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远封的侍从也被惊到了,毫不犹豫的扑向宿远封。
利箭最后射穿了侍从的咽喉,血淋淋的箭头距离宿远封咽喉仅有一指的距离。
裴明辞的面色依旧平静,她身旁的小翠低垂着的眼眸闪过轻蔑。
狩猎自是不能再继续,回去以后宿远封便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寨子里的所有大夫俱围在宿远封的床前诊脉,施针,奴仆或端着盆子,或端着药进进出出,进出院落时俱低着头。
院子里,大管家手中持着长剑落在裴明辞纤细的脖颈旁。
小翠被侍从拦着,紧紧的盯着夫人脖颈旁的长剑紧握着拳头,身体紧绷,眼底阴沉。
小花站在远处,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大管家,手摸在袖子处。
锋利的长剑紧贴在脖颈上,已经渗出血丝,裴明辞的神情依旧不慌不忙,直直地迎着大管家锋利的眼神。
大管家早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也着人调查过,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他没有打消过怀疑,且裴明辞也没有刻意隐瞒过,像是诱使着他发现那个不对劲。
如今,所有的事情摆到了台面上。
今日的场景两人早心有预料,期待已久。
“你到底意欲何为?”
裴明辞也没打算兜圈子“你确定想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大管家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没了阻拦,小翠快步移至裴明辞身旁,小花依旧站在远处,姿势一动不动。
裴明辞抬眸,眼中全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我要中宫皇后之位”
大管家神色依旧沉稳,不动声色道“我们小小的山寨恐怕容纳不了姑娘如此宏愿。”
裴明辞却轻笑一声“你不用跟我拐弯抹角,我的祖父曾在宫中教习皇子,宫闱隐秘,自然知道一二,你请我至此,不就因祖父往昔荣光,兼我素有才女之名么。”
裴明辞轻松把横在脖颈上的剑移开,一步步朝着大管家逼近,那气势犹如一只捕猎的猛兽,让人胆寒。
“如今镇东王反叛,烽火燎原,天下即将大乱,朝堂之上,皇子争位正酣,正乃风云变幻、豪杰并起之时,此时不出,还待何时?”
“不曾想,你竟如此畏首畏尾、优柔寡断,全然看不清这眼前的局势”
她朱唇轻启,又添奚落“莫不是被这山里的安逸生活消磨了锐气,惧怕外面的风雨,不敢再踏出这山门一步?”
“这样想倒也对。”
“瞧瞧这龙虎寨,虽在深山之中,你也只身为寨中大管家,可那大当家却对你唯命是从,这寨子里诸事大小,基本都由你一人独断,何等威风。”
“你倒也能在此地逍遥自在到老,金银财宝不缺,每日被一众喽啰奉承着,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只是可怜你的旧主,若是泉下有知,该是怎样的后悔?居然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这样知道享乐忘恩负义的缩头乌龟。”
随着裴明辞一句一句气定神闲的话砸下,大管家的脸色愈发冷凝,忍不住怒喝道“你休要胡说!旧主昔日之恩,我铭记肺腑,日夜不敢相忘,这龙虎寨的一砖一瓦、一兵一卒,皆是我的心血,只为助大当家成就大业,你不过才入寨几日,怎敢如此信口雌黄,随意编排于我。”
裴明辞一步步拉近与大管家的距离,压迫的气势逼得人腿软,直到两人近在咫尺,方才止步。
她附耳低语,语气淡然中夹杂着一丝嘲讽。
“我说错了?那怎么迟迟不见你有动静。”
“莫非要等到江山易主、四海升平之际,再妄图兴兵反叛。”
“彼时,百姓渴望安宁,您逆势而动,这岂不是公然与苍生为敌,冒天下之大不韪?倘若阁下当真有这般孤注一掷、挑战天命的英豪气魄,我自当五体投地、诚心拜服。”
大管家冷凝着脸推开近在咫尺的裴明辞,注视着她始终平静看不清情绪的黑沉眼眸。
半响,他还是开了口,声音艰涩
“你想怎么做?”
此话一出已是妥协。
被推开的裴明辞也不恼,看着大管家勾唇一笑,好似他的妥协早在她的意料之内,她悠悠开口,声线不容置疑“你只需配合。”
简单四字,仿若一道指令,既定下了往后的合作基调。
大管家被她看穿一切的眼神看得恼怒,听到此话更是皱眉“我怎知你会做出何事?”
