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时已是晌午,茵陈改变了带谢府的府医出城的计划,而是选择去外面的医馆请一位擅长治疗骨伤的郎中跟过去。
本是谨慎之举,没想到从谢府离开不久,她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茵陈不动声色,按照原定路线先找到医馆,与郎中谈妥后先付下定金,请他先行出城,自己稍后便会到西城门外与他汇合。
从医馆出来后,茵陈骑马往北去,一路来到玉明坊。进入坊门后左转,走进一条巷子。
待身后之人追上去时,见巷中只有一条枣红大马,马背上却空空如也。
这人一惊,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发现了,连忙调转马头。
茵陈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两人视线交接之时,她勾唇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然而这人见其真容原来是个柔弱又美貌的女子,心中警惕反倒卸下大半。
“小娘子为何这般看着我?”他装作事不关己状,用调笑的语气开口道。
“因为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啊。”
茵陈抬手,马上这人还没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时,一枚如钉子般粗细的短箭从他背后的民宅中飞出来,刺入了他的后背。
这人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大片后背已经陷入麻痹。麻意很快蔓延至全身,他无法自控地从马背上跌落在地。
民宅的大门被人打开,一男一女从中出来,一人牵马一人拖人,迅速将现场收拾干净。
茵陈重新上马,对站在门口露出半边身子的女子道:“先仔细审问,回头报给我。”
女子点头应是,又问道:“人要如何处置?”
“入夜之前处理干净。可能会有人追查过来,你们小心些。”
“知道了。”
……
“敢问娘子,受伤之后是何人替你包扎的?”
“有问题吗?”茵陈问道。
郎中笑笑,道:“这位娘子误会了,这伤包得极好,断骨及时复了位,已无大碍了,只需慢慢静养即可恢复。”
茵陈松了一口气,道:“辛苦郎中。”
郎中重新替朱晏将腿固定好,又开了安神的方子:“受伤之初难免难熬些,若是晚间不易入眠,可以此方辅之。”
“就这么让他走了?”看着阿辛引着人出去,崔与之道,“万一他走漏了风声怎么办?”
茵陈却丝毫不见担忧之色,道:“不会。”
崔与之见她如此笃定,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茵陈没回答,转身回了屋内。
崔与之下意识要跟,一想朱晏也在里面,抬起的腿硬生生收了回来。
茵陈将入城所办之事详细地告诉朱晏,又道:“我提前将医馆的位置告诉了舅父,此时黑甲卫应该已经守在附近了。若有异动,也是螳螂捕蝉,我们在后。”
朱晏满眼赞赏,夸赞道:“阿茵真能干。”
茵陈将从谢府带过来的包袱拿到床边来:“表姐与殿下身形相仿,我就从她那里取了几身衣裳过来。殿下选一身,我替你换上。”
朱晏却道:“孤自己能穿。”
“殿下莫要逞强了。”茵陈低头帮她选着衣裳,道,“昨夜你硬要自己洗澡,结果腿疼了一晚都没能入睡。眼下情况刚好一些,我能帮你做的还是让我代劳的好。”
她挑了一件圆领窄袖红衫子与一条裙腰绣着鹦鹉的石榴裙,又拿了一条郁金香色的帔子,抬头问朱晏:“这身如何?”
“甚好。”
没再说要自己动手的话。
茵陈见状露出一抹笑,将衫裙放到一旁,又低头去找里头穿的小衣。
朱晏的耳朵逐渐涌上热意。
“殿下,选哪一件?”她最终拿出两件小衣来,一件浅黄的,一见与帔子同色绣着缠枝纹的。
“你觉得哪件好看?”朱晏没选,而是反问道。
茵陈将两件小衣拿在手里,左右看看,又分别放到衫子里面对比,最终认真地选了郁金香色的那件。
“就穿这件。”
朱晏原本斜靠在枕上,茵陈将包袱放到一旁,把她扶起来,伸手去解躞蹀带。
“殿下将手抬起来。”
朱晏将双臂抬起。
茵陈解开衣带,替她将外袍剥下,然后又去解里衣的带子。
交襟向两侧翻开后,展露出大片美妙的春光,漂亮的锁骨、悬梨般的酥乳还有流畅美妙的腰线。
茵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一名女子的躯体,而且生的如此好看,脸也不禁红起来。
她定了定神,目不斜视地继续将里衣脱下来。
然后拿起那件郁金香色的小衣,替朱晏穿上。
小衣的系带在背后,她正想脱鞋上床,朱晏却将身子前倾下来,双臂圈住她,让她能将手绕到她的后背。
茵陈便学着她的动作,将她圈进自己怀里,顺利地系上了衣带。
到系裙带时,亦是如此。
一套衣裳换下来,两人都出了一身细汗。
“在外奔大半日,躺下歇歇吧。”朱晏对茵陈道。
“好。”
“去哪儿?”
