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过碎玉关残碑时,谢明萱正用匕首挑开狼尸咽喉。血珠滚入沙砾的刹那,蛰伏的地蜥蜴突然暴起,却被她腕间青铜鼎耳迸出的金芒钉死在岩壁上。三日前自潞河港启程的西行车队,如今只剩七匹骆驼与二十死士,旌旗上绣的火凤被风沙撕成褴褛的血帛。
“二小姐,罗盘又失灵了。”秋棠捧着鎏金司南跪在沙丘背阴处,磁针在赤鳞砂的干扰下疯转,“按《烬余录》记载,凤凰冢该在西南五十里……”
“书是死的。”谢明萱抹去睫上盐霜,玄铁面具折射着毒日头,“当年谢家先祖能走出这沙狱,凭的可不是纸片。”她忽地扬鞭抽向驼队末梢,惊起只秃鹫——鸟爪上缠着的半截丝帛,赫然是潞河港特产的月影纱。
驼铃自沙暴深处荡来,十二匹白骆驼刺破昏黄天幕。为首的女子裹着孔雀翎大氅,金纱覆面,腰间悬的却不是弯刀,而是柄嵌满赤鳞砂的玉如意。谢明萱腕间银铃骤响,与对方驼铃共振出杀伐之音。
“大胤的火凤凰,就剩这点排场?”女子掀开面纱,异色双瞳流转着琥珀与翡翠的光,“妾身乌孙瑶光,在此候驾三日了。”
沙暴突然转向,露出掩埋的古城残垣。断壁上浮雕着双头凤凰图腾,凤喙衔着的玉环与谢明萱怀中玉璜形制相同。乌孙瑶光的玉如意敲击石壁,地底传来机括轰鸣:“谢姑娘可知,这凤凰冢不是坟,是牢?”
驼队穿过地宫石门时,腐骨草的腥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谢明萱抚过壁画的裂痕——北狄文字记载的并非丰功伟业,而是场持续百年的活祭。画中巫祝剜心的手法,与谢无咎胸口的伤痕如出一辙。
“三百年前,谢家巫女与乌孙王族在此立约。”乌孙瑶光指尖掠过祭祀图,“以赤鳞砂铸九鼎镇龙脉,换西域三十六国百年太平。”她突然扯开大氅,心口处嵌着的赤鳞砂正与壁画巫女同源,“可惜你们汉人皇帝毁约,纵容工部私采砂矿,如今地脉将崩……”
谢明萱的匕首抵住她咽喉:“所以你们抓大胤商队炼人烛?”
“是救。”乌孙瑶光轻笑,玉如意挑开暗室铁门。三百盏人烛照亮地窟,每具尸骸额心都钉着赤鳞砂,排列成归墟星图,“唯有将砂种回血肉,才能暂缓地裂。就像你兄长——谢无咎此刻怕是已半身入鼎了吧?”
青铜面具骤然发烫,谢明萱的银铃震碎三盏人烛。乌孙瑶光异瞳暴缩,袖中窜出赤鳞砂凝成的锁链:“你以为他为何支你来西域?谢家的双生子,从来都是互为药引!”