“总归不会对寨子不利,毕竟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的道理,杨先生不会不懂吧?我如今身处此地,与寨子利益相连,又怎会自毁根基?”
说到此处,她特意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大管家,眼中透着几分笃定,几分安抚,唤了一声“杨先生。”
大管家一愣。
裴明辞嘴角噙着笑,再次开口“杨先生?”
大管家扭过头,没对她突然改变的称呼说什么,看着院落进出不断地奴仆,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一句“如果你再伤害当大当家,我不会放过你。”
“那你管好他,”裴明辞嘴角弧度丝毫不变,语气却轻蔑。“你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瞧瞧你都教出了怎样一个纨绔子弟。”
大管家自然听旁人说了事情的始末,被她如此直白嘲讽,他脸色难看。
“大当家醒了!”一道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大管家立刻冲进房中,裴明辞看了小翠一眼,小翠点头,她才慢悠悠的跟着进去。
故事至此结束。
几人听完大当家的狡辩,移步至厢房侧间,小花便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急切问“主上为何放过他?此人形迹可疑,前言不搭后语,还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裴明辞瞥了小花一眼。
刚才的那道黑影,赶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表衷心“主上,您信我,他绝对没有被换掉。”
跟宿远封容貌身形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道“那能是什么缘故?难不成是孤魂野鬼附体?我倒也曾听闻,人高烧不退之时,游魂容易趁虚而入。”
小翠望向裴明辞问“主子信鬼神吗?”
“我只信我自己”裴明辞语气不容置疑,并未过多解释缘由,只是简短地吐出几个字“先留着。”
众人对裴明辞这般决断早已习以为常,齐声应“是。”
大当家这一病就卧床了多日,至今未离开房内半步,一连几天寨中大夫们焦急的进进出出。
床上的大当家仿若换了个人一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除了每日勉强进食,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蒙着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除了从小到大的亲信经常待在大当家的房中,连大管家来了,大当家每次也都借口头疼,不愿与他交谈,不知又置哪门子气。
大管家心情暴躁,一时间寨子里气压低沉。
文景堂内,众人分坐两旁,裴明辞与大管家并排而坐于上方。
在一阵沉默中。
座下一人着一袭藏青色长袍起身,朗声道“依我之见,这隐形衙门倒是颇具可行性。”
他话音刚落,一身着白衫,腰挂鹅黄玉佩之人,霍然起身大声驳斥“行什么?诸位是什么身份,心里没点数吗?是山匪,在旁人眼中,那就是烧杀抢掠、作恶多端的代名词!如今倒好,山匪要设一个隐形衙门,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笑掉大牙吗?”
说着,他还猛地一甩衣袖,将矛头径直对准上座,言辞愈发犀利“夫人养在深闺,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对咱们这些山匪是什么印象,这等荒唐主意,也能提出来!”
端坐上位的裴明辞仿若置身事外,对这激烈的争吵仿若未闻,只是微微低垂着眼眸,伸出素手,轻轻拈起茶盏,动作优雅舒缓。
她将茶盏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在唇齿间散开,而她的面容依旧平静如水,波澜不惊,让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一位身着青衫男子缓缓起身,他先是拱手向四周行了一礼,而后清了清嗓子,声音打破了堂内的寂静“诸位且想想当下局势,皇帝对各封地层层加码,不断增加赋税,藩王们更是有样学样,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变本加厉地加大盘剥力度,将沉重的负担一股脑儿转嫁到无辜百姓身上。”
言罢,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眼中的沉痛与愤怒愈发浓烈,接着说道“藩王之下地方官府更是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上上下下沆瀣一气,借着征税之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把百姓们逼得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不仅如此,为了应对那早晚而至的战乱结局,上位者们仿若发了疯一般,征调大量的劳役。”
“老百姓被驱赶着,没日没夜地用于军事防御工事的修建,打造兵器以供军需,田间地头少了劳作的主力,农事荒废,粮食歉收,百姓们食不果腹,饿殍遍野之景随处可见。”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更令人发指的是,很多地方还强征妇女,以供己用或讨好上司。良家女子稍有姿色,便难逃厄运。这些官吏仗着手中职权,为所欲为,犯下这等伤天害理的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咱们虽是落草为寇,在世人眼中背负着恶名,可大家想想,如今这黑白颠倒,为官者本应秉持正义,护佑一方百姓,却反倒成了为祸百姓的恶狼。咱们这些被视作‘作恶’的人,此时站出来,做些扶危济困的好事,又有何不可?”
