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第4章 坦白局

离元旦还有三周，我算着日子，心里不算轻松，因为我发现自己虽然有未来的记忆，但是我的一举一动很难改变“历史”。

我一次次撮合李铭和宋梅梅，换来的却是李铭对宋梅梅的厌恶，还有宋梅梅似乎也有些不待见我了。

昨天孙佳乐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李铭在准备表白的礼物。

就李铭和宋梅梅这剑拔弩张的状态，礼物必不可能是送她的。

李铭喜欢谁，班里没人看不出来。

我倒是没关系，等我拦下季兰因的死亡之后，就差不多是他给我表白的时间，到时候我拒绝了就行。

我担心的是，我真的能阻止季兰因的死亡吗？

我发现当我做出改变之后，就算稍有成功，结局也会立刻以另一种方式圆回来，难道这就是命数吗？

我忧心忡忡地走在校道上，快要进教学楼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花——朝——木——”

我愣了一下，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喊过我的名字。

随即我抬头，便看见挂在三楼栏杆上的季兰因，一只手臂搭在护栏上，另一只手臂长长的垂下来。

她没在看我，她在看天。

她喊道：“你看，今晚有三颗星星，那颗最亮的，是不是叫北极星？”

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真的有一颗很亮的星星。

可惜我的注意力不再这个或许叫北极星的星星上，当时我脑子里只想了两件事。

第一，当年有这一段吗？

第二，你走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我，再见到你，真好。

她命由我不由天，无论如何，我要让她活下来。

上楼之后，我第一个碰到的不是季兰因，而是宋梅梅，她在另一侧走廊边上哭。

“你怎么了？”

我凑过去，翻兜企图找到一张纸巾。

“你别假装可怜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宋梅梅突然转头恶狠狠地朝我扔下这句话，扭过头不去看我。

好好好，用脚想都知道是李铭和她说了什么，李铭一直以为我的退让是在赌气，是宋梅梅在欺负我，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男生从小到大在自信这个方面真是难以超越，我真想把“我不喜欢你”这三个字在他脸上写100遍。

“好，我不同情你，”我说，“别再为他哭了，马上要高考了，没有什么比你自己还重要。”

鬼使神差地，我说了这段话，没有考虑会不会影响他们的以后，而是完全出于我的心声，出于我对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怜爱。

她有些错愕地回头看我，像是不明白我怎么就猜中了她的心事，也像是在细品这段话。

“早点回来，外面风大。”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回了教室，除了操心这帮人的结局，我还得操心操心我的物化生。

季兰因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学习了，但是看起来有点不专心，她专心的时候是不会转笔的。

“花朝木，今晚放学我们一起走。”

她突然说道，她很少叫我全名。

没问题啊，问题是我们哪天不是一起走？我点点头，面带疑惑。

下晚修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的意思是最晚的时候一起走。

我们班是重点班，放学本来就比别的班晚，再留一会，校道上就只剩我们俩了。

我们沉默地走到前两天分手的校道岔路口，她突然停下来，问我：“花朝木，那天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

我当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这次要说可就难了。

“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路灯下，她的眼睛里充满真挚，在黑夜里发亮，就像北极星。

但我也注意到，她藏在阴影里手攥紧了书包肩带。

“我是28岁的花朝木。”

我说出来了，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

“呼。”

我长出一口气，心里倒是轻松多了。

我抬起头，紧张地等待她的反应。

“这样嘛，和我想的差不多呢。”

没想到，她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随即她眼睛里又迸发出闪烁的雀跃，乐呵呵地挽住我的手臂道：“那你岂不是知道我们以后的样子？快给我讲讲！”

我们继续在回宿舍的路上走着，我开始给她讲每个人的未来。

我讲张薇后来读了医学博士。

“太好了，她运气真好！”

我讲孙佳乐后来的纨绔生活。

“哎，这样的生活挺没意思的，路还是自己拼出来才有意思。”

我讲李铭和宋梅梅，特意隐去了我鬼使神差接受表白那一段，只表示自己从来不喜欢李铭。

“啊？难怪你忙着撮合他俩。”

……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精简些，以便在到宿舍之前多讲一些。

“那你呢？后来……你成为作家了吗？”

她站定在宿舍楼前，从她的眼神中，我判定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我嘛……”

我有些说不出来，因为我未来实在是过的太差了。

她似乎看出我的为难，拉了拉我的手，道：“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了。”

随后她准备上楼，我却没有松开她的手，站在原地没动。

“没有，我没有当作家，我很不喜欢我现在的职业，可是我没办法。我没有变得很有钱，没有变得很优秀，我错了，季兰因，我错了。我太差了，我什么也没有做到……”

我实在是太想倾诉了，于是我不受控制地一股脑把我在心里憋了十年的话倒给了十年前的她听。

这话我像是在对季兰因说，也像是在对当年的自己说。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感到她慢慢靠近我，然后抱住了我。

她好柔软，好温暖。

我听见她靠在我耳边说：“你没错，你只是太累了，哭吧，没事的。”

我又似乎听见她喃喃道：“这就是你满腹心事的原因吗？难怪你的眼里没有光彩了。”

我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哭过了，我牢牢抱住季兰因，这触感是那样真实，我的一颗心又是那样安定。

突然，我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一个我害怕面对的问题——季兰因没有问她自己的未来。

我想过了，如果她问了，我就给她编一个最完美的未来，可是她没问。

我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不问问自己的未来吗？”

她笑着摇摇头，我看见她的眼睛也湿润了，像温柔的第八大洋，她说：“一定很不好吧，否则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我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