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廊 第10章 交错的时光里——第三个红绿灯

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上的声音还算好听，钟十安撑着伞独自一人进了岁朝寺，昨天晚上睡眠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海里不知道在滚动着什么画面，说不出所以然，但也确实失眠了。

一行人没在禹城停留太久，在第三天的早上就乘坐高铁回来了，除了应祈，那两天不见踪影。

休息了几天的照相馆开门营业，钟十安刚一回来就去了肆缘餐厅。

颂城的雨也下了两天，钟十安在失眠的第二天便一个人撑伞独自上了岁朝寺，这条路算是好走，没有太多的泥泞，寺庙的位置也算不上高。

或许是因为雨天，一路上没碰见其他人。

她站在门口的金色牌匾前停留许久【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

从她有记忆开始，爬的第一座山就是岁朝山，进的第一个寺庙就是岁朝寺，这寺庙她来过很多次，甚至《雨色雾霾》这篇漫画就是根据这句话的灵感，漫画内的场景也是根据寺庙的背景而改编。

无限循环的某天，拯救，成了这篇漫画的主题，而被拯救的那个人就是自己，过度陷入自我情绪自我怀疑，想要逃离便只能打败自己。

上一次来寺庙是和缘遇时礼一块来的，当时在山下碰到了沈照，说来也奇怪，当时的一面之缘到前两天还在一起旅行，沈照的存在好像并不突兀，反倒是说不出的和谐。

当时上山前，她和时礼说她来还愿，但说到底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还那个愿。

她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插上香火，寺庙外面的许愿树上她也曾挂上去一条，但祈福条上是空白。

钟十安上完香退出来，走到那颗许愿树下，想找一找她曾挂上去的那条祈福带，但这树上的祈福条太多，想要找到她那一个实属不易，也或许早就被风吹走了也说不定。

钟十安笑笑，转身抬脚离开，而下一步便踏进了时钟表盘，和上次在十字路口遇见的情况一样。

没有轻举妄动，站在原地，天上的小雨还在下，她撑着伞，落在伞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除被雨伞遮挡的地方没有潮湿外，其余皆是雨水，钟十安低头看见那些落在地上被弹起来的雨水，又很快落回地面。

许愿树还在她身边，她们之间不过几米距离。

伴随着脚下的钟表开始转动，周边的环境也开始变化，脚下的镂空表盘是蓝色的，周围被同样的四个蓝色表盘围着，按着逆时针在匀速转动。

其中某个时钟定住，逐渐变的透明，钟十安看的清楚，是不久前那个走进照相馆要相亲的男人，这一次她看到了完整版。

【陈亓砚在前一天晚上确实在手机微信上和她约好了，第二天在咖啡馆见面，双方不过是应付家长走的过场，包括那互加的微信。

第二天，陈亓砚如约定的时间出发去了咖啡馆，他拿着手机对照导航走了许久，在周边转了两圈，眼看着离约定的时间到了，他皱着眉给钟十安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陈亓砚此刻的内心写满了捉弄，双方提前说好这顿饭不过是做给家长看，这顿饭结束，双方便有理由推辞，陈亓砚不会上赶着贴冷屁股，但这般捉弄实属让人不爽。

现在连电话也关机，这确定不是专门来给他送把柄借口的？

既然找不到，对方也不配合，那他也没必要在这继续兜圈绕了。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透过一家照相馆的玻璃门看见了正坐在吧台那里和朋友聊天的钟十安。

陈亓砚那一刻对她的不满达到顶峰，但还是耐着性子推开门走进去，接下来的对话，便是陈亓砚一个人的输出，虽说看着还算情绪稳定，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紧接着陈亓砚离开照相馆，乘车回公司的路上接到了陈母的电话，问他人去那里了，钟小姐一个人在咖啡厅里等了很久，他一个人男人怎能做出此等行为。

陈母的话让陈亓砚莫名有些生气，明明是对方先放的鸽子，还反倒过来说他为什么让人等了那么久，再者那里是咖啡厅吗？！

陈亓砚推辞了陈母的电话，不再和钟十安见面，对于理由也只说是两人不合适，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转而挂了电话，又接到了钟十安的电话。

陈亓砚冷笑，刚才打不通，现在又开机了？索性他也把手机关机扔在副驾驶上。

画面分屏，A屏里面的陈亓砚在照相馆周边绕圈，B屏的钟十安坐在咖啡厅里焦急等待。

陈亓砚的那通电话没有打到钟十安的手机上，她的手机也并没有关机，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那通电话没有打出去】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又变回了时钟。