“此时设立隐形衙门,暗中帮扶百姓,为他们主持公道,打击那些鱼肉百姓的权贵恶吏,如此一来,既能改变百姓对咱们的刻板印象,博一个好名声,又能为咱们日后的大业积攒民心,铺就一条康庄大道,这可是一举多得的良策啊!”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掷地有声,仿若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
堂下之人先是一愣,随即不少人微微点头,交头接耳,纷纷表示赞同。
一位一袭月白色长衫面容清俊之人站起身来,附和道“咱们虽说如今落草为寇,被世人打上了山匪的烙印,可咱们哪个不是有血有肉、心怀壮志之人?大家想想,你们真能忍心看着百姓在这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受尽欺凌,而无动于衷吗?”
“…你”身着白衫,腰挂鹅黄玉佩之人扫视全场,只见原本喧闹反对的众人,此刻只剩两三个依旧面带不赞同之色,其余人等或面露沉思,或已悄然转变态度。
他微微仰头,目光上移,看向端坐上位的大管家,竟发现大管家也是一脸默许的神情。
他们文景堂中人虽数量不算多,却个个都是大管家精心挑选、极其亲近之人,平日里跟在大管家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知晓诸多陈年隐秘之事。
他们心里清楚,裴明辞今日这一提议,看似大胆冒险,实则深谋远虑。
这乱世之中,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山寨若想要长久立足,有了这隐形衙门,大有益处的。
若遇战事,便可打着 “替天行道,解救苍生” 的旗号发兵,百姓苦不堪言已久,见山匪竟有如此义举,定会人心所向,届时不管是攻向哪处,都师出有名,对山寨的长远发展无疑是裨益无穷。
且他们虽落草为寇,可骨子里大多还是文人脾性,谁不想在这乱世之中,博个好名声,留下一段佳话?
如此一想,这设立隐形衙门一事,虽说乍一听胆大疯狂,可一旦做成,所能带来的利益无论是声名还是实际回报,皆是不可估量的。
他坐下没再出言反对。
而从头到尾裴明辞只是气定神闲的看着一切,从一开始有人叫嚣不满到所有人同意结束。
众人踏出堂口,阳光洒落。
白衫,腰挂鹅黄玉佩的男子快走两步,侧身向藏青色长袍男子道“堂上对事不对人,莫放心上,走,我请你喝酒。”
藏青长袍男子抱臂,微微仰头,哼了一声“哼,谁稀罕你的酒,把你新得的画拿来瞧瞧。”
“行,只许瞧”腰挂鹅黄玉佩的男子警惕“别动歪心思,那可是我的宝贝。”
身着青衫的男子凑上前,一听眼睛一亮“是他刚得的那幅画!我也要看,这人好生悭吝,如今怎么舍得了,我都惦记好久了。”
这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像闻着蜜的蜜蜂一般蜂拥而至,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嚷着要看。
这几日,山寨附近所有的村落县城开始流传着一条小道消息。
王家村卖钗环的王家大姑娘被岁数可以当她爹的村长强娶,他爹告上官府,官府不作为。
情急之下拿出全部的积蓄求了路过的山匪,结果山匪一文钱没收,把她的事儿给办了,把村长一家绑了吊在官府衙门上。
一时间此事如水进热油,沸沸扬扬,发酵的飞快。
有消息灵通的茶楼之人说,因着龙虎寨大当家那位夫人心善,看不惯女子被欺负。
大当家本质也是纯善之人,无奈被官府逼迫才落草为寇,夫妻俩自然要帮那个人讨回公道。
这消息大多数无官身的平民是买账的,可后宅的夫人们听了大多是不屑一顾的,并打算回去好好教导自家女儿。
王家大姑娘在茶楼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否定。
才不是这样呢,明明只有那位神仙一般的女子救了她,哪有什么大当家什么事儿,更别说她那个罪魁祸首的父亲了。
在她的记忆深处,王家村宛如一座被诅咒的魔窟,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绝望与痛苦。
那地底的地窖,是她们姐妹三人噩梦的滋生地。
地窖里,终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混杂着潮湿的水汽,墙壁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时不时有水珠从头顶的石壁上滴落,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阴森。
角落里,老鼠肆无忌惮地穿梭、啃咬,发出的吱吱声如同尖锐的指甲划过玻璃,让人心惊肉跳。
凄惨的哭喊声,粗暴的打骂声,伴随着□□遭受折磨的闷哼,每一幕都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大姑娘的心底,成为她午夜梦回时最可怖的梦魇,一次次将她拖回那暗无天日的深渊,让她在冷汗中惊醒。
大姑娘靠着一手精湛的手艺能为父亲挣来钱财,才勉强从他指缝间挤出一丝机会,踏出那暗无天日的牢笼,去外面得以一见久违的阳光。
每次外出,她都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满是茫然。
她有机会外出的每一天她都想跑,不顾一切地跑!
