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地道中只剩下不同寻常的寂静。宋长安听着身旁人愈发低缓的呼吸,一时有些着急。
她此次出行,带上的尽是些毒药毒烟,能治病救人的草药那是一个没动。不过就算是拿了,恐怕她也不知该如何救人。
——她向来只在用毒一事上天赋异禀。
方才众敌围堵,宋长安乃是特意露了些弱势,便将那许多人人都引了过来,只等趁其不备便捏碎那藏于衣袖内的一管毒药——此药名为“东飘西徙”,逸于空中无色无味,能令嗅闻者登时四肢僵立、神智涣乱,三个时辰不得解药则再无药可医。可惜她此次所带不多,只能将敌人引到近前才有把握。
就在宋长安屏气凝神之时,余光里却忽闻得有剑吟之声!在这拥塞鼎沸的地道中,万籁俱收,却只有玄光一纵,便如惊鸿破空,长虹震荡,那剑气浩荡而起,执锐而去,所过之处只带得砂砾崩扬。
好俊的一剑!
宋长安心中激赞,便乘机纵身而起,捏碎了那东飘西徙令它借这剑势撒开,果真效果甚妙——登时便倒了一大片!
她向口中丢了枚解药,便快步走向沈佩宁。只见原本逼近她近前之人大都因剑气和毒药扩散而纷纷倒地,便是她本人亦仿佛筋疲力尽,只能以剑撑着身体,半跪着不致倒去。
宋长安唯恐追兵又至,便也径直向她口中喂粒解药,架着她快步离开了那里。
“这里还不知有多少龟孙子等着咧,咱们得找个安全的地儿才是。唉,也不知我给州州姊留下的记号她都瞧见了没。只要她来了,这群臭男人还不被吓得屁滚尿流么?哼,早晚便叫她把这里都烧了,好生给我出一口恶气……姊姊,姊姊,你还能听见我说话不?不要睡啊,坚持坚持,等咱们出去了就好了……”
她向几乎昏迷过去的沈佩宁絮絮低声说着,脚步也越来越快。可惜这地道犹如地下迷宫,走了几遭都看不到尽头。并且好几次都险些与那些在地道中穿行的人手撞上。宋长安便歇了声音,索性将沈佩宁背了起来。
“快些!上面的命令越发越急!只怕情势已刻不容缓!”
“总有咱们庄主并几位大侠都在,难道还能叫那妖女占了便宜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光咱们,恐怕这原本在地道内埋伏的诸多兄弟也都得尽数上去助阵!”
“那龙啸门关六爷几位难道也已去了?”
“上有指令,他们去得自然要比咱们还早些!”
“行了!且都噤声!”
脚步声并着交谈声渐渐远去,宋长安才敢自地道的某隐僻拐角处小心显现了身形。
“怪不得一路走来人影越发少了,原来是我州州姊已经到了!”她昂然想道,“那么我只管跟着这些人,岂不是就能找到出口?指不定恰好和我州州姊碰面咧!”
她没忍住露出一个笑,紧接着便敛气屏声,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开始远远地坠了上去。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脚步声不停,宋长安却突然停在了原地。
“怪道总听着有‘尾巴’的响声,又一直收不到关六爷的信儿——果真是出了差错!”
有声音自她前方的一个道口传出,紧接着便迈出几个身着素家庄服饰的人。原来方才那一行人中不乏有耳聪目明者,便留出了几个人在这路口埋伏等候。果真便叫他们有了收获。
宋长安心中早已暗骂了一万句。她背着沈佩宁连连后退,耳朵一动却又听到背后也来了不少人。
“……这是?”
“这边是庄主要着人带上去的人,兄弟不必急着赶路了。且同咱们一起将这小妖女擒了上去才是正理——小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甚么屁话?”妫越州道,“我的人还没来,哪有先放手的道理?”
素明舟提议被拒,倒也不以为忤,但对方言辞粗俗,实令他欲言又止。
眼下,妫越州仍旧挟持楚人修在已被众人围堵的荣安堂中。素明舟在门外同她对峙。因为伤重,赵归吟与辜断两人已被先送了下去包扎伤口。李尧风则是一脸大义不肯去处理被摔出的伤口。灵霄派几人佩剑尽毁,便由于辉先去取铸剑山庄的备剑来。与旁人不同,他的剑乃是碎在了妫越州的手中——彼时它被一小小翎毛击飞,后来却被妫越州随意拿起,废了赵归吟的右手。那佩剑也是他用了十年之久,然而却从未有一次能发挥出如此威力!又碎得如此尸骨无存!于辉早已心神大乱,惧恨交加之下内力难稳,只怕要出好歹,便想尽快逃开这里——如同当日在灵霄派一般。
是以他寻到了借口便走得飞快,然而未走出几步,却见龙啸门弟子已押着一人不远不近正缓缓走来。
他停下脚步,下意识便向背后荣安堂的方向望去,人头攒动间,恰好便让他瞧见了妫越州的神情。
他不该走。
于辉蓦然如此对自己道。他脸上肌肉抖动着,竟汗涔涔地露出一个笑来。
龙啸门弟子行至近前,也终于叫众人瞧见了这“人质”的样子——仿佛正是个女娃,身量不高,衣衫半新不旧,双手缚着,脸上还蒙块黑布,嘴也被堵上,一点声响未出。
霍颂向那几个弟子瞧了一眼,转而对素明舟道:“就是她了。”
妫越州自然也已瞧见,她并未去管霍素几人的交流,顿了下,便径直出口叫道:“长安?”
那身影闻声便是一动,竟险些从龙啸门几人手中逃开。
素明舟见状便道:“阁下要的人已经到了,如此可该人质交换了!”
妫越州才终于将目光自那被缚人质的身上移开,转而轻飘飘落在了素明舟身上,却令后者周身一凛。
她叹了口气,那些时刻隐约笼罩在旁人身上的威压仿佛才略略散去。
妫越州松开手,楚人修长呼出一口气便倒在地上,喜得逃脱的他仍然不可置信,惊慌不定忙去看她的神态。
妫越州便突然变得好说话了许多,见他望来,尚扬起一个笑,解释道:“好啊,你便走罢。”
这话落下,她便又扬声道:“如今我数到十,我的人倘若进不了这‘荣安堂’,他么,自然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