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川疾步往沈忘悦的宅子去,敲门半晌却不见有人应,正想着翻墙进去,可刚坐上墙头,墙内却传来金鸣之声,陆丰举剑指向他,神情冷淡。
“我当你们府里一个人也没了呢!”封川急急忙忙地要翻进去,却被陆丰用剑指着脖子,顿时冷汗直流,“瞎子!你要造反吗不是!是我!”
陆丰指了指门,封川暗骂一声,只得回去从正门进。
“刚才我敲那么大声你没听见吗!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封川想怨他几句,可又想起自家大人重伤且深陷牢狱,便火急火燎地要推门进去,“你家公子呢!快带我去见公子!”
“公子说了,今天谁也不见。”陆丰只开了条门缝,阴恻恻道:“封大人请回。”
封川打了个激灵,咬牙怒斥,“难不成公子还不顾我家大人死活了?他不见我也行,你去禀报一声,就说大人出事了,让他想想办法。”
“公子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快滚吧。”陆丰同样也不耐烦了起来。
两个人在门口对质,谁也没让着谁。封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以为是陆丰不把他当回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瞎子给得罪了,正打算闯进去。
门内传来脚步声。
黑衣男子在陆丰身后浅浅行礼,“陆兄,公子托我来给封大人带句话。”
陆丰微一颔首。
“喂,那谁!你赶紧把这瞎子给我弄走,我有要事向公子禀告!”封川急切地拍着门。
“封大人莫急。”飞琼走近,却亦是没有给他开门,不疾不徐道:“王府里的事,公子已经知道了,九爷乃是自请入狱,无甚大事,封大人回去等着就好。最近公子忙着应酬,不好见王府的人,麻烦封大人回去向九爷告知一声,就说下次九爷要来,麻烦入了夜从后院翻墙进来。”
说完也不待封川消化一下,马上就把府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封川在外面一头雾水,拍拍脑袋,总觉得这事不对。就算沈忘悦再暗自筹谋什么,也没必要如此避讳九爷,要说此地偏僻,没有什么住户,一路过来也没见几个人影,何至于让九爷翻墙入府。
他觉得不对,于是等到半夜,悄悄隐了身形,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偷听墙角,却见沈忘悦夜半点灯,和一个药材贩子相谈甚欢,那药材贩子长了副好容貌,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不仅和沈忘悦秉烛夜谈,甚至于看向公子的眼神十分深情,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感觉九爷脑袋上顶了个绿帽子。
等到五日后傅裴英出狱,他忙不迭地要去接人,把这事细细说上一遍。
可谁知傅裴英出来之后被王爷叫了去,等到了深夜才从书房放出来。
“爷!爷!”他鬼哭狼嚎地趴在地上,“完了!完了啊!”
地牢潮湿,天气阴冷,傅裴英肩上的伤还未好全,从书房出来时也没什么好脸色,这会儿见封川像是疯了一般跪在自己面前,他没好气地踹了一脚。
“有屁快放!”
他走到马棚牵马,一跃而上,即刻往沈府奔。
封川也即刻上马,在后面一路跟,“大事不妙!前些日子我去找公子,见到公子房里养了个小白脸,当真是顶顶好看,比您还好看,关键还是个行医的,满腹书香气,那天晚上在公子房里待到三更才出府!”
此时夜深,傅裴英紧拉缰绳,火云驹在路上嘶鸣,他僵硬地转过头,一腔愤懑未平,如今又多了个人来同他抢老婆,顿时浑身戾气迸发,龇牙咧嘴地问:“那小子如今人呢!”
封川赶紧在前面带路,“先前还在公子府上,半个时辰前刚出来,我就说你要是没在王爷书房待那么久,这不还能去抓个奸?这下好了,给那小子跑了。”
“废话!”傅裴英抽刀出来,寒光月影之下,刀身散发出森森冷意,“老子抓甚的奸!叫几个人去那个小白脸的住处,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那个不要命的敢觊觎我的人!”
封川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拍马就走,把人领到了那个药材贩子住的巷子。
要说若是这药材贩子住的是哪家客栈,或是人多眼杂的地方,碍着傅裴英的身份,封川还不敢带他去闹事,偏偏那小白脸住的地方是个陋巷寒窑,不见得有人认得出他们来。
到了地方,门口挂有‘妙手回春’‘在世杏林’的牌子,傅裴英在前头,抬起一脚将那破门给踹了。
药材贩子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喊叫出来,就立刻被人捂住口鼻带了出去跪下。
月光笼四野,将傅裴英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眼中寒芒毕露,浓郁的夜色仿佛是从他体内化形出来的怨气。
药材贩子一见他,仿佛认出来了,吓得呜嗷直叫,可惜被人堵了嘴,只发出些呜咽声,叫人看了可笑。
他见傅裴英手那一把颇具煞气的长刀,顿时下身湿了一大片。
“就是你?!”傅裴英看着他的模样,心头越发恼火,果真这人是个小白脸,在外面必定是姑娘们倾心的对象,虽说他不信月牙儿会背叛他,想来是事出有因,可他一想到这人可能和月牙儿秉烛夜谈过,他就气得发疯,抬脚就把人给踹翻了,一刀插在地上,把人嘴里的破布给扯出来,红着眼睛恶声道:“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药材贩子看样子确实是认识他的,嘴里喊出来的称呼还是指挥使大人。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是去年刚来北境的流民,是姨娘先找的小人!小人本不想和她扯上关系的,但姨娘叫人来威胁小人,说要打死小人,小人不敢不从啊!”
