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振川立即带着星束又去漱口、洗手、洗脸,再回来吃饭。
教室外面就是打开水的地方,贺振川刚才已经洗干净了杯子,但他还是再接了滚烫的开水洗了好几遍,才接上温水给星束喝。
他还不忘将外套脱了搭在外面走廊上,星束向来胃弱,他的袖子擦过呕吐物,他怕星束闻着难受。
星束这次完全按照贺振川的要求吃饭。
他先喝了几口冬瓜排骨汤,鲜香异常,感慨道:“好久没吃聚贤庄,真香。”
聚贤庄是锦城最好的私家厨房菜,王家破产前,星束想什么时候去吃就什么时候去吃,将主厨喊到家里来做也行。
家里破产后,他们自然就吃不起了,贺振川也就只有蹭工程饭局的时候才能吃上,每次他都会给星束打包。
贺振川心里很不是滋味,火气小了大半,他一边剥虾一边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爱吃的。”
星束吃的起劲儿,贺振川将他伺候的很好,他一点儿肥肉都不吃,贺振川就把红烧肉、梅菜扣肉都给他剔成纯瘦肉,就连粉蒸肉里的肥肉也都给他选出来。
秋高气爽,微风吹动窗帘,吹的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明媚的阳光洒满教室。
星束吃的肚子胀鼓鼓的,还剩好些菜没吃完。
这时,他才想起试探性的问:“阿贺,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他们是嫉妒我总考第一。”
贺振川没搭话,他怕再多说几句,他会忍不住立马收拾人。
他只专心的给星束嘴里上药,用大拇指掰开下嘴唇,将药粉一点点均匀的倒在咬出的伤口上。
这药粉透心凉,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让人疯狂分泌口水,根本包不住直往外流。
贺振川直接用手擦了流出来的口水。
星束完全知道,贺振川有多生气,只是忍着不在学校发火,放学回家后,一定会为他不按时吃饭搞出胃病大发雷霆。
……
当天回到家,他都准备好挨骂了,却闻到很浓的猪肚汤的香味,贺振川说这是养胃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贺振川竟然没有追究他把自己搞出胃病这件事,只一心要给他把胃病养好。
此后,贺振川就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养胃餐食,早中晚一个不落。
最关键的是,贺振川每天中午都来给他送饭,晚上又接他放学,这让他根本没法再赚补课费!
如此持续了半月左右,他实在忍不了了。
这天放学,贺振川照样在校门口等他,他将书包扔给贺振川,斩钉截铁的说:“阿贺,我真的好了,你在工地已经够辛苦,不用再给我送饭!”
贺振川冷声道:“这件事没得商量。”
王星束一路上都在劝说,却将贺振川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怒火全都激了出来。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越发剑拔弩张。
他们路过巷口时,粮油店老板想提醒贺振川明天早点来送货,见贺振川脸色阴沉,王星束也冷着脸,也就什么都没敢说。
汤婆婆还是坐在门口晒夕阳,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骂谁,见他俩回来,如果是往常,一定要连带着数落他们几句的。
但今天,就连汤婆婆都不敢惹冷脸的两人,笑着说:
“星娃,你又闯了啥祸,看把你哥气的,贺娃,星束还小,你慢慢教……”
贺振川积攒了许久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他一把将星束拉进屋,猛的关上房门,将汤婆婆的唠叨都关在了门外。
星束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吼道:“贺振川,你是不是有病,这一路上的,你就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回家得干架是吧?!”
他一心想着补课实在太赚钱,绝不能放弃,只避重就轻的说:“在学校,我是总不爱吃饭,我改还不行吗?你别得理不饶人!”
贺振川沉声问:“胃病怎么搞出来的,还瞒着我什么?”
王星束理不直,气也壮:“只有你瞒着我到处打架,我能瞒你什么?你能不能别发疯!”
贺振川一把将星束按趴在桌子上,巴掌狠狠抽在大腿屁股上,沉声道:“你什么时候说实话,我什么时候停。”
星束气急了,再加上贺振川的巴掌是真狠,他不想没出息的像个小孩一样认错,猛的挣脱出来,一拳打在贺振川的脸上,怒吼:
“你疯够了没有,家里欠了这么多钱,我就想多赚点怎么了,只许你到处打架斗狠,你就能拼了命的干活赚钱,我赚点补课费都不行?”
贺振川沉声道:“我说过多少遍,你专心读书就行,其他不用你管!”
星束那一拳打下去就后悔了,但他更气贺振川每次揍他都像教训小孩。
他就想让贺振川将他当大男人而不是小男孩,哪怕两人狠狠干一架都行!
