一切结束准备离开时，忽听朱晏道：“叫人转告阿母，明日遣人把梅园收拾干净。”

“……是。”王滢道，“属下这就去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