沙暴在此时灌入地宫。谢明萱斩断锁链的刹那,壁画剥落露出青铜甬道,尽头传来熟悉的咳喘声。谢无咎倚在鎏金鼎旁,脚边堆着大胤使臣的骸骨,手中把玩的正是工部失踪的赤鳞砂矿脉图。
“阿萱来得正好。”他抹去唇边血迹,鼎耳在掌心游成钥匙形状,“该教乌孙殿下瞧瞧,谢家是怎么守约的。”
乌孙瑶光的玉如意劈空而来时,地宫突然陷入死寂。谢明萱腕间银铃的残响在青铜甬道里层层递进,撞上鎏金鼎后反弹成连绵的轰鸣。谢无咎指尖的赤鳞砂无风自燃,将矿脉图烧成灰烬,灰烟却凝成潞河港至碎玉关的舆图——每处关隘都标着工部私采的赤鳞砂矿。
“永昭三年春,乌孙使团献砂矿于御前。”谢无咎咳着展开残破的圣旨,朱雀纹火漆印被砂粒侵蚀,“工部侍郎李崇山却在奏折夹层批注:西域砂毒,慎用。”他忽然将圣旨掷入鼎中,火舌窜起三丈高,“好一个慎用!三年间私运赤鳞砂八百船,半数掺入军饷——”
乌孙瑶光的玉如意顿在半空:“你如何得知……”
“因为那批军饷的押运官,正是谢蕴。”谢明萱的匕首穿透她肩胛,将人钉在壁画上,“我的好二叔,到死都攥着乌孙王庭的密信。”
地宫在此刻彻底崩塌。谢无咎拽着谢明萱坠入暗河,青铜鼎耳在激流中迸出火星,照亮河床上的累累白骨——皆着大胤军服,腕骨缠着赤鳞砂炼制的锁链。乌孙瑶光的血染红水面,异瞳在漩涡中忽明忽暗:“谢无咎!你早知赤鳞砂是谢家先祖种下的祸根!”
“所以我来拨乱反正。”谢无咎将玉璜按进河底机关,暗门轰开时,谢明萱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万丈深渊中倒悬着三百青铜鼎,鼎耳拴着铁索交织成网,网心锁着具戴帝王冠的女尸。尸身手中玉玺的裂痕,与谢明萱怀中玉璜严丝合缝。
“这是……”
“武德女帝,谢家真正的先祖。”谢无咎的咳喘混着回音,“当年她熔传国玉玺铸九鼎镇龙脉,却被史书污为妖后。”他扯开衣襟,心口的赤鳞砂正与女帝玉玺共鸣,“如今该有人重写这段历史了。”
乌孙瑶光的狂笑自水上传来:“凭你这半死不活的身子?”
“凭她。”谢无咎将谢明萱推向女帝尸身,青铜面具与帝王冠相触的刹那,深渊中升起千盏魂灯,“谢家的火凤凰,该烧干净这腌臜史书了。”
谢明萱在魂灯光晕中握住玉玺,额间突然灼如炭火。腐骨草自地脉深处疯长,缠住她四肢拖向鼎阵中央。乌孙瑶光在血泊中掐诀,赤鳞砂凝成凤凰虚影:“双生子必亡其一,这是谢家巫女的诅咒!”
“错了。”谢无咎斩断腐骨草,将最后半枚赤鳞砂种入自己心脉,“是活着的那个,要扛着诅咒开新天。”他反手扣住乌孙瑶光的天灵盖,异瞳在掌中炸成碎片,“西域三十六国的赤鳞砂矿,该换个主人了。”
沙暴平息时,谢明萱立在碎玉关残碑上,看乌孙王庭的白骆驼跪成一片。谢无咎的鹤氅浸透血沙,手中却握着崭新的盟约——以武德女帝玉玺为印,重定赤鳞砂之契。
“回潞河港。”他咳出的血珠在沙地游成归墟星图,“该让陆昭华见见真正的燎原火了。”
驼铃西去时,谁也没发现女帝尸身的指尖动了动。深渊下的三百青铜鼎悄然移位,鼎耳指向东方——那里,瀛洲的朱红楼船正突破海平线。
碎玉关的星子坠在沙海里时,谢明萱在驼铃声中闻到了血锈气。谢无咎倚在褪色的旌旗旁,手中擦拭的青铜鼎耳沾着乌孙瑶光的血,袖口滑落的赤鳞砂随夜风飘散,像撒了一地细碎的火种。
“咳咳……”
压抑的咳声惊醒了打盹的骆驼。谢明萱掀开营帐,见兄长单薄的脊背在月光下弯成弓,指缝渗出的黑血正将沙粒染成诡异的靛蓝色。她解下玄铁面具,露出额间新添的凤凰纹——白日里触碰女帝玉玺时烙下的印记,此刻正隐隐发烫。
“西域的夜风毒,进帐吧。”她将狼皮大氅披在谢无咎肩头,动作生硬得像在收剑入鞘。
谢无咎却握住她手腕,指尖擦过凤凰纹:“疼吗?”