可脚步刚挪动,又有什么狠狠勒住了她。
她深知,自己跑不了,妹妹们还被困在地窖里。
而她每次能被放出来,又何尝不是父亲的 “精心算计”,他拿捏准了二姑娘和三姑娘还被拴在家中,如同人质一般,让大姑娘不敢有丝毫反抗。
她也不敢报官,她也曾见过那些试图逃跑,报官之人的凄惨下场,那声声惨叫至今仍在她耳边回荡。
其实,她真的很坏,很坏,她对不起妹妹们的信任。
她是真的想跑,不顾妹妹,逃离这人间炼狱。
但她每次外出,她都没有动一步。
她想,这或许就是自己与那些畜生最大的不同。
二姑娘和三姑娘,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只是偶尔,父亲才会将她们带出去逛一逛,让她们得以一见阳光,伪装成一个普通小村子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年幼的她们,每日只能紧紧依偎在一起,瑟缩在冰冷潮湿的角落里。
耳边永远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粗暴的拉扯声,一个微弱的声音哭喊道 “求求你,放过我吧……” 随后便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她们曾无数次在黑暗中吓得流泪,后来再次听到再也流不出一丝泪水,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麻木,没有一丝光彩。
直到一天,裴明辞仿若一道光,穿透重重黑暗,照进了她们的黑暗的世界。
那时大姑娘已经成年,她再也不被允许出去卖簪子了。
在卖簪子的最后一天,突然有一个女子找上了她。“听说你要嫁人了?”
嫁人?不过是父亲的说辞罢了,让她好顺理成章地消失。
大姑娘已没心思再强撑起笑容,略显冷淡地 “嗯” 了一声。
“你如果不想嫁人,我带你走。” 那女子的话仿若一道惊雷。
大姑娘猛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浑身像在发着光一样。她嗓音颤抖,带着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
很快她反应来,以为这人是误会了自己回应冷淡是对婚事不满,她感谢这个人的善良,勉强说道“我当然想嫁。”
“那换一种说法,你想不想继续卖簪子?” 女子继续道
“你什么意思?”
女子目光淡淡“不打哑谜了,我是来救你的,不用多说,我知道你们村里地下的事情。”
女子旁边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道“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们家主子是天上派下来拯救你们的神仙。”
一个冷淡点的丫鬟斥道:“闭嘴!”那高个子丫鬟撇了撇嘴。
大姑娘整个人却慌乱了,她连连摆手“你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女子仿若未闻,自顾自道“先去救你的妹妹,然后你们来山寨投奔我。之后我会派人把这个村子给屠了,再把地下的人救出来。但是事情先不要暴露,要先装作是你不想嫁。”女子条理清晰地交代着。
“我听不懂你……”大姑娘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眼中的惊恐与抗拒愈发浓烈,声音颤抖着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这个人是得了失心疯吗?嫁给谁关你什么事?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个个子高挑的丫鬟不满地嘟囔“你怎么骂人呀?”
