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极高难模式 第26章 零点

“我想问一句，有谁……以前有过看见尸体的经历吗？”

暗橙色的灯光极度暗淡，几乎像是不存在一样，它们来自于走廊两端的哥特式黑色烛台。跟随人群向食堂方向前进，任芮欢试探着问道，颈上的时髦项圈发出一闪一闪的亮银色，在昏暗中尤其显眼。

“我只是担心这会对我们的心理造成什么影响，精神问题真的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但事实上我患有……极其严重的倦怠综合征。”

尽管好像几乎没任何人搭理她，不过任芮欢还是摆出了一副成为人群焦点的模样，转了转眼珠，语气越来越显摆，还夸张地反复挑弄起了眉毛。

“哦，倦怠综合征就是指在日复一日的工作学习中，渐渐地产生一种疲惫、困乏，甚至厌倦的心理，在机械式流程里难以提起兴致，心理上慢慢积压病症，以至于最后——”

“根本没人想他妈的知道这种事！赶快闭上你那张嘴吧！”这恐怕还是人们头一回对田博简的言行心生赞同吧。

书籍，四下里到处都是书籍。一楼的整条走廊过道中，灵感有各种形态，而且不分大小，它们普遍存在于书架，隔间，抽屉以及用百叶板覆盖着的橱柜里，把校内装潢成图书馆模样。

错综复杂的环境下，大家滴水不漏地搜查着，犹如一窝钻进书籍隧道里春游的老鼠，符泽川现在总算理能解葛洛丽娅为何要把食堂的位置描述得那样详细了。

“这里！”终于，秦天璇带领他们拐进了符合描述的那道入口，继而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场景不能说与预想相差多远，只可以说是毫无任何关联：

传统哥特式工艺的大书柜砌满了皮革外装的书籍，精致且卓越，其大教堂般充足的露天摆放空间几乎是投下了一排厚重的黑影，以至令前面奢华的黑色大理石柜台与烹饪炉基本显得不值一提。

古罗马式的雕花台座和支柱已不再是最富吸引力的摆设了，长条形餐桌上烛光摇曳，莓果、睡莲与黄玫瑰的桌饰再配上几颗风干的小白南瓜，不知道还以为是穿越回了黑暗时代。

几团干枯的玫瑰荆条从未点火的壁炉内部蔓延而出，一整套带剑的盔甲独守于旁。符泽川觉得，虽说那能令图书馆增色不少，不过对鬼屋来说想必也定是无比绝佳的装饰品吧。

片刻的恍惚，人们不由自主地沉醉于华美而倾颓的氛围中。一阵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椎上升，周围奇异的甜美香气提醒了他们，这温暖着所有人背后的东西实则名为飨宴——

黄油馕，肉汁土豆泥，爱尔兰炖羊肉，蘑菇煲，香烤奶油南瓜，意式玉米粥，芒果杜拉球……丰盛的菜肴在烛火包围中油光闪闪，硕大、饱满的果实从丰收角里一股脑淌出，桃子梨子滚得到处都是。

已布置完毕的餐桌上，十三副银餐具轻语着饕餮与饱足，整日未填的胃袋咕咕作响，在场的任谁也无法抵挡这种诱惑。

“……我、我真的需要吃一点了。”歌霏舔了舔嘴唇。

下一刻，落座声接二连三，餐具笨拙地落在盘中，叮当作响。

人们心照不宣地开始进餐，林柏宇试探地用手指轻蘸了一点肉汁送入口中，可继而袭来的却是一阵强烈的酸楚与烧灼感，味道像是变了质的牛奶。

眼前景色再次变得通红，少年颤抖着抬起了手，往额头一抹，只有一手的冷汗。视线中的世界天旋地转，满桌喷香的饭菜转瞬间化为了蠕动的肉块与触须般的血管，形似人四肢，却只有三根指头的某种残骸横七竖八地插到了桶里，大块黄澄澄的果冻状物体附着在突出的断骨上。

汗水从林柏宇的额头一滴一滴地流下，恐惧刺穿了他的太阳穴。

他本能地低头去看刚刚尝过的肉汁究竟为何物，而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碗散发恶臭的黑色稠汤，漂浮着苍蝇与蛆虫的尸体。

呕吐的意图顿时逼近了喉咙，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热量向着腹股沟汇集了下去，那是……□□吗？

这些餐点有问题。就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一种全然的自在却也油然而生，宛如一个无梦的婴孩，在短暂的痛苦之后，林柏宇感到更多的竟是纯粹的平静与满足，以及，仍想要的欲求。

再眨眼，饭菜已回归了最初正常且诱人的模样，林柏宇扫了眼旁边正准备对牛油果羽衣甘蓝沙拉下叉子的符泽川，警告道：

“当点心，这些菜不太对劲。”

