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妈妈扇了他五个巴掌后,又把他锁在衣柜里,里面黑压压一片,他哭得久了,眼睛又干又涩,总觉得背后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爬出来,冷汗浸湿全身。
他哭累了趴在木板上,听着外面动静。
“咔哒”的开门声明显响起,池麟霖听到了不属于他妈妈的脚步声,他从衣柜的缝隙里看去,一个西装笔挺的背影。
是爸爸!
他连忙拍着门板虚弱地喊:“爸爸,爸爸,放我出去……”
池渊回头看了眼衣柜,脸色一沉,转过头对着面前半躺在床上的女人道:“你又把孩子关在衣柜里,发什么疯!”
他说着,转身就要去打开衣柜的锁扣,身边猛然擦过一个冰凉的物体,瞳孔一缩,踉跄地退后几步,一个花瓶撞碎在衣柜的表面,溅起的碎渣划破了池渊的脸。
花瓶撞碎的巨响吓到了池麟霖,他在衣柜里哇哇大哭起来。
池渊气急败坏,浑身颤抖地说:“你个疯女人!你个疯女人!”
秦新柔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地笑着,笑声又尖又凉,池渊擦了擦脸上的血,冷静下来等着对方笑够。秦新柔不笑了,盯着对方的眼神说:“你这是什么眼神?看到我就够了?看到我就要吐了?”
池渊皱起眉,语调又冷又冰,“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
“我无理取闹?”秦新柔起身,指着自己,“这三个月你去哪了?去哪了?你是连看我都不想看了!”
“公司的事忙,我……”
“我不是傻子,你这张嘴去骗骗你的白月光吧,这三个月没把她从M国哄回来?”
池渊撒谎被揭穿,也不恼,只是把脸偏向一边,不去看床上的女人,“我只是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哈哈哈……”秦新柔尖锐的笑声又响起,笑了几下又猛然拿起手边的花瓶砸了过来,池渊依旧是躲开了,脸色铁青。
秦新柔看着面前这个凉薄的男人,怨恨他毁了自己一生,把自己弄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池渊看了眼已没什么声响的衣柜,压眉道:“我们俩之前的事情,你不要把气撒到孩子身上,这孩子上次被你关在地下室两天,出来话都不会说了,看了多久的心理医生才好,他是你生的!”
“是我生的。”秦新柔眼神发直,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没生过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小晋。”
“说了多少次,小晋是溺水而亡,不是被谁害死的。”
“就是他——”秦新柔起身,指着衣柜,“小晋就是为了救他才被淹死的,死的怎么不是他!不是他!他长得跟你这么像,我看到他就想划烂他的脸。”
秦新柔的脸微微扭曲,丝毫看不出往日温柔如水的模样。
池渊看着面前的女人,只是摇头呢喃,“你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他长叹一口气,说出残忍的话,“如果你照顾不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应该生,我池渊也不缺这一个儿子,我们池家的产业有人去继承。”
池麟霖在衣柜里没有晕倒,只是受惊到虚脱说不出话来,他靠在里面,哗哗地流眼泪。
外面依旧是男女的争吵声,叮叮咚咚的碎裂声,甚至还有皮肉的拍打声。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安静可怖,池麟霖开始耳鸣,胃抽抽的痛,感觉自己即将要死了,“啪嗒”一声,衣柜的门从外面打开,光线顷刻泄入,他眼睛一时之间适应不了光亮,迷迷糊糊被人抱了出去。
陈姨慢慢地喂他喝了一碗热粥,人才舒缓过来。
池麟霖脸颊肿起,陈姨给他涂上了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不适感。
陈姨从小把他带大,看见他这个样子,眼眶也红了,抽着气说:“小姐也真是,她怎么可以这样……”
池麟霖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襟,声音细如蚊子,“他们说妈妈病了,才这样对我。”
陈姨擦了把眼泪,附和着,“对,等妈妈病好了,她就不会打你了。”
池麟霖想了想,又不停地摇头,抓着陈姨的手腕,“不是我害死二哥的,那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只是想去那里给妈妈摘朵花,后来……后来……”
陈姨看他就要喘不上气,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知道,你是为了给妈妈摘花掉进了水池,二少爷是下去救你。"
后面她没有继续说,而是深深叹了口气,谁的错也定不了,都是命。
池麟霖的脸已经哭花了,接下来几天,眼睛哭肿的他白天就躲起来不见人。
秦新柔因为抑郁症来这里修养,单独住着一栋三层小楼,小楼后面角落的小花园草木茂盛,池麟霖每次都是躲在这里偷偷地哭。
春日正好,翠绿的树荫下,池麟霖一个人躲在下面,长长的睫毛垂下,上面挂着欲落不落的泪珠。
忽然,不远处草丛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池麟霖一惊,往那个方向看去,就要起身,视野一晃,出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
小男孩脸上蹭的都是泥,衣服皱皱,见到他的一瞬间黑白分明的眼眸亮闪闪,本来微微拉耸的眼角扬起,哒哒哒地蹭了过来。
池麟霖爱干净,往旁边移了移,皱眉道:“哪来的脏孩子,离我远点。”
小男孩用不大的手掌比了比,老神在在地说:“离你一掌的距离还不远吗?”
