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风尘 第8章 救风尘

二十二

贺兰泯川与裴韶沐成婚不久以后，司空绫罗的伯父夺取时姓江山，建立起一个属于司空氏的王朝。

裴韶沐的父亲文人出身，一身正骨，大骂新皇帝得位不正。不仅招致杀身之祸，被处以凌迟的极刑，新帝还下旨夷裴氏九族。

贺兰泯川自知以自己的能力保全不了裴韶沐，得到裴氏满门遭戮的消息后，迅速做出最利于裴韶沐的决定，让她从暗道逃走。

只有逃出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的榕七城，裴韶沐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他絮絮地交代她，手摸过她满是泪的下眼睑时，潸然泪下，“融融，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爱惜自己。我在贺兰府上等你，如果你在外遭遇不测，那我就随你去了。”

贺兰泯川再依依不舍，仍决然合上暗道入口的地砖。

他不是为了煽情而对裴韶沐说假话，也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淡忘对裴韶沐的感情。

裴韶沐逃走以后的第一个晚起，贺兰泯川开始失眠。害怕裴韶沐流落在外，遭人欺侮，担忧她在外逃亡，历尽艰险，等不到他们再相见的那天。

一想到他的融融要在外面尝尽苦头，贺兰泯川的心就揪了起来。他担忧得茶饭不思，脸颊瘦得凹陷下去。

贺兰府因为贺兰家族家族兴旺，族中有为司空氏谋取江山的能人，并且贺兰泯川果断休弃裴韶沐，明面上和裴家断得干干净净的而侥幸未遭牵连。

把自己年纪熬大了的司空绫罗感觉到时机已到，亲自上门。

她向他尽陈利害，“你们贺兰家原来和裴家结亲，即使有休书在，也是和裴家有过干系的。陛下哪日心情不好了，或者有小人在他面前挑唆，贺兰氏一族难免遭殃。”

“但是，如果你娶了我的话，那贺兰家就是司空氏的姻亲。我是陛下最疼爱的侄女，即使你真做错了什么，有我在，我绝不让陛下动你一根汗毛。”

绫罗的分析中肯，态度不卑不亢。

之前，天下还姓时不姓司空，他还未娶妻的时候，若与如日中天的司空氏的小姐结亲已是高攀。

而今，天下都已是司空家的天下，他不仅娶过亲，还是个跛子。绫罗还对他痴心一片，还愿意嫁他，不可不谓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贺兰泯川毅然拒绝了，即使司空绫罗待他情深意重，奈何他只爱裴韶沐。

二十三

命运作弄啊，贺兰泯川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司空绫罗，最后还是娶了她。

他要救裴韶溶。

韶溶是韶沐最小的妹妹，也是唯一一个没出嫁的。夷族旨意传到裴府时，裴夫人用抹白绫结束自己的性命。

韶溶水性好，长于泅水，躲在裴府池塘下，不幸仍然被找见。

陛下恨裴家人，所下旨意是男子车裂，女子为娼。年方十四的邵溶被送进教坊司，充当官妓。

贺兰泯川得知邵溶在教坊司为

贺兰泯川需要一个显赫的身份，能够贿赂下教坊司的主管，瞒天过海地把韶溶带出来。

他娶了寿平郡主司空绫罗，成了当朝仪宾。洞房花烛夜之时，满脑子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该如何走。

万幸的是，仪宾的身份使他有了资格暗中和管事的见面，贺兰府自他父亲开始积累起的财宝终于动摇了他。

韶溶假死，被贺兰泯川带了出来，改名赵盼儿带了出来。

“韶溶说一切都是天意。她想以后还能做母亲，才决定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就送走。”

“但是，让司空绫罗误以为是你和她的孩子。如果没有它，或许司空绫罗就不会丧心病狂地要杀了她。”裴韶沐说道，平静的声音里仿佛没有一丝感情。

就像在娓娓道来着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别人的事情，就好像裴韶溶不是她的亲妹妹。

韶沐死了，韶溶也死了。弥足珍惜的姐妹之情，随着两人的离世，像沙漠里的一株树，在风中慢慢地枯萎，死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守住韶溶。我想救她的……”贺兰泯川的胸膛起起伏伏，因为剧烈地潸然泪落，而显得有些喘不过气。

贺兰泯川的面色都和已经死去的韶沐煞白脸色九分相仿。

“泯川，不要自责，不要愧疚。”裴韶沐动情地啜泣，“泯川，你为我做的牺牲足够多了。裴家的人都死绝了，今生，我没有什么再能够回报你的。”

她靠在贺兰泯川的胸膛，哭得哽咽住，“若有来世，我愿意投胎畜生道，做你脚下的一条狗。”