傅裴英微眯起眼睛,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顺着这茬道:“胆子够大的啊!碰了我傅家的人,八条命都不够你死的!给我老实交代出来,要不然,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药材贩子脸色顿变,“这、这、小人不敢啊!您大人有大量,我就是个卖药的,您就饶了小人吧!”
傅裴英觉得事情不太对,光这么恐吓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往手下使了个眼色,看了眼茅厕的方向。手下立刻上前,再次将药材贩子的嘴给堵住,随后只听扑通一声,将那人给扔进了粪坑,只留了个脑袋出来。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里面臭不死人也冻得死人。
封川在一边原本还等着看热闹,听了一耳朵,也觉得事情不太对,才知道恐怕是自己误会了公子,赶紧讨饶。傅裴英却并未说什么,依旧皱着眉头,没见解了心结。
“你在这边守着,我去见见忘悦。”
他刚上马,封川在身后叫住他。
“九爷!公子事先叮嘱过,叫您去的时候切勿走正门,从后院翻墙进去!”
傅裴英一听,脸色立马铁青,一记长鞭消失在夜色当中。
封川看着他的背影,不免打了个哆嗦,想来今晚公子要受苦了。
沈府,今夜轮到倚玉值夜,他年纪尚小,虽说不如哥哥们精力好,但饶是眼皮打架了也不肯偷闲,抱剑杵在沈忘悦门前,一副又饿又困的模样,他往夜色里看了看,确认大哥不在,于是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杏子糖,准备解解馋。
只听院墙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吓得手一抖,糖给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心疼,他拔剑向前查看,脚刚迈出一步,一道黑影忽然闪至眼前,脑后挨了个手刀,当即晕了过去。
房门一开一合,除了倚玉倒了下去,没见着有人影。
但此时,房内,沈忘悦微微睁开眼睛,察觉到有人闯入。
刀光剑影,飞刃与长刀碰撞出刺耳的响声,再听有银针飞来,傅裴英侧身一躲,但见七八根银针齐唰唰地插在木门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又听到耳边一阵闷响,这回他没躲开,软枕直接砸他脸上。
“人家还是个小孩……”
下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嘴就被堵住了,傅裴英抱着软枕往床上爬,吻地过分卖力了些,甚至还带上了些怨气。
沈忘悦伸手去推他,却怎么都推不开,被吻得几近窒息,眼角处流下些生理性的泪水来,皮肤呈现出粉色,乍一分开,他呼吸急促,不住地轻喘。
“月牙儿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傅裴英在他耳边哑声问道。
耳垂被尖锐的牙尖轻轻咬住,沈忘悦往后退,却被人一把掐住了腰,蛮力地往怀里塞。
“秉烛夜谈,相谈甚欢,人长得确实漂亮。可月牙儿当真就那么快厌倦我了,趁着我不在,去找个小白脸来排遣寂寞?”
“什么排遣寂寞?”沈忘悦倒吸了一口气,望进面前那双黑谭似的眼里,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飞琼!”
他推了人就往外跑,连鞋也没顾上穿。
飞琼立刻破门而入,入眼却是自家公子一头黑发如瀑,赤脚被人横抱起来,傅裴英见了他,立马将那双脚给遮住,呵斥道:“滚出去!”
飞琼:“……”
他看了眼晕倒在地的弟弟,默默关上门。
“叫什么?”傅裴英把人按在床上,隔着袍子打了一下某处,“人还活着,你当真以为我会杀了他?”
沈忘悦十指把被子抓出了褶子,身下又被一巴掌拍下来,顿时羞地满脸通红,几乎要恼羞成怒起来,“你这脾气,我哪知道你会不会什么都不问就把人给杀了!”
“扔粪坑里呢,我给他留了个口气。”
沈忘悦一想到外面是什么天气,那个药材贩子不习武,哪挨着住,忍不住嗔怒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大雪地里跪一天照样活蹦乱跳,他要是死了,我和你没完!”
“哦?”傅裴英眉尾一挑,又是一巴掌下去,“行啊,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一个小白脸都担心地这么紧,你夫君被关了五天,怎么不见你问候一声?”
“傅阿九!”他挣扎着翻过身,一把抓住傅裴英的襟口。
“嘶——”
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忘悦察觉出什么来,忘了生气,忙把傅裴英的衣服解开,看到肩胛处那可怖的枪伤。
他的心顿时疼得宛如针扎,头一回感受到海棠花根入心时的痛楚,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傅裴英慌了神,脾气瞬间软了,忙把他抱住,原本是来讨哄的,如今却一遍遍轻轻哄着怀里的人。
“没事儿的月牙儿,一点小伤,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