钟十安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她确定她的父母没有让她相亲的打算，也没有和那位陈先生约好在咖啡厅见面，那事情的变故是在那里？

旁边的许愿树上的祈福条忽然被风吹起来，小雨仍旧在下，没有停下的预兆，钟十安伸出手去接雨水，雨滴滴落在她手上，收回来，手上便连水也没有了，干干净净。

钟十安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周遭恍然变回寺庙的环境，她撑着伞站在原地，尚未移动过，正准备离开，时礼却匆忙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正撑着门，弯腰呼吸，头发和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他跑上来如此着急，连伞都没拿。

钟十安撑着伞过去给他挡雨“你怎么了？跑这么着急？连伞都没拿，身上都湿了”

“安安，你没事吧？”时礼来不及说自己的情况，只担心她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我就是来这里上个香，正准备回去呢，就看见你跑上来了”钟十安自然忽略那点突发情况，不值诉说。

“那就好，怎么突然想起来来寺庙了？”时礼很明显的松口气。

“我就是来上个香，还没有在雨天的时候来过呢，你要来上香吗？我等你”

“不，不用了，走吧”时礼接过雨伞。

“好”钟十安不再纠结，跟着一块下了山。

岁朝寺的地理位置没有那么好，它的香火也远没有其他寺庙的旺盛，下山的路上也没有碰到其他的香客。

两人听着雨声往下走，时礼匆忙跑上来不知何缘故，钟十安没有多问，却忽然开口问“时礼，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时礼搀扶着她走阶梯，下了几天的雨，路上滑，回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说这个了？平行世界，我愿意相信有”

“真的吗？”钟十安笑“你还记得那天在照相馆里见到的那个男人吗？或许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一个钟十安，和我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两人撑着一把伞，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环境，可能是雨天的原因，雾蒙蒙的，可一眼看过去却很美，雾面逐渐散开，错落的矮小的房子。

“或许真的存在很多个不同的世界，但无一例外都要打主线剧情”时礼开着玩笑。

钟十安也笑“是呐，主线剧情多重要啊！不打完怎么开展下面的剧情，所以很期待”

两人说笑着下山，时礼的大衣外套早就披在了钟十安的身上，他像是有提前准备似的，多拿了一件外套。

钟十安忽然想到［他可能真的和钟十安约好了时间，可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他认错钟十安了。

刚走到山下，雨越下越大，两人不得已加快脚步找了家便利店，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避雨。

钟十安的长裙沾染了不少雨水混着泥土。

那是一把单人伞，无法同时容下两个人。

两人之中必然要有一人淋到雨。

［可如果时礼没有来找她呢？

绰绰有余？

钟十安不这么想，如果他没来，那她应该也不会披上这件大衣，不会在这里避雨。］

这是山脚下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店面不小，周边也有不少树木围绕，窗台上还摆着花。

此刻外面下着雨，屋内的小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小姑娘，大概是这家店老板的孩子，捧着手机正在看，乐呵呵的笑着，屋内的灯光是暖色的，钟十安看过去有种别样的感受。

大多数的情况下，暖色的灯光都象征着温馨，在夜色降临的房间内，关掉大灯，床头边的小灯点亮，照亮一角，温馨瞬间抵达。

但这一刻给了钟十安强烈的感觉，来源何处追溯不到，只觉得好像要和什么画面重合。

她房间里，办公室或是工作室里没有一盏灯光用的是暖色调。

钟十安回过头“时礼，我们以后找个时间来岁朝寺拍张照片吧，在那颗许愿树底下，雨天，这里很漂亮的”

“好”

“你最近很忙吗？”

“不忙”

“我有个配音角色非常适合你，你要来试试吗？”

“好啊”

“雨天最适合吃火锅了，我们找上缘遇她们去吃火锅吧”

“好，我给沈照打电话，问问应祈在不在”

“好”

雨势渐渐变小，两人再度撑着一把伞离开岁朝山，莫名的，比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气氛悄然变化。

雨天，她们的桌子正好是在窗边，屋内热气上升，扑在窗户上，钟十安抬手擦掉，看着窗外的人撑着伞来来往往，说说笑笑。

这家火锅店听说开了十几年，位置在某个巷口，而这条巷口的对面开了不少家店铺。

石板路不算宽，十多米的宽度，几乎是走出门就能到达对面的店铺买饮料，雨水还在下，路两边的青苔上沾满了水，晶莹剔透，显得格外亮丽，雨水将石板路冲刷了一遍又一遍。

这家火锅异常火热，尤其是在天气冷下来的时候，店内坐满了顾客。

等锅开的时间里，钟十安开口问“应祈你那天跑去哪了？连饭都没吃”

