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夜色下,妫越州的身影出现在素家庄内高低相连的屋檐之上。她移动的步伐算不得快,然而许因是天幕漆黑,下方庭院中纵有灯火断续、觥筹交错,却无一人觉察到异样。
趁着无风,妫越州先是去那拘风园瞧了一眼,可惜菜品虽胜,席上胡诌乱傍、醉态醺醺者却实在影响胃口。于是,她便要先去瞧瞧传说中明坤神剑的模样。
如今妫越州带着沈佩宁前来,一个主要的缘由便是为它。当日风雪路远,她便带着沈佩宁先投了一户农家院落借住,要先将她亏虚的身体养个大好便开始教她持剑。沈佩宁虽不反抗,可恨意难抒,便是长久的不肯再主动同她讲话,实在难忍时也是突然呛声。如此心气躁郁,于练剑一途则是常有阻抑了。并且,趁手的武器也该去寻个好的。
是以妫越州便带着沈佩宁再度出发,目的地便是“比武招亲”一讯传了好一阵子的素家庄。她有意要叫沈佩宁同如今的一些武林人士先较量较量,才好将心中烦闷借此发泄出来。另外便是为了明坤。
妫越州自然知晓这剑就在素家,却不是因为那些今日特地被放出来的消息,而是因熟知那《坤剑情缘》的故事梗概。按原本的故事线来说,李尧风已经将这剑送到了素家庄。此举不止是为了讨心上人素非烟的欢心,更是要假此剑之威扬名江湖。素非烟的父亲素明舟以明坤剑为聘,在庄内大搭比武招亲擂台,许诺最终能取胜的适龄儿郎不仅能成素家庄贵婿,还能得到那天下第一的明坤神剑。几天轮番较量之后,李尧风不出所望大败了江湖中的诸多同辈成了擂台上的最终获胜者,并且还力挽狂澜,一举挫败了江东三恶暗中来此兴风作乱的阴谋,令在场之人无不钦慕拜服。最终名剑美人,也便名正言顺尽归于他。自此之后,李尧风便是这武林青年一代中的无可动摇的第一流人物了。
现今,虽细枝末节有所更改——譬如那江东三恶早被妫越州挫骨扬灰,想来便无可诈尸作乱;再譬如原本不该来这么多“不适龄”的父辈祖辈,如今却都跟了过来要看热闹——那明坤剑被送到素家庄该是不会变的。
思及此,妫越州再次在脑中唤了几声“系统”,却再度得到了【检查到剧情进度已过百分之三十……改变女主沈佩宁原定命运,挽救此间濒亡世界】此类同之前别无二致的刻板回复。她叹了口气,心道这系统果真非人,除了在助她降临此界时“活泼”些能大概做到七八成的“有问有答”,之后便仿佛隐去了,只有她有了任务节点的突破之时,才会有些波动。
“是谁在哪里?”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突自下方传来。原来矮墙下正已到了素非烟的住处,门额上书“倚春居”三字。如今正在院落里几株腊梅间抬头望来的,自然便是操持完宴席后归来的素非烟了。奇怪的是,她的身边并未有人跟着。
素非烟确实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中抬眸望来时如同秋水盈盈。
这个方位,看来是她竟发现我了么?
妫越州不得不感到新奇。她略一思索在素非烟在《坤剑情缘》中的故事,便从那墙上跳了下来。
“——你……”
素非烟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吸气声。对此妫越州早有预料,然而她想不到的却有更多。
自她从暗影中出现时,素非烟便已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她。原本她的表情虽然惶弱,周身的姿势却不见多少紧张。至少那只执灯的素手依旧松松地握在杆上,未见半分抖动。可是等妫越州果真出现在面前,等她真真切切面对她之时,那盏灯却险些被掷在地上。
之所以未曾如此,是因素非烟在下一刻便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或者说,是别的甚么及时控制住了素非烟,叫她只能抓紧所能依持的一切。她的表情也在那一刻尽数褪去,但褪去的也不止是表情。之前温婉动人的素家小姐在此刻好似化作了僵直断线的木偶,只剩下眼睛还余下黝黑执迷的神采。她只是看向妫越州,她看着她,近乎专注到已将周遭的所有连同自己尽数忘掉。
妫越州皱起眉,略带疑惑地听着素非烟紧绷不放的呼吸。
随后素非烟便笑了。
这笑也不寻常,不该是名满江湖的第一美人所露出的笑容。素非烟眨了下眼睛,随后便缓缓朝着妫越州伸出手——
“你瞧,我的手已教你划破了。”
她掌心处果真有几处月牙状的伤痕,已深浅不一沁出血迹,那血迹还沾染在看着保养得宜的指甲之上。
妫越州盯着她的手瞧了会儿,又去瞧她的脸,听着她呼吸的起伏,却感觉是这具美丽动人的皮囊之下兜住了的无数只的蝴蝶,而这些都是蝴蝶振翅的声响。
“会好的,”妫越州道,“虽然留疤,也不妨事。”
素非烟仍然望着她,还上前走了一步。她道:“我本不必留疤的,这要怪你。”
妫越州挑眉,试探问道:“那么我杀他,你自然也是要怪的了?”这个“他”便是指故事线里同素非烟是秘密情人的灵霄派掌门葛登。
素非烟收起笑容,她仍旧紧盯着妫越州与夜色无异的眼睛,却恍然从中瞧见了自己越发鼓舞欢欣的情绪。
“你果真知道了,却不愿对我动手,是不是?”
她又走近了一步,那只方才被掐出血迹的手便也放到了妫越州的小臂之上。
妫越州任她动作,却忍不住问道:“你当真知晓我是谁吗?”
素非烟道:“你不知道我,我却是一直知道你的。哎呀,葛登在我面前多少次咬牙切实、想了多少法子要将你除去,到底却没成功呢。”
妫越州笑了下,便道:“那么你必定是出了主意的。”
素非烟盯着她的笑容,情不自禁一般也露出了微笑。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多么心悦于他,便该多么厌恶那个叫‘妫越州’的女子,自然是要殚精竭虑害你死了——我多么不喜欢你。”
她的视线再度落在自己的手上,瞧着它顺着衣物下划,紧紧捉住妫越州的温热的手掌。她低声重复道:“我多么……多么不喜欢你的。”
4.2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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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谁是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