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沈休与宣赢,众人误会颇深,旁人只知晓沈休待他亲如手足,实际上这份亲情始于爱屋及乌。
任寒家族不比沈家差,家中族亲众多,其中有位堂妹叫任素,因年纪相仿,与任寒格外亲厚。
任素结婚多年未能有孕,检查一番确认因先天发育问题无法受孕,后来任素夫妇多番求医,试过各种办法,均不能行,任素不堪打击一病不起,其夫不忍妻子悲痛,便提出领养个孩子,随她姓任,就当亲生的来养。
这个女孩就是任玥。
任玥抱来时尚在牙牙学语,长得玉雪可爱,任寒喜爱女孩,但无奈身下只有二子,于是得空便带着两个混小子去任素家抱人女儿。
可以说任玥是在好多人的宠爱里长大,然而很多年过去,任素丈夫一朝变心,与她坦白在外有了女人,而且那个女人有了孩子,他要与她离婚。
往年的恩爱变成了笑话,证明他们情比金坚的女儿也成了笑话,任素倍感羞辱,甚至开始疑神疑鬼。
她越看任玥越觉得不对劲,明明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她长得跟丈夫这般相似。
任素背着家人带任玥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显示任玥与丈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事实证明任玥确实领养无疑。
但任素不肯信,她大闹鉴定机构,说他们被丈夫收买,任玥一定是他跟某个野女人生的,还假惺惺地抱给她养来恶心她。
这场闹剧随着一纸起诉状而终结,任寒拖着不肯离婚,昔日三好丈夫将她告上法庭,诉状犹如封建教条,他将任素无法生育一事作为婚姻情感破裂的主要因素。
离婚判决下来的当天,任素就将任玥赶出了家门,她说她不想她的人生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捆绑,既然那个人不要了,她也不要了。
那一年,任玥将将十二岁,当年的福利院已然倒闭,又因各地政策不一,任玥辗转多地,相关工作人员终于从当年的档案里找到一个尚在使用的电话号码。
按伦理关系讲,那个人是任玥的表姨,家住平南。
当时任寒不忍心,曾提出过想要将任玥接到沈家的想法,但任素死也不肯,说你若敢要,她便去沈家大闹,喊完了这个女人又歇斯底里地哭,她抱着任寒说:“姐,你不能跟她们一起欺负我!”
任寒与任素血缘亲情在,加之多年当闺蜜相处,任寒无奈地答应她,事后悄悄交代管家,去给那家送些钱,让他们待任玥好一些。
人披千万种皮,皮子底下是人是鬼谁也看不穿,任玥表姨收了钱,却只花在了自家身上,仅从手指缝里漏些零碎才给任玥用。
任玥年纪尚小,又逢巨变,来到平南后从不肯多说话,当时这位表姨家与宣家只隔两条街,她每日上学都会路过,直至某天在巷口遇到了与人打架的宣赢。
任玥扫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她回头,见宣赢脚下踩的那人蛮眼熟。
愣了几秒,任玥认出来,他是表姨家的儿子,叫徐天博,好吃懒做,常常揪她头发,背地里还会辱骂她。
“打死。”任玥说,“我替你保密。”
徐天博大骂:“你个小贱人!”
宣赢踹他一脚,手里抓把泥不由分说忘他嘴里塞:“让你嘴巴不干净!”
友谊的初始便是如此简单,况且爱美是人的本性,宣赢眉眼漂亮,又替她出了气,任玥对他露出自来平南以后的第一个笑脸。
彼时宣文林已然离世,正值媒婆频频上门劝说赵林雁改嫁之时,宣赢既不想让母亲走,又觉着不能耽误母亲一生,一腔心酸无法发泄,便会经常去宣文林溺亡的河边,一坐就一天。
另外一个,任玥不合群,没人跟她玩,在家里徐天博天天找麻烦,只要她没被折腾死,那对夫妻向来当没看见,每到放学,她直接去河边,静静地坐在宣赢旁边发呆。
男孩儿的身条开始抽高,身形格外削瘦,他衔着一根狗尾巴草,笑眯眯地问任玥:“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任玥冷着小脸问:“你不上学吗?”
宣赢嗯一阵,摇头:“不上了。”
“那你要当文盲吗?”
宣赢在她头上敲一下:“我是男子汉,要挣钱养家。”
任玥看着他,冷漠道:“你手臂还没有我小腿粗,挣屁的钱。”
宣赢瞪她,凶巴巴赶人:“这河沟是我的,你滚。”
任玥坐在石块上晃着腿:“我知道,你爸在这里淹死了。”
“你——”
“我也没爸妈,咱们同病相怜,你别学徐天博来欺负我。”
宣赢哑火。
后来这块河沟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夏天日头长,任玥放学便会在这里写作业,每次总要麻烦宣赢帮她念课本。
夕阳如火,书声琅琅,他们在这里渡过很长一段时光。
赵林雁走之前任玥见过她几次,本着她是好好伙伴母亲的念头,任玥对她远远露个笑容,奈何赵林雁不认识她,加上任玥不似其他女孩温顺,就连笑也透着一股阴沉沉的味道。
赵林雁没跟她讲过几次话,再往后赵林雁就改嫁了,任玥唏嘘,怎么每个当妈的都这么狠心。
“你恨她吗?”任玥把书包仍在石头上。
河水清透,宣赢在石堆上翻了个身:“恨,也不恨。”
宣赢非常矛盾,他一边心疼母亲被奶奶磋磨,不忍她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一边脑子里持续地回放着母亲带着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开画面,他确实心生怨恨,只是这份里有对母亲的理解,于是恨的不透彻,理解的也不洒脱。
任玥说:“我不懂。”
“小屁孩子懂什么,”宣赢忽地起身,对她顽劣一笑,“我忘了,你比我还惨。”
他们总是拿彼此的短处来攻击对方,好像习惯了就不那么痛了,任玥拿石头砸他,宣赢哎呦哎呦求饶,没过几声,他真的哭出来:“任玥,你怎么这么惨啊。”
任玥知道他是在哭自己,宣赢以后跟她一样,没爸没妈了。
“我不惨,”任玥躺到他身边,“有吃有喝死不了,慢慢活着呗。”
宣赢把眼泪擦干,半晌,去摸摸她的脑袋:“我不惨,你也不惨,我妈说了,等她稳定下来,会来接我走,到时候我求她带你一起离开。”
任玥唇角绷住,差点哭出来:“真的吗?”
