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梅觉得周成发最近有点不对劲,可真要让她说对方有哪里有不妥,她又说不出来。周成发说的话挑不出毛病,话里的语气也正常,态度虽亲切但也不算过分,分明哪里都无不妥,怎么她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李春梅年轻时就不是个呆子,不然也不能在盛行说媒的年代,就跟丈夫自由恋爱。等到成了寡妇,身边忽然就围了一堆牛鬼蛇神,她但凡有半点不惊醒,早就让人坑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所以即便没法证明周成发真有不妥,李春梅心里也多了份警醒。她并没有将男人为洪水猛兽,可也觉得这世上大部分男人的殷勤都是有所图的,他们对女人示好关爱往往都是别有用心。
三月末的井水还有些冷,李春梅洗完菜两只手便冻成了胡萝卜,想要烧点水洗菜,孙桂兰又不许:“春梅呀!不是我这当老板娘的刻薄,前些日子天冷,你要烧水我可没说什么,现在这都啥时候了,咱可真不至于这么娇气。”
孙桂兰也不是单要刻薄李春梅,她就是扣,对自己一样舍不得。之前冬天洗菜自己也用凉水,冻得两只手都长了冻疮,伸出来狰狞可怖。还是李春梅到这以后,坚持不让她用热水就不干了,孙桂兰这才同意每天洗菜洗碗可以加点热水。
现下眼瞅着就是四月,孙桂兰说啥也不让再用热水了,并且身先士卒自己起模范带头作用,见她如此,李春梅知道除非自己现在就走,否则也只能忍了。
好在周成发这个及时雨再次出现,他从外头带回来两副塑胶手套,塞给孙桂兰说:“我看有人带这个洗菜,说带上手不冷,就给你买了两套,你也戴上吧!”
塑胶手套孙桂兰也见人戴过,只是这东西挺贵,她一直没舍得买。想着生个冻疮怕啥呢,小时候谁还没生过冻疮?如今这日子已经是强似过去许多了。
“你又乱花钱,这东西卖的多贵,买它干啥?”丈夫知道心疼自己孙桂兰当然高兴,可想到这都西的价钱,她就又忍不住要唠叨。
周成发依旧是那副老实憨厚的表情,将甜言蜜语说的诚挚又真诚:“给你买东西咋能算乱花。”
孙桂兰甜的如同喝了最甘醇的蜜,乐得嘴角瞬间如同爆开的石榴,只不过石榴爆开露出的是里头晶莹的籽,孙桂兰露出的是一口焦黄的牙。
李春梅见状笑着凑趣:“怪不得老板娘你说不用再烧热水呢,原来早知道老板要给您买手套啊!啧啧,这东西可真好,这么厚实带着洗菜洗碗,肯定不冰手吧!”
孙桂兰心疼的脸上肌肉一抽,这么好的东西她真舍不得给李春梅,可是不给难道自己带着手套,却让她泡冷水吗?李春梅那性子娇气又泼辣,肯定又要闹起来。
或者以后都自己一个人洗菜?孙桂兰立刻就将这想法否定了,那还要服务员干什么?算了,还是分她一副吧。哎,真是不省心,怎么就找不到那种老实听话,又机灵懂事的服务员呢?
甭管心里作何想,孙桂兰还是将手里的塑胶手套,分给李春梅一副:“拿好了,这个就给你用。”
“哎!谢谢老板娘。”李春梅高高兴兴的接过来。
孙桂兰看她那高兴样心里就痛,不阴不阳的说:“仔细收好,省着点用,用坏了可没人给再买新的了。”
李春梅才不会被她影响,继续笑吟吟的:“老板娘放心吧,我肯定省着用,除了洗碗洗菜其余时候都不戴它。”
孙桂兰气的,这玩意可不就洗碗洗菜才用,谁傻了才会平时戴它。
这个李春梅真是不让人省心,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她还行呢,真是看走眼了!
李春梅抿着嘴偷笑,不经意转头时瞥见了正朝这边看的周成发,她板起脸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一丝小小的不悦,他是在看自己还是看孙桂兰?
李春梅拿起一旁的扫帚:“老板娘,我出去把门口扫扫!”
孙桂兰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些,想着李春梅总算眼里还有活,刁歪一点就刁歪一点吧!
