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悦将今天该收拾的红白蓝和椅子收拾好,抬上了卡车。因为市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林亮的摊位并没有开张。有些好事的人来问林光当时发生的事情,林光虽然是个爱显摆的性子,但是也只是随意说了说,多是打马虎过去。
林欣悦看着不远处,爸爸拿着刚才从黑色单肩包里拿走的两千块,给了蹲在地上烧纸的亲家。陈玉琴弟弟的孩子前段时间才刚一岁,所谓老丧子,幼丧父,都是人间大不幸。林光觉得虽然是亲戚,但是终归是自己家亏欠了别人。
据说当时有钢珠打进了肺,去医院时虽然人还活着,但是最后还是不行了。他的哥哥运气就好一些,钢珠打在背上,留了好几个洞,取出来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虽然公安抓了当时被擒住的两个人走,但是林光担心有人报复,就不让王雪珍来夜市做生意了。而且发生了命案,工商执法部门第二天就出现在现场了,很多人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这样的情况只是维持了一两天,便有老板不满,跑来找林光说理。
好几个人,坐在林光家的客厅,一副茶具都不够用,家里的杯子都被拿出当茶杯。
“老二兄啊,我知道这个事情是别人恶意搞你弟弟。但是现在这市场做不了生意,这么多人要怎么办啊?”
安平夜市现在已经渐渐有了水产夜市的集群氛围。今年卖水产的渐多,而像是做其他的营生的,也渐渐去了其他有聚集效用的夜市做买卖。现在工商执法,虽然大家可以躲躲藏藏一段时间,但是这种情况要是一直下去的话安平夜市的生意,肯定要散了。
毕竟小贩要是三天买不到货,以后就去别的地方买货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还算是客客气气。
大家都焦心,林光又何尝不是呢?现在摊位一天的利润有时候定得上国营厂工人半个月的工资,自己弟弟家里出了事,有了白事生意停几天也是正常。但是难道别人的生意就不做了吗?
林光不仅觉得面上无光,而且自己的生意也要照顾。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事情拖久了,不仅自己的生意不保,货主走光,他们兄弟以后怕是要招惹麻烦。
林光开口道:“我找我同学打听了,这几天就是临时检查,走个形式而已。下个星期可能就没事了。”执法队这两天还算斯文,只是凶巴巴要他们走,还不至于像几年以后直接动手摔摊子。
“等不到下个星期啊!”其中一人拍拍掌,说,“这我们一个位置手上是好几个货主的营生,一天都耽误不得的。”
“我们卖的还是活鲜,执法队来一次就要搬一次,货还卖不出去都要死在手上!”
林光说道:“我知道,这两天我们也花了钱找了门路,那些人拿了钱走走过场,我们躲躲。等人走了,我们生意不也照做。”
“可是那些执法的偏偏就选在四点多五点的时候来,那时候生意最好啊!不光我们占道经营要躲,那些小贩也要躲啊。这……谁还敢来买货啊!”
“我听说啊,有人已经打算改去商平路做生意了。”
“我们总不能顾两头啊,现在小贩们还来,再折腾两天小贩估计都去别的地方了。”
大家又七嘴八舌了起来,没个结论。
王雪珍坐在房间里,看着林光坐在那里愁眉苦展的。她走出了房间,温声说:“我们家光哥肯定会想办法找关系疏通的,只是各位老板看看能不能也找找看有什么熟人认识一些关系,一起把这个事情早点疏通,我们才能一起赚钱啊。”
林光抬头看了一眼老婆,语气上不客气道:“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你回房间去。”
林欣悦则在厨房给他们一众人烧水倒茶,抬头看了看爸爸,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估摸是不想大着肚子的妈妈为这件事操心。她便也给妈妈倒了一杯茶,走出厨房道:“其实昨天我们有讨论过,雪珍姐有一个想法只是她不好意思说。”
林光一听,开口欲阻止。但是王雪珍扯了扯林光,林光又见别人没意见,便也任由林欣悦继续说着。
这一听像是王雪珍有个意见,大家也没必要对一个快生产的孕妇提提点点。而且说起来,王雪珍在这个也是比自己老公资历还深,从买货的小贩到开夫妻档,各位老板多是认识王雪珍的,还是尊重的。
“昨天我们就在说,要是光哥他自己去找了关系,别的老板也去找关系,到时候啊,怕是到了执法队那边,关系一冲突,反而这事弄巧成拙。”林欣悦两手一碰,啪的一声,“不如我们这些最早在夜市做生意的老板,组建一个协会,把资源整合一下,看看我们认识的人哪条路最有效,再派代表去公关。”
这话一出,就有人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啊……”