他故意激怒:“贺振川,你在外面打架那么厉害,在家怎么怂成这样,我打你一拳,你倒是还回来啊,照我脸上打!”
贺振川懒得回应星束的无理要求,只说:“不许再赚什么补课费,每天中午我会按时给你送饭,下午接你放学。”
星束顿时就急了,怒吼着说:“我保证会按时吃饭,你还想怎样,把我当犯人盯?!”
贺振川气道:“你的保证,我听过太多,家里不缺你赚的这份钱,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星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是厚厚的几沓钱,按照面额不同叠放着,用皮筋捆的整整齐齐,他激动的说:
“一共九百七十五元六角五分,还不算我之前零散给你的,我两个月就能赚这么多,你天天累死累活在粮油店扛活每月最多不过三五百吧。
我赚的还是轻松钱,你凭什么不让我赚?!人为啥要跟钱过不去,我就是财迷,我就是喜欢钱!”
96年普通国企职工平均月收入都才四五百,更何况星束的补课费还是可持续收入,甚至有望见涨。
“我原想骗你,这钱是我期中考的奖学金,我是不该骗你,也不该瞒你,但不骗不瞒,你就不让我赚钱,我能怎么办?!”
贺振川怒道:“把自己身体搞垮了,要钱来干嘛?!我只要你专心读书,一辈子都可以赚轻松钱,用知识赚钱,不用像我一样卖苦力。”
星束梗着脖子说:“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总是打架斗狠,做的又都是重体力活儿,没日没夜的熬,身体熬坏了怎么办?!
以后你别去粮油店扛活了,那秃子老板成天只会压榨你,之前他店有三个力工,现在就把你当三个人用,我也不是和你商量,明天就别去了……”
汤婆婆一直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这次实在打闹的厉害,她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自言自语的叹气:
“哎,两背时娃儿,想喊你们莫发披风,莫打锤过孽的,哎,大人都扛不了的债,你们娃儿家家的,咋个扛嘛,咋个扛嘛,造孽哦……”
贺振川将星束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沉声道:
“等你哪天比我高,再来说这些!我浑身腱子肉,你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你读书用脑比我还累,我是越干活越有劲儿,你和我比?!”
贺振川揉了揉星束的脑袋,语气温和了许多:
“你脑袋都没有我手大,听话,不许再胡闹,你要实在心疼我,就少让我操点心,好好读书,考上最好的大学,将来当大科学家,给家里长脸。”
王星束最讨厌被贺振川当小孩,他猛的推了一把,将人死死抵在墙上,恶狠狠的说:
“贺振川,你TM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我说几遍,你就比我大三岁,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哥!成天显着你能了!
就算你是我亲大哥,也不用给我当牛做马!这个家不能让你一个人扛,我也能扛!”
贺振川可以轻易挣脱束缚,但他没有继续激怒星束,只是说:
“你不叫我哥,我也是你哥,闹够没有,别惹我再揍你一顿。”
王星束一把揪住贺振川的衣领,想将人掼在地上痛快打一架,他觉得只要逼贺振川跟他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打斗,贺振川就会把他当大人。
只是他太用力,刺啦一声响,贺振川的廉价衬衣扣子全都拉崩开了。
贺振川上半身无数的刀伤瞬间暴露出来,星束瞪大了眼睛,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流。
他早就知道贺振川身上有伤,但他完全没想到会伤的这么重!
贺振川连忙拉起衬衣遮住,搂着星束安慰:“就是点皮外伤,也值得你哭成这样,好了,不哭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人打架……”
星束发疯一样的硬拉着贺振川进了卧室,一边哭一边强行将贺振川脱了个一干二净,他一定要看清楚贺振川全身到底有多少伤!
贺振川最见不得星束哭,也知道再瞒不住,并且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让他看了。
星束胡乱抹了眼泪,仔细检查伤势。
贺振川整个上半身刀伤密布,有的深有的浅,最深的几处几乎见骨,浅伤已经结痂,深的正在长猩红的嫩肉,光看着就够吓人。
星束紧握着拳头,哽咽道:“那些收高利贷的不是已经被董老师吓的不敢再找你麻烦了吗,到底怎么伤成这样的?!”
贺振川连忙解释:“跟工地附近的小混混打架伤的,他们已经被我收拾服帖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来闹事。”
星束突然抬手狠狠扇自己巴掌。
贺振川急忙握住了星束的手腕,说话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王星束,你TM要我的命就直说!”
星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贺振川双目猩红,眼泪无声无息的滚落。
贺振川拿过床头的领带,绑住了星束的双手,颤抖着声音说:“我也不想捆你,谁让你发疯打自己脸,别乱动,我去拿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