宣赢跟她保证:“一定,我妈超好的。”
心中有了希望,日子就开始有了盼头,又过了一阵,宣赢在徐秀英与任玥的鞭策下重回校园,初中生,给人塞些钱就能回去了。
宣赢原本比任玥高一级,因中间要‘挣大钱’断过将近一年,重新回去之后便与任玥分到了一班,任玥越发嚣张,要他写不完作业不准回家,偏偏徐秀英爱极了任玥的性格,说她心志坚定,以后必有作为。
宣赢瞧着因长期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嗤道,哪天饿死你得了。
一语成谶,任玥后来差一点被饿死。
男孩儿女孩儿们从高中这个年龄段就开始成长了,尤其任玥,花骨朵一般,徐天博不学无术,每晚赖在任玥的小房间里,一双贼眼盯着她,要让她辅导作业。
任玥起初不想与他起冲突,一来想着等哪天赵林雁回来,她与宣赢说好了到时候一起走,二来想着哪怕赵林雁一时半刻安稳不下来,再熬两年,等她与宣赢从这里考出去,也不需要再寄人篱下了。
于是她便认真辅导,徐天博心不在焉地连声嗯嗯,应着应着就把手放在了任玥的腿上。
任玥放下笔,闭眼几秒,抬起,再停几下,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回身把徐天博脸挠的稀烂。
这地方有自己管教孩子的一套准则,任玥被表姨扔进杂房,说什么时候等徐天博脸好了,才会放她出来。
这件事发生在徐秀英离世不久,当时宣赢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里,高一课程上不紧凑,他请假一月,闷在家里,直到他将琐事打理好,重新返校后都没见着任玥来他跟前晃,再细细一想,在家中闷着的那一个月内,任玥只来了前半个月,后半月没一点消息。
宣赢直接冲到徐天博家,大喊任玥名字,表姨两口子外出不在家,徐天博色厉内荏道:“那贱货走了。”
宣赢把徐天博拖到当院,一顿拳打脚踢:“重新说。”
“她在杂房。”
杂房被人一脚踹开,任玥手里攥着一小块馒头,见到他哑声骂道:“再晚来两天,你姑奶奶就饿死了。”
徐秀英说的不错,任玥心志坚定,活命为先,她不吵不闹,靠几个馒头撑到了宣赢救她。
表姨两口子回来后不见任玥,去小房间一看里面的东西都空了,他们杀去宣家,恰好看到任玥正在整理衣物。
“好啊,你个小贱人,小小年纪,你都会勾引男人了?”表姨骂道,“跟我回家,我让你上到高中毕业。”
徐天博在父母后面捂着脸瞪她,任玥一歪头:“上到高中,给他当便宜老婆吗?”
表姨面色一滞,凶悍道:“怎么了?你吃我的喝我的,嫁给我儿子委屈你?”
任玥把袖子撩开,冷静道:“你脑子坏掉了,我还未成年,你不光虐待我,还要买卖人口,我可以去告你,让你牢底坐穿。”
表姨嘁她:“玥玥啊,政府忙着呢?哪有功夫管你的闲事,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家,只要你跟天博好好玩,我保证不亏待你。”
宣赢拎着一条凳子腿出来:“滚开,以后任玥住我家,现在走我不动手。”
表姨粗俗地哈哈大乐,随后打量着他啧啧几声:“哎呦,宣赢,你当你爸妈都还在呢,你看看吧,你家里都死光了,谁还会管你?”
被戳到痛处,宣赢眼睛一下就红了,任玥站到他身边,紧握住他的手。
他们年纪尚小,不谙世事,又因背景单薄,面对不怀好意的大人,总是束手无策。
二人被逼到角落,宣赢心一横,正待奋力反抗,院里又进来一人。
“我管呢。”
周决明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手里带着生活用品,赵林雁说的不错,此时周家待他们当真诚挚。
宣赢与任玥看见救星了似的大喊:“决明哥!”
周家乃当地‘名人’,周家公子何人不识,表姨见周决明挡在了二人身前,气焰不敢再太过嚣张,恨恨地嘟囔着:“管什么闲事,又不是亲的。”
周决明呵了声:“宣叔跟我爸是义兄弟,他不在了,我爸还在,我还在,你说他家里人死光了,指着谁骂呢?”
欺软怕硬这个词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周决明确实年少,但他家世雄厚,冲他撑在宣赢面前的这份儿底气,足够让表姨心虚。
待表姨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宣赢扔下手里的东西,小跑着到周决明跟前:“你放假了?”
“嗯,就放一天,我爸正好让人来给你送东西,我没事干,”周决明目光凝在他脸上,“惦记着来看看你。”
前因后果大概有个四五章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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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