“是个主意……”
其实这不算什么好主意,只是这事没有人牵头罢了。韩江人一直注重宗族关系,说道上上下下打点关系,就算没有那个本事,也有这个意识。能在安平夜市做老板的,多多少少有些人情关系在社会上。就像林光,有个同学在公安,处理弟弟的事情就多了很多便利。
如果能把人聚在一起,群策群力,这事效率才快。
王雪珍很高兴,鼓励到:“对啊,我一个没文化的,说不清楚。欣悦读过书,还是你说得好。”
林欣悦弯下腰,一边轮着给大家的茶杯倒满新泡的单枞茶,一边说:“毕竟光哥认识的人脉,不一定能直接到对的人。要是有其他老板,有更好的门路,我们大家商量了可以,就用快的方法。到时候每个人怎么出钱出多少力,我们也有个说法。”
林欣悦茶过一轮,站在老板们中间,说:“而且,老板们建了协会,不仅是这件事,以后遇到什么事都能互相罩着。我们人多力量大,自然也不怕来搞事情的!”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得很快,当场他们就决定先口头建个安平水产协会,就用林光家的固定电话,联系了其中一个老板的亲戚。那人刚好认识区工商局的领导,约好待会中午就在江记大排档订了一桌。
什么人去吃饭,到时候人头摊派多少钱,大家都爱面子充大头,众老板三两下就说好了。
一群人离开了林光家,林光送他们下楼,王雪珍和林欣悦收拾凳子杯子。收拾完之后,王雪珍切了苹果,开心地招呼林欣悦吃,双手揉了揉她的脸蛋,笑着说:“你真的是我们的福星啊!”
林欣悦咯咯笑,还是要问这个问题:“姐,你会不会怪我多嘴啊?”
王雪珍打趣说:“你要是失败了,我就怪。可是现在事情有眉目,就不怪你了!”
“那你待会要在老板面前帮我说好话哦!”林欣悦认真说道,“他肯定觉得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面子。”
“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刻薄。”林光跟吕良工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编排老板。
林光心情很好:“老婆,你把我柜子里那套西装拿出来!中午我就穿那个去!”弟弟出了这么大事,而且还给所有人添了麻烦,林光不仅觉得焦心,而且觉得很没面子。他是个爱面子的人,所以他很想把这件事情尽早处理好,让大家能够好好做生意,就算多出点钱也没关系。但是同学戴文能帮忙的实在有限,自己又不能老是麻烦他,这件事确实让他非常苦恼。
可是林欣悦却在爸爸正想好好干一件“大事”的时候,开口泼了冷水:“光哥,你别穿西装去。”
林光还是招呼老婆进去拿,说道:“这有什么所谓?我们虽然都是卖鱼的,但是做事情还是要讲排场的,不然就被人看轻,别人不肯帮忙。”
“你要不听听欣悦的意见,说不定她有别的想法。”王雪珍很快就进去拿出了西装,用手掸了掸。
林欣悦说:“这关系不是我们的,在这事我们本来就吃亏。所以到时候去吃饭,光哥你不要抢人家风头,让那个人说去。”林欣悦指的是亲戚介绍了这层关系的那个老板。她在职场吃过大亏,对于这些人际关系,她很是谨小慎微,畏手畏脚。
林光只停了两秒,就叫王雪珍把衣服放回去。“这下可以了吧。”
“嗯。”林欣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不忘说一句:“谢谢老板。”
林光进房间,只听得一阵开锁的声音,在里面倒腾了一会,拿了两条香烟出来。“良工,帮我找个好看点的黑色胶带。这两条走私万宝路,就拿出来用了。”
这是林光额外加的码:“我自己出大头,再加这两条进去,以后他们也不好拿这个事情说我。”
林欣悦帮忙接过袋子,看着爸爸将两条烟放进黑色塑料袋,打了个活结,按照烟壳的轮廓卷了一下。她站在爸爸身边,稍一思索便说:“光哥,你这两条烟不会白送。”
“那肯定啊!这两条烟多少钱你知道吗?”林光的手拍了拍包好的烟,用下巴点了点。
林欣悦说:“我的意思是,光哥你可以借这次机会争取营业执照。”林欣悦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弃:“这两条烟出去,我们只是解决了这次的事情。但是人情总归是别人的,我们没办法后来居上。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们更要想办法合法经营。只要我们是符合规定的,我们就不用再担心被执法队追赶,而且工商那边我们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反馈我们遇到的困难。像是亮哥这次被□□闹事的事,我们也可以大大方方的报警解决。”
王雪珍也认同地说:“是啊,那两个人反过来说阿亮夜市摊位欺行霸市,要不是这次戴文帮忙,就会被当真阿亮这会估计也要进去了。”
“是这样的吗?”林欣悦心里觉得毛毛的,“如果被当成欺行霸市会怎么样呢?”