池麟霖说:“你觉得多少距离才不远?”
小男孩笑了,“贴着你就不远了。”
池麟霖古怪地看向他,“贴着我做什么?”
小男孩摇摇头,“不做什么啊,因为你可爱。”
池麟霖的脸一下子红了,两颊鼓鼓,“你才可爱,我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说可爱!”
小男孩点头,“嗯啊,我知道我可爱。”
池麟霖:“……”
小男孩悄逼逼地又蹭过来一点,“你刚刚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池麟霖转过头不去看他,冷漠地说:“不关你的事,你走。”
小男孩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好意思了?我可是看到了。”
池麟霖一惊,有些无措道:“你看到什么了?”
小男孩笑得眼角弯弯,有些欠欠地说:“看到你——看到你一个人在这哭鼻子,咯咯咯……”
“你——”池麟霖脸和脖子都红了,气呼呼地说,“瞎说,我没哭!”
“你就哭啦。我都看到了!咯咯咯……”
池麟霖满脑子都是“咯咯咯”奇怪的笑声,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想把这个欠扁的孩子扔进池塘里算了。
“咯咯咯……”的笑声逐渐和现实时空的“咯咯咯”重叠,瞬间把池麟霖的记忆拉了回来。
面前的人正蹲在地上对着一颗草笑得开心,“咯咯咯”地拍掌。
池麟霖心口微漾,心脏似乎被轻轻地撞了一下,牵起了他记忆深处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他脑子一热,问出:“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人霎时停止了笑声,抬脸无语地看向他。
路吟只是在心里咆哮:拜托我名字这么难记嘛!三次了都没记住!
不过他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人计较,大度说:“我叫路吟啊。”
对方眸中的那点星光慢慢陨落,小声地呢喃一句,“不是他,怎么会是他。”
路吟完全没听到他在说啥,而是冲对方招招手,欢快道:“你看我找到啥了?”
池麟霖走近,杂草丛生间一株四叶草顽强地冒了出来。
路吟指着它兴奋地说:“你说我是不是要有好运了?”
池麟霖看着,视线又移到对方脸上,问他:“你想有什么好运?”
路吟摇摇头,抬眸看他,“遇到你就是我走好运啦。”
池麟霖一直挂着淡淡笑容的脸罕见地没绷住,裂了一瞬,才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
“嗯?”
“别人都说遇到我准没好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阴郁不是假的,路吟也捕捉到了,笑了下说:“这是他们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池麟霖感觉自己听到这话心脏有些奇怪,麻麻的不舒服,只好直起身,语气淡淡地说:“今天谢谢你啊。”
路吟也跟着站了起来,“没事儿,举手之劳。”
“咦。”路吟视线盯在对方右眼角的下方,指了指自己的这个位置,“你这里有道像钩子的疤欸。”
其实不明显,这道疤一看就过了很多年,只有一道痕迹在那里,前两次路吟见到他都是在晚上,没看出来。
池麟霖轻轻摸了一下,“嗯”了一声,“小时候摔得。”
路吟牵起唇角,“还挺好看的。”
——
路吟和池麟霖分开后,直接开车回家。
他哼着歌坐电梯来到21楼,电梯门刚打开,楼道的灯光有些暗,路吟就看见自己家门口蹲着某个庞然大物。
路吟:!!!
“卧槽!”
庞然大物动了,发出一声呼唤,“你去哪了,我等你一个小时了!”
路吟擦擦额头的冷汗,“骚瑞啦,我没看手机。”
一个小时前,范默默就给他发了消息。
范默默磨磨蹭蹭地起身,姿势有些奇怪地朝路吟走来,路吟发问:“你这是咋了?”
“腿麻了。”范默默腼腆。
“……”
路吟一遍开门一遍说:“找我有事?”
范默默像只金毛犬一样蹭在后面,抿抿唇才说:“我想让你陪我去吃个晚饭。”
路吟换鞋的动作一顿,直起身挑眉,“只是简单地陪你吃个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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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