孙桂兰见李春梅走远了,这才走到厨房对周成发说:“你这人,你说你买手套就买吧,干啥还非得买两,这下不分给她都不行了。”
孙桂兰倒不会怀疑周成发是故意给李春梅也买了一副,在她心里:自己丈夫是顶顶老实本分的,绝干不出那种事。
果然,周成发挠挠头,说:“我跟人还价,老板说买两副便宜五毛。我想着反正以后也常用,买两副还更划算。”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孙桂兰也常会这样买东西,周成发的决定不算有错。只是到底心疼给出去的手套,孙桂兰没好气的说了丈夫一句:“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多张个心眼,可别再便宜别人了。”
周成发点头:“诶!知道了。”
新手套果然好用,李春梅平时洗完碗手都皴的不行,得抹好几遍护手霜才能舒服些,今天戴着手套洗完碗手反而更白了。
李春梅她洗完碗,又将手套仔仔细细洗干净,搭在绳上好,这才准备去吃自己迟来的午饭。
“叮铃铃”恼人的电话忽然响起,李春梅心里直叹气,猜着可能有人要过来吃饭,又怕灶上熄火,所以特意打来说一声,看来自己今天又得加班了。
孙桂兰抓起电话:“喂!”
“哦!行,好的,好的!”孙桂兰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果不其然,她放下电话就对已经抓起筷子的周成发说,“你先别吃了,有人叫了几个菜,让咱们赶紧做得了,给送过去!”
“谁呀?送哪去?”周成发下意识问道。
“听不出来,让送到这儿。”孙桂兰报出地址,听起来是一个旅社。
周成发皱眉:“又不是熟客,地方也不算近,要不算了吧,再打个电话过去,告诉他咱停火了,做不了。”
孙桂兰生气道:“你是挣足了钱咋滴?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啥远不远的,你要不愿意跑,那就让春梅送去。
赶紧的,把菜炒了,都是你的拿手菜,说不定人家之前也到咱家来过,可不能得罪了主顾。”
周成发还是有些不情愿,不过到底还是重新开了火。
菜炒熟装好,孙桂兰将手中提盒递给李春梅:“春梅呀,你就去跑一趟吧,蹬三轮去,也不远有半小时就回来了。”
李春梅心里不太乐意,她这饭才吃了几口,等送完菜回来早就凉了,谁愿意整天吃凉饭呢?沉着脸结果提盒,想着干到六月孩子中考,说啥也走了,饭馆这活干多了,非得得胃病不可。
李春梅前脚刚走,后脚电话又响,周成发不等孙桂兰起身自己走过去接电话,边走还边说:“今天这是咋了,咋都这时候叫菜。这回说啥我也不能给做了,媳妇你可别劝我。”
“喂!打烊了,今天不做了!哦老吴啊,去你家喝两盅?行,那有啥不行的!”
放下电话孙桂兰问他:“谁呀?”
“老吴,说想找个人喝两盅,问我能不能去。我估计呀,他是想我做的酱猪蹄了,你给我切两个带去。”
孙桂兰一脸不乐意:“这个老吴,就好占个便宜,那么破散酒值几个钱,咱家猪蹄卖多少钱,偏你还愿意理他。”
周成发好脾气的笑笑:“都是一个地方逃出来的,人不亲还水亲哩,他也没给个亲人了,我陪他唠唠也能给他宽宽心。”
孙桂兰不说话了,这个老吴跟周成发一样,都是家乡发大水逃难到的这边。老吴出来时正是壮年,他能干运气也好,不几年就攒了一份家业,凭着家业娶了个当地的漂亮媳妇,媳妇过门两年,给他生了个白胖的儿子。
那日子过得可算是蜜里调油,可惜好景不长,他儿子十岁那年出车祸没救过来。儿子没了,媳妇思念过度也跟着去了,老吴就从人人羡慕的吴老板,变成了整天喝的醉醺醺的老吴。
一个酒蒙子自然没人愿意搭理,只有周成发因着同乡的关系,能跟他说两句,是以老吴经常会打电话找周成发出去喝酒。
孙桂兰切好猪蹄,用泡沫餐盒给周成发装好,嘱咐他:“你别多喝啊,也劝着点老吴。”
“知道!你先吃吧,吃完去歇个晌。”说着还给孙桂兰倒了一杯之前喝剩下的橘子汁:“你看你,嘴唇都起皮了,一忙就不记得喝水。来,把这个喝了。”
孙桂兰脸带笑意的接过水杯,仰头喝了,周成发眼里闪过一抹亮色:“那我走了。”
***
李春梅按照地址来到一个不大的旅馆,她推门进去见里头有个服务员正在吃饭,笑着说道:“大妹子,我是前头家常菜馆的,刚刚有客人订餐,说让送到咱们这儿203房间。”
这种事倒是常有,服务员听了也不以为意,只是道:“哦,那你自己送上去吧!”
“哎!”李春梅提着食盒上楼,来到203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继续敲还是没人应。李春梅忍不住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才敲两下,门自己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春梅好奇的拎着提盒往里走了两步,只见屋里没人,正中茶几上摆了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