林光笑了一下,说:“不怎么样,就会变成各有责任,是私人恩怨而不是组织犯罪。打死的人他们会想办法做成是受伤,然后在医院医治无效。我们人送去医院的时候确实是这样。两个人坐几年花钱弄出来,还不会牵扯到别人。。”
林欣悦不信:“这怎么可能!现在□□那么猖狂吗?”
吕良工难得开口说了一句:“有可能的。”
林光拍了拍吕良工的肩膀,说:“我想想吧,争取看看。听说办个证还要个什么营业地址,还要准备钱,有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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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记大排档是开在迎宾路上的一家高级海鲜餐厅,倒不是说他是那种装修高级,服务精致的餐厅。正相反,江记大排挡没有摆脱大排档的本质,吃的也都是一些平常的海鲜河鲜。能够区别于一般大排档,主要是因为他们除了大厅,还有不错的包厢环境。而且包厢离大厅隔了个小花园,车子可以从隔壁巷子直接开到包厢门口,迎来送往非常方便。毕竟开在迎宾路,离机关隔了一条马路而已。江记老板不仅自己是大厨,菜做得好,而且眼力见也特别好,那些人经常在江记吃饭。
厨房就在店门口隔壁。路过店门,就能见猛火热炒,火光闪烁下穿着白色背心的厨师,时不时用脖子间的毛巾擦汗。热情的老板娘拿着纸板,上面夹着单子,在一个个海鲜池捞货给食客看,突突作响的氧气泵在告诉所有客人全池鲜活。
林光和其他三个老板进了店,江记老板娘直接迎了上来:“你们来啦,阿彬还在里面,等会我让他出来。你们先看看要吃什么,货都从你们几家进的,新不新鲜就不用我说了。”说起来,老板江彬也希望安平夜市的水产生意尽快恢复正常。
专门做鱼的陈老板是这次的话事人,毕竟关系是他搭的,论亲疏远近自然是他在前头。陈老板交代老板娘安排几样招牌的,尤其是要了他们店五仁豆腐和金玉满堂,顺便提醒到:“别弄太多,人来了上菜要快。人家中午抽时间来的,不能吃太饱也别搞太晚。”
做鲜活海产的另一位陈老板,我们且叫他细目。因为他眼睛不大,细细长长的,所以大家都叫他细目。细目看了看鱼池,指着养着两条东星斑池子里的其中一条说:“这一条是今天拿的,拿这条出来。”
“别看你眼睛小,最刁。”刚好江记的老板来了,寒暄两句直接从里面拿出那条鱼给后厨,也不用称重,反正斤两大家心里有数。
“池里那条你都养了三四天了吧,下次你来进两条小的。上次就跟你说鱼不是大就好,点的人少了不好卖。”他又拿出一罐老香黄和茶叶,“待会不喝酒,就用这个十年的老香黄给我们冲水进来就行,饭后的茶就用这个茶叶。”
老板娘一脸讨好的笑,手里一边拟着菜单,一边复述给他们听。稍微改了几样,定了菜,老板娘撕下复写纸下的那一页后,就带着几人进了包房。
要紧的人来了,大家落座,一人一盅花旗参鲍鱼就上桌了,而且陆陆续续其他菜也开始上桌。
吃饭间大家只是闲话家常,都不急着谈事。
但毕竟是午餐,时间不长,人家还要回单位休息。陈老板给副局长点了烟,大家就开始说正事。
“你们那个地方,要我们不去查规矩上说不过去。毕竟你们是占道经营,虽然现在国家支持市场经济,但是也要按规程办事嘛。”王副局长一手搭着餐桌,很直白地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