女子却丝毫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用担心,我有足够的能力。你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凑近大姑娘,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天下至尊,所以我是要与天下为敌的,你们那点儿事儿不算什么。”
十几年来,如墨的黑暗如影随形,死死缠绕着大姑娘,让她几乎窒息。
而如今,这女子却将那些沉重如山的苦难如今却被人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能轻松解决。
一直压在大姑娘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此刻竟被这女子的寥寥数语狠狠冲击。
她只觉眼前的一切仿若一场不真实的梦境,这么多年,只有儿时幼稚懵懂之际,才做过被人拯救的美梦,十几年过去,早已不敢奢望,看来是要离开妹妹们,她又开始无望的做美……
突然,她的脸被掐住,力道不轻,大姑娘吃痛,那女子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样,说道“没做梦。”
脸上很疼,可大姑娘的笑容却不自觉的变得很大很大。
“当然,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大姑娘仿若失了魂一般,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成为你的人,是像他们两个这样吗?”站在阳光下面。
女子淡然开口“差不多便是如此,不必再整日困于这暗无天日之地,能拥有权势,有了权势,旁人自是不敢再随意欺凌你们。不过,这一切终究还得靠你们自身努力,权势我不会白白送你。至于救助其他村子的人,向罪魁祸首报仇,我可予你们历练之机,助你们成长,你们自行去救他们,我只负责救下你们所在的这个村子,可明白?”
王家大姑娘激动得难以自已,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只知道不停不停的点头。
她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冲出胸膛,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跳动,清晰可见。
她好想笑,把这些年压抑的恐惧与绝望一股脑地宣泄而出,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无情的铁钳死死扼住,喉管因过度激动而近乎痉挛,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只能挤出干涩、破碎得如同风中残叶般的呜咽声,那声音在空气中断断续续地飘散。
以前她的愿望是能够多看一会儿阳光,愿望再奢侈一些,便是带着妹妹们逃离那里。
可是现在这个神仙一样的女子说会给她们权利,让她们不被别人欺凌,可以每天看到阳光,甚至还可以报仇。
至于去拯救其他村子,其实她的心里很小,小到她的妹妹们得到拯救就可以了。
她的良心同情心,早就在这日久的黑暗中折磨没了。
但是这个女子说她要拯救村子,那她就要拯救村子。
数十载的禁锢,仿若坚不可摧的牢笼,如今却被这女子轻易打破,黑暗仿若被一道利刃撕开一道口子,曙光倾洒而入。
此刻哪怕这女子改变主意不要她了,她也要死死黏着,求她收留。
她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满是决绝,为了能留在这女子身边,她什么都愿意做。
王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得知大姐这天要走,彻底消失在她们生活中,她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当真的离别到来,她们发现心底还是涌起了陌生的情绪-伤心。
大姐是唯一能替她们看看阳光,给她们描述外面场景的人,如今也要消失了。
她们知道自己是大姐的拖累,没有她们,大姐早就走了。
她们后悔自己以前的自私,为什么以前没让大姐走。
今天大姐也被那个老东西威胁,若大姐走了就把她们两个杀了。
可死就死吧,现在这样,跟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们心里祈求着,大姐走吧。
然而,大姐竟然回来了,身旁还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子。
真可怜,这么漂亮。
很快,她们就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这个人也在地窖里?父亲呢,怎么没拦着?
大姐一下子把她们拽了过去。
地窖其他人察觉到异样,大声叫嚷。
二姑娘和三姑娘愣愣地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也要留在这儿了吗。
可很快,那漂亮的女子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她说“杀!”
紧接着,那漂亮的女子身边的一个女子一下子冲出去,挥舞着刀剑。随后,那漂亮的女子身边一个又一个人现身,将那些人都杀了。
这是她们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景象。
原来,血液也可以这么 “漂亮”,。
麻木的心脏渐渐跳动,情绪重新回到身身上,眼泪了流出来,原来她们还会流泪。
她们不自觉地微笑。
这狰狞的面目怎么这么可笑,这么让人好笑。
杀。
这个字真好。
好厉害,这个姐姐。
然后大姐告诉她们,以后可以跟着这个姐姐了,跟着这位姐姐,她们以后也会变得很厉害,能看到好多好多的阳光。
真好啊!
那漂亮的姐姐身边的那个高个子的人说“是的,这位姐姐就是神仙。”
这个姐姐这么漂亮,这么厉害,原来是神仙呀。
怪不得。
她们满心欢喜,想着以后也要跟着这个姐姐。像这个姐姐这么厉害,姐姐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干什么。姐姐身上好香好香的,没有一点这个地窖里的臭味儿。
姐姐淡淡的目光扫过来,她们本该是害怕的,可莫名地,只觉得好看,只有好看,没有害怕。
她们想亲近她,很想亲近她,想谢谢她,可是她们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笑容满面,眼中含泪,内心充满着喜悦与解脱,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个姐姐可能也看出了她们的心思。
“说不出来就别说了。” 姐姐说
可是她们知道,姐姐知道她们很谢谢她,真好啊,真好。
好久没做过这样的美梦……,这么真实……
突然,脸上传来剧痛,姐姐一只手掐住她们一个的脸。“你们王家人这么喜欢做梦吗?”