若有来世，裴韶沐愿意为贺兰泯川死千千万万次。

若有来世，裴韶沐宁愿做贺兰泯川脚下的一条狗，不离不弃地守在他身边，抬头仰望他的面庞，便甚觉满足。

“不，融融，我不要，我们之间若还有来世，你还要做我的妻子。”贺兰泯川好像小孩子，呜呜咽咽地摇头。

在韶溶面前的他，就像是个柔弱得会无缘无故哭泣的小孩子。

他凑近她的耳畔，想起了五岁时候母亲温柔的言辞，悲戚地说道：“融融眉如小月，眼似霜星正好长成了我妻子的模样。”

“泯川……”裴韶沐开口要说些什么，屋外传来阴差冰冷的一嗓子，“裴韶沐，半个时辰就快到了。”

“裴韶沐听见了，裴韶沐即刻就来。”裴韶沐冲着屋外高声应道。

“我骗他们说，让我先来独自和你说话。如果你对我还有情谊，那我情愿收回勾魂的请求。”裴韶沐流着泪说。

“我本来应该在死后，被判官爷审后，就转世投胎去的。可是我想见你，对不起，贺兰泯川，我想见你啊。”

一切一切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正如贺兰泯川煞费苦心都是为了在他心上的裴韶沐而已。

摔断自己的腿也好，迎娶司空绫罗也好，看似无意、看似薄情寡义的举动都不过是因为他爱裴韶沐。

爱是如此的简单，却又如此令人肝肠寸断。

二十四

“泯川，我该走了。”裴韶沐站起了身子。

贺兰泯川急忙拉住她的手，身子猛地前倾倒在了床上，“融融，带我走吧。”

“和你分开后的每一日，每一日我都在想你。担忧你在外风餐露宿，担心你在外颠沛流离。我每日都在担心你过的好不好，可这担心，好像都是多余的。”

“你怎么可能孤身在外还会好过？”他的声音里透出弄哑了喉咙般的=哭腔。

“融融，是不是死了。我们就能在一块了，永远也不分开。变成一对蝴蝶也好，变成连理枝也好，永远都不分开”

裴韶沐跌坐回床沿上，“泯川，别说傻话，人死了就是死了。我已经死了。”

“能够回来见你一面，都已经是莫大的福气。泯川，我已经死了，你还是阳世的人。”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在贺兰泯川的悲上。

她啜泣道：“见过这面之后，我们今生就不会再见。不要想念我，不要记挂我。我会去投胎，转世成人。今生的缘分尽了，我们从此以后再也不见。”

“融融……”贺兰泯川空着的那只手也拉住了裴韶沐的袖子。

我的脸颊淌过温温热热的感觉，伸手轻轻地抹了一把，摸到一手的眼泪。怪这生离死别，感人至深，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我哭泣着说道：“融融小姐，你知不知道贺兰泯川在闻听你的死讯之后，曾经自尽过一次。”

那时，我也误会他了。以为他同时爱着韶沐和韶溶两个女人，以为他是因为韶溶被鸩杀才意欲自尽的。

其实，他是因为裴韶沐吧。

休弃裴韶沐、把她从贺兰府赶出去，都是出于让裴韶沐活下去的目的。裴韶沐在外颠沛流离之时，贺兰泯川亦心如刀割。

他是闻听裴韶沐病死在外面的消息，而断了生念的。只是恰巧，司空绫罗鸩杀了裴韶溶。

“我知道啊。是你救了泯川，”韶沐悲悯地看向我，“谢谢你救了他，你是我亲手所画，因我深爱贺兰泯川，使得你也没来由地对他一往情深。”

“抱歉，让你生来就继承了我的感情。”韶沐泪目，我亦泪目。

原来，我的感觉竟都是真的，觉得身体里有股浓烈的感情，让我去爱贺兰泯川。即使没有这股感情，恐怕我也还是爱他。

“画啊画，”韶沐的泪目里模糊地透出股艳羡，她道，“我羡慕你命运比我好，时时能陪在泯川身旁。”

“裴韶沐——”阴差催道。

“裴韶沐这就来了。”韶沐应道，整个身体倏然又变得苍白透明，“贺兰泯川，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活得越久越好，老来儿孙满堂，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

贺兰泯川紧抓住的她的手，倏然空空荡荡。

贺兰泯川迷惘且呆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裴韶沐强硬地道：“答应我，贺兰泯川。你总不想我死了，还有念在心上，放下不下的事吧。”

“融融，我答应你。”贺兰泯川的手指张了张，乱抓一手空气，眼泪无知无觉地糊了他整张脸。

他撕心裂肺地哭道：“我答应你，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