茵陈微愣。
“软榻上刺眼。”朱晏拍了拍床铺里侧,“就在这儿吧。”
茵陈的确不喜欢光亮太过的地方,欣然应下。
跑去外面喝了口水,而后脱了鞋爬上床,在朱晏身边躺了下来。
床上不知何时多了把扇子,朱晏拿在手中轻轻替她扇风:“睡吧。”
“殿下……”
茵陈伸手去拿扇子,却被朱晏轻轻躲过,还用扇沿轻点了一下她的手指。
“方才叫我什么?”
茵陈愣愣地:“殿下。”
朱晏却道:“不是这个。”
茵陈想起来,道:“阿姐。”
“我见有外人在,殿下的身份又不可叫他知道,我才这么喊的。”
“以后就这么唤吧。”
见她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讶,朱晏笑了:“你我本就是表姐妹,这么唤有何不妥吗?”
仔细看,她的并非黑色,而是浅淡的琥珀色,明亮纯净,漂亮极了。
“没有不妥。”茵陈答道。
朱晏知她这是答应了,见她尚无睡意,便问道:“知道为何阿璋唤我阿姐而不是表姐吗?”
茵陈摇头。
“因为我小时候是在舅父家中长大的。”朱晏道,“舅父是我的启蒙先生,我的名字是他取的,认识的第一个字也是他教的。阿娘体弱,没有精力亲自教导我,所以我从七岁起便搬去了谢府居住。而彼时舅母因病早逝,阿璋自一岁起便跟在我身边,与我通吃同住,是我亲自看着长大的。”
“初懂得亲疏之别时,她觉得表姐不如阿姐亲切,便不肯再喊我表姐,而改称阿姐。舅父觉得不合规矩,但阿翁纵容,他无奈,只能由着她了。”
“殿下……阿姐。”茵陈道,“难怪阿姐与舅父一家的关系如此亲厚。”
“舅父待我,亦师亦父。他在我身上倾注的时间与耐心,要远远超过他自己的子嗣。”
茵陈打了个哈欠。
朱晏不再出声,一手打着扇,另一只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看着她慢慢睡了过去。
……
茵陈经由谢赟转达给谢琼的消息叫王滢与陆春为之大喜,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可要派人过去暗中保护殿下?”王滢问,“只有小娘子伴在她身侧,我实在不放心。”
谢琼却道:“眼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藏在暗中盯着黑甲卫的一举一动,不要打草惊蛇。殿下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那些人审的怎么样了?”
“口供都拿到了。”陆春道,“黑市里几家卖消息的铺子也都控制起来了。”
“好。”谢琼道,“召集一百黑甲卫,带上两个人证,随我去王家抓人。”
“是!”
……
“那谢琼不过是区区国子监博士,既无京兆府公文,也无陛下手谕,就敢带着百余人闯进我府中抓走了我的管家,还望相公替下官做主。”
杨府,王传美愤恨又心有余悸地控诉着。
“下官前去阻拦,那陆春竟拔刀抵助我的脖子威胁我。相公不在当场,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他当时……他分明是想要下官的命啊!”
“此话当真?”杨川抬手,替她捏肩的婢女停下动作,无声地向后退了半步。
杨川从凉榻上起身,坐直了身子。
“下官怎敢欺瞒相公。”
杨川沉思片刻,眼中逐渐漫上喜色。
王传美看得大为疑惑:“相公因何而喜?”
“谢敏讷绝非行事鲁莽之人,他敢这么做,正说明他急了。”杨川道,“我原本还在怀疑,长公主此次失踪到底是真的还是她故意设下的障眼法。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王传美一怔,一边忖度着杨川的心思,一边谨慎开口道:“相公的意思是?”
“你的管家,信得过?”
“相公放心。”王传美保证道,“他家在三代之前就已经是我王氏的奴仆,一家老小皆养在我家中,不怕他不忠心。”
杨川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好。只要他不开口,即便谢敏讷有再多人证,案子也必须在他这里结束。”
“下官倒不是怕他出卖我,但叫他一个黄口小儿骑在头上欺负,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川躺回榻上,抬手示意婢女上前继续替他按摩。
“谢三郎是谢赟的儿子,谢太后亲侄,连陛下幼时都要唤他一声表兄。”杨川道,“他越矩行事,你不该来我这里控告。”
王传美细思片刻,试探着说道:“此时天色已晚,宫门已关,下官明日才能见到陛下。”
“不急在这一夜。”
“是,下官明白了。”
王传美离开之后,杨川唤道:“来人。”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阿郎。”
“召集所有人手,埋伏在西山猎场回城的必经之路上,密切留意金吾卫动向。一旦发现他们在护送什么人回城,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人明白,请阿郎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