“比不得你心口的伤。”谢明萱抽回手,从药囊翻出腐骨草灰,“乌孙瑶光说的双生子诅咒……”
话音被陡然贴近的温暖打断。谢无咎的额头抵上她的,青铜鼎耳在两人之间嗡鸣,谢明萱突然看见七岁那年的雪夜——病榻上的少年剖开她掌心,将染毒的银簪换成饴糖。记忆如潮水漫过黄沙,她惊觉那道所谓“纯阴八字”,原是为掩盖双生印记的谎言。
“阿萱。”谢无咎的呼吸扫过她睫毛,“谢家的女儿从不是祭品……”
“是执炬者。”她接过后半句,喉间泛起腥甜。原来那些年他在祠堂受的折辱,半数是为替她挡灾。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陆昭华率雷火营残部抵达绿洲。这位寒门状元官袍尽裂,腰间银鱼袋换成乌孙匠人打的弯刀,却在见到篝火旁煮药的谢明萱时,下意识藏起渗血的掌心。
“工部与瀛洲勾结的密函。”他将染血的羊皮卷投入火堆,“十日后有批赤鳞砂要经碎玉关运往东海。”
谢明萱搅动药罐的手顿了顿:“你去了乌孙王城?”
“见了位故人。”陆昭华扯开衣襟,心口处的黥印与乌孙瑶光的异瞳纹路相同,“十年前陆家满门被屠,只因我爹撞破工部私运砂矿。”
药汤沸腾的咕嘟声里,谢明萱瞥见他腕间褪色的红绳——与她及笄那年丢的剑穗同料。她忽然想起潞河港的雨夜,羽林卫查封谢家时,这男人在回廊暗处为她挡过一支冷箭。
“陆大人可信轮回?”她舀起汤药,“女帝尸身睁眼那刻,我瞧见她的记忆——千年前也有人这般对坐煮药,等着焚天的大火。”
陆昭华接过药碗时,指尖擦过她虎口的茧:“信。”他饮下苦如黄连的汤药,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就像信那夜在皇陵地宫,谢无咎说“陆家血仇终会燎原”时的眼神。
正午的沙暴卷来不速之客。
谢明萱的弯刀劈开滚烫的风墙时,看见个戴青铜面具的少女蜷在死骆驼腹中。女孩颈间银锁刻着潞河官纹,腕间却系着乌孙奴隶的骨铃,溃烂的脚踝处嵌着赤鳞砂。
“哑的。”秋棠掰开她嘴,舌根处烙着工部的朱雀印。
谢明萱却浑身发冷——这烙印手法,与她娘亲棺中女尸如出一辙。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在沙地画出谢家祠堂的布局图,颤抖的指尖停在荷花池位置,重重戳出个血洞。
“你想说……池底有东西?”谢无咎的咳声自背后传来。他苍白指尖抚过少女眉骨,突然掀开她衣襟——心口处未愈的刀伤,与谢明萱当年被冯氏刺的方位分毫不差。
少女的眼泪冲开面具下的血垢,露出与谢明萱三分相似的眉眼。沙地上歪扭的北狄文字写着:“谢家女,双生祭。”
当夜,谢明萱在绿洲深处找到了乌孙瑶光的囚帐。这位昔日的王女被赤鳞砂锁链穿透肩胛,异色双瞳却仍噙着笑:“谢姑娘可知,你娘亲是我姑姑?”
“咔嗒。”
青铜面具坠地。谢明萱的弯刀抵在她心口,刀尖挑开层层染血的绷带——乌孙瑶光心口嵌着的赤鳞砂,正与女帝玉玺的裂痕相合。
“当年谢蕴为夺砂矿,将你娘亲