她问的是那天在禹城，应祈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回来后就开始忙于工作了。

医院的工作很忙，他前段时间因为一些事情休息了很久，刚一回颂城就回医院了。

“见到了一位很久没见到的朋友，她在禹城，就在那里耽搁了两天”应祈坐在她斜对面，此刻端着杯子喝水。

“那你们是很难才能见一面吗？”钟十安想，颂城离禹城的路不算远，高铁几个小时就到，怎么会让应祈如此激动。

“对，很难”应祈笑了下“她不经常在禹城，下一次见面不知道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

“那你们留联系方式了吗？至少还可以有联系”钟十安语速不快。

火锅烧开，里面的水在沸腾，时礼着手于放食材，应祈拿起筷子帮忙“留了”

其实留了也打不通，他深知这一点，却还是留下了。

钟十安笑“那就好，有联系方式就好”

“嗯”应祈也笑。

素菜下了锅很快就熟，钟十安的注意力又放回了火锅上，老温年纪大，吃不了辣，正好和钟十安时礼坐在一块。

时礼拿着勺子在菌菇汤里捞菜，钟十安和老温就是忘年交，相见恨晚、聊的投机，面前的菜凉了都没进到肚子里。

时礼轻轻敲了敲桌面，唤回她的意识，这才想起来要吃饭。

老温也是，他很少如此，他更多的时候以阅历年龄经验照顾所有人，自然不会出现让钟十安饿着肚子聊天的情况。

但他想，大概也就这一次了，放纵就放纵吧。

对面的沈照不知何时开始尝试面前的麻辣锅，应祈是偏爱辣味的，不像菌菇汤，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缘遇接受度非常良好，麻辣锅，菌汤锅她都可以，坐在中间，动作优雅，钟十安与应祈的话尽数落进她的耳朵里。

变故嘛，总得找找缘由，而这缘由的尽头总归不那么尽人意。

她们没有把这些放在明面上来谈，那样太残忍，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想避开，最后也只能苦笑点点头。

反正也是见上一面了。

应祈在麻辣锅里夹了片肉，肉带着花椒出锅进了肚子，在嘴里炸开的瞬间，整个舌头给予的反馈强烈。

不作声的应祈推开了手边的酒水埋头苦吃，坐在他一侧的沈照微微侧头和缘遇聊着什么，但手上布菜的动作没有停过。

餐叙尽愉，渡口作别。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从温暖的室内中刚走出来迎面就是吹来的凉风，钟十安和时礼默契的拢上了外套，带好了围巾

一行人饭后离开，步行到十字路口，沈照偏头问老温要去那。

老温笑呵呵的说，时间太晚，还是回家休息的好。

于是他率先离开，过了绿灯往前直走。

沈照便留在原地。

缘遇要回店里，她侧身看了眼时礼，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去，她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往东走。

时礼说要送钟十安先回去，走到半路却又原路返回，沈照和应祈并排站着还在等红绿灯。

“你们和我们一块走？”时礼开口。

“不顺路，你们先走”沈照侧头看过去。

时礼看了眼应祈，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情绪。

僵持不下的氛围里，钟十安忽然上前一步，她比应祈要矮一点，此刻踮起脚抬手碰了碰他的头，声音很轻，她说“别难过”

红灯迎来跳转，变成了19秒的绿灯，安静的环境里没人说话，时礼转过头看向绿灯，小绿人被困在方框里原地走动，从未走出去过一毫。

时礼回过头，抿着唇没有说话，钟十安便继续说“至少有了联系方式，即使见不到，那也可以在微信上聊天嘛，我包你流量！”

应祈扯出笑容“我比你大，你摸我头？”

“你活该单身难过啊！”钟十安冷哼一声收回手，还轻打了下他的手臂。

转身就要和时礼离开，应祈在后面笑着接“我等你给我缴话费”

夜色里，钟十安头也不回，也不应声，应祈看见她抬手比了个“OK”左右晃荡。

应祈回神“那我也走了”

“好，注意安全”

绿灯不剩几秒时间，应祈快步在最后时间过了这条马路，从对面转弯离开。

终于，在雀喧鸠聚的环境里余他一人。

有那么一刻，沈照恍然，回头身边再没人，绿灯跳转，他在这里等了第三个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