她们瞪大了眼睛,这居然是真的!
神仙姐姐好厉害。
神仙姐姐突然把匕首拿出来,扔给她们三个,然后那个高个子的人拖来了她们的父亲,父亲手脚都被砍下去了,只能瞪着她们。
“自己终结自己的噩梦吧。” 神仙姐姐神色平静
于是她们和大姐一起三个把匕首插到了父亲的身体里,一刀又一刀,插入双眼,头上的骨头太硬了,不好插,转换阵地,插进喉咙,……一路往下,不放过一处。
血液溅到了她们的脸上,热热的,让她们很安心。
她们跟着神仙姐姐走出了昏暗的地窖,外面没有阳光,是黑夜,可是旁边跟着的是神仙姐姐,没有阳光也让她们很开心。
接着神仙姐姐跟她们说要她们演一场戏,二姑娘问演了戏,姐姐会开心吗
神仙姐姐说会
她们立马就想演。
神仙姐姐找来了一个人,然后那个人在脸上戴了个东西,很快那个人变成了父亲。
她们握紧了匕首。
神仙姐姐告诉她们这是戏法,这个人到时候要演她们的父亲。
又告诉她们,她只杀了她们家下面的人,上面的人只杀了她们的父亲。
到时候演的戏只有那个人是假的,到时候把她们村里的其他人都真杀了。
好精彩的戏,她们喜欢。
——
“小姐,当时若不是您及时出现,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说不定…… 说不定早就心灰意冷,寻了短见,投进那深井之中,了此残生了。如今,我们姐妹三人已无依无靠,唯有投靠小姐,还望小姐成全,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王家大姑娘跪在裴明辞面前,满眼坚定,她身旁两个尚且年幼的女孩,见姐姐如此,亦是一脸决绝,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与姐姐相同的渴望,跟着姐姐一同跪了下来。
此时冬日久违的暖阳透过文景堂窗格洒落,镀在高坐明堂的裴明辞身上,像普度众生的佛听到虔诚信徒的祈求,一脸慈悯,好似十分动容。
她走下高台,轻轻把虔诚的信徒扶起,轻柔的注视着她,轻轻的把她揽在怀中。“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小姐,父亲他其实经常虐待我,若是小姐不愿收留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往何处,这往后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又有何意义可言?”王家大姑娘言辞恳切,声音略带哽咽,说到动情处,肩膀微微颤抖。
裴明辞似是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终是妥协“罢了,你就跟着我吧。”
王家大姑娘深深的把头埋在裴明辞的怀中,熟悉的气味和温度让她的心重新回到安心处“谢谢小姐垂怜,小姐的大恩大德,阿紫没齿难忘。”
裴明辞松开王家大姑娘看向大管家“杨先生,不知还有多少女子如阿紫这般,深陷苦难泥沼,饱受折磨。我每每思及,心中便如刀绞,实不忍心放任她们在绝望中苦苦挣扎,轻易毁了自己的一生。不知可否在山下设立一处救治处,也好给她们提供些许庇护。”
大管家恭敬道“夫人吩咐,属下自是全力以赴。”
“阿紫,你可想一同参与此事?” 裴明辞转而望向王家大姑娘。
王家大姑娘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忙不迭应道:“谢小姐信任,我定会做好。”
“小姐,您有所不知,许多闺阁小姐在我这儿买过钗环,与我闲聊时,都曾倾诉过各自的婚嫁烦恼,她们若是知晓了咱们要设立救治处这事,定会喜出望外。我一会儿就下山,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她们。”
“不仅如此,我还结识了不少商家,俱是专做女子生意的,像那些脂粉铺子、绸缎庄之类的,他们往来的客人众多,人脉极广,可以把这个消息传播得更广,让更多女子知晓,前来寻求帮助。”
“好姑娘。” 裴明辞轻声赞许,眼中满是欣慰。
“小姐教的好。” 王家大姑娘眼神中满是崇拜,仿若追星逐月的信徒。
文景堂众人在旁边瞧着这一幕,个个目瞪口呆。
王家姑娘们分工明确,大姑娘每日上午便雷打不动地盯着救治之处,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下午则不辞辛劳,与其他商家走动联络。
二姑娘则继续守着珠宝钗环的生意,每有客人光顾,便笑意盈盈地把好消息告知对方。
集市上人头攒动,喧闹非凡,摊位一个挨着一个,货品琳琅满目。
一位衣着华贵的紫衣女子在丫鬟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朝着王家姑娘们的小摊走来。
这小摊上那些钗环虽所用原料并非极其珍贵,但胜在做工轻巧,独具巧思。王家姑娘心灵手巧,每次设计制作都别出心裁,务求样式新奇,总能精准击中那些闺阁小姐的喜好,故而这小摊在集市中颇有人气。
她的目光扫过小摊上琳琅满目的钗环,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一款精致的玉簪上,头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仿若能闻到花香。
紫衣女子轻轻拿起玉簪,在发间比了比,随口问道:“你说的是裴小姐吗?”