然后，符泽川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像马嚼胡萝卜一样狼吞虎咽进了一大口，还跟个没事人似地边吃边望着他。

“额……刚才我确实看见了点啥来着……”林柏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没什么大碍就好。”符泽川放下了叉子，把沙拉推到了一边。

“……啊……？”林柏宇欣喜又惶恐地看向他。

“我会无条件信任你。”符泽川的声音从他攥成传话筒形状的手掌中心传过来。

“……”大概是讲得太肉麻了，林柏宇把脑袋别往了另一边。

“妈的。”

“……”符泽川也做了同样的事，妈的，爱听不听。

“切。”

不那么体面的进餐过后，方杉简单宣读了投票结果，就和想象的一样，孙乾丞与歌霏夺得了所谓协助秦天璇管理的两把交椅。

套话，激励的话，聪明人的话，政治家的话，种种议论人们今天已听得足够多了，接下来才是真正检验的时刻。

“剩下的时间里必需动员我们全体的力量，学生会将委派大家前往各自擅长领域，那样效率更高。”秦天璇用桌布擦着手道。

江兰从这话里读出了两个信息，一是生死关头她也不忘给那小小的指挥中枢起了个名字，二是……

“你要让大家分开来调查吗？从效率角度考虑或许很正确，但从成员总体素质来看，也有可能存在安全上的隐患——”金发女郎拖长了句尾，做出一副犹豫之后才选择不继续向下说的样子。

语罢，有几个人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孙乾丞清清嗓子，看了看集结于此的每一张面孔，揽下了江兰留下的烂摊子，“我想她的言下之意是，这一切都本该交由更专业的人士来处理。”

肉眼可见的，那几张脸中的两个又变得愈加铁青了，田博简和任芮欢，他们正恐惧着自己的学生身份可能反而会将自己置之于不利中。

但戏法师没有逼任何人做决定，只是轻叹声气道，“然而我们所卷入的整个事件都太过离奇，所以我怀疑我们的敌人可能也比想象中的要更加怪异且危险，不过相对的，我们中也有各式各样的人才，相信在这里的、不在这里的全部人已经是我们所能召集的最佳人选了。”

“说‘卷入’貌似不大贴切吧？”符泽川点着单边脚说，“这儿有人是被逼着来的吗？”

见没有人反驳，他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且骇人起来，“既然是自愿的，就别想着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你们没那个资格。”

这回，田博简和任芮欢已是彻底低下了脑袋。

“关于调查，我倒是想到有一个切入点。”孙乾丞继续说道，“我的第一节课是‘古代神祇通解’，只要你们对这个内容有意，稍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孙乾丞，我们过后定个地方见面？”秦天璇问。

林柏宇脸上完全一副“你们为何如此专业”的表情。

“言归正传，就像会长说的，我们应该分工协作。”在方杉眼色下，葛洛丽娅将几张自绘的地图从她褪色的卡通书包里取出来，随后递送到了两侧，让人们传着看。上头正是紫檀女校一至三楼的平面结构图，其中还囊括了校内的鹅卵石广场与谷仓，以及外围部分，完成度高得令人咋舌。

“这、这么多都是你一人画的？！而且就只用了短短一夜时间？？！”歌霏诧异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可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葛洛丽娅见人们对自己的成果表现得那么惊讶，只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并悄悄把餐布下的双腿往里收敛成了内八。

“那女孩儿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没等方杉解释，反倒是符泽川先开了口，“请相信她。”

“……这无疑会对我们产生极大的帮助。”秦天璇眼里放光，“还有其他人吗？”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孙乾丞发了话，“不知各位刚才有没有意识到……两个人的血量，哪怕只是孩子，加一起其实也不应该那么少。”

这个问题不禁叫人们胃袋一紧，连戏法师也是顶了张不适的表情在叙述，“更不必说，那些已经消失的部位了。”

“……你意思是……？”莫英捂住嘴，生怕一个不留意就会把刚吃进去的又吐出来。

“万一，我是说万一。”孙乾丞放轻了声音，“拿走受害者的血肉是有什么另外的用途呢？”

“某些……在各位眼中可能属于超自然范畴内的用途……”

方杉咳了咳，不礼貌地打断她，“总之一会儿所有人都去各自的教室，没准在课堂上可以发现什么，没在场的两人我去给他们转述，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他看到有一只手似乎并不那么坚决地缓缓举了起来。

乖乖起立发言的符泽川扫视了一圈食堂里的哥特式装潢，又确认了一遍葛洛丽娅所绘制地图上那个标注为???的房间，最后，尴尬而又十分义正言辞地道：

“会弹死亡重金属圣歌算吗？”

“……这里没有文娱加分项。”秦天璇想了想，认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