二姑娘扬起明媚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应道:“是裴家大小姐,她可是个大好人!”
一旁的三妹妹本在整理首饰盒,听到这话,活泼地附和着“是的,是的,是裴大小姐。”
紫衣女子拿着簪子的手停顿,不自觉瞪大眼睛“她最是端庄,怎么会……”
以前息县谁人不知裴家小姐最是端庄,是有名的才女,是夫人们用来教育小姐们的模范例子。
可如今,时过境迁,裴家大小姐的名声早就坏了。街头巷尾都在传,所有人都以为端庄的大小姐为了守护贞洁会死在新婚之夜,毕竟按照常理,大家闺秀视名节如生命。可谁能想到,她活了下来。
这下可好,她瞬间成了所有息县后宅夫人用来教育小姐们的恶劣例子,只要一提起,便是连连摇头,告诫自家女儿千万不能学她这般 “离经叛道”。
如今居然又做了如此出格之事。
最小的三姑娘稚嫩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倒显示出与她的年纪不符的冷漠,拿过紫衣女子手中的钗环,直直的看着她。
热情的二姑娘也不再搭腔。
紫衣女子感受到他们的排斥,阻拦正要开口的丫鬟,离去。
一上午下来,进店的客人大多如此,听闻裴家大小姐的名号,不是面露惊愕,就是言语间带着鄙夷。
三姑娘冷着脸对二姑娘说“阿姐,我不想帮她们了,她们背后指不定怎么说裴小姐呢。”
二姑娘也怪她们,但还是压下心中的怒火教导尚且年幼的妹妹,她努力组织好语言告诉年幼的妹妹
“闺阁里的女子,自幼所受的教导更加严苛,她们要读《女训》,要读《女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小读到大。可那些书里的东西,看似在教她们守规矩,实则很害人,所以,不要怪她们,她们也是受害者。” 二姑娘轻轻抚摸着三姑娘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当然你也可以在心里偷偷的怪,但是不要告诉裴小姐哦,不然她会伤心。”
“嗯,我只在心里偷偷的怪”三姑娘点点头,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冒出了疑惑,眨着大眼睛问“可是裴小姐也是闺阁女子,也读过这两本书,她为什么不像其他的人这样?”
“所以裴小姐很厉害,”二姑娘眼睛一亮“世间不是所有闺阁女子都能像裴小姐着般,能打败那两个害人的东西,裴小姐定也是恨那两个害人的东西的,而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打败那两个坏东西!”三姑娘又悄悄小声的说“让裴小姐也抱抱我。”
上次她看大姐被裴小姐抱在怀里感觉好舒服,总感觉裴小姐身上很神奇,她一看就感觉自己有了很多用不完的力气。
王家大姑娘正监督着救治之处,突然手臂被李妈妈碰了碰,她顺着李妈妈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面,隐隐约约有个身影。仔细一瞧,是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察觉到她的目光一下子躲了回去。
王家大姑娘和李妈妈对视一眼,二人皆心领神会,并未贸然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和周围的人一起耐心地等着她自己走出来。
良久,那女子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缓缓从树后现身。
只见她此刻模样颇为狼狈,衣摆处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像是一路走来在泥地里摔了不少跤,鬓发也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肆意地垂落在脸颊两侧。
从这副模样便能猜出,她不知历经了多少艰辛,才一路寻到此处,想必这一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的衣摆沾着泥土,鬓发也乱了,脸上沾着泥块,不知走的多辛苦。
想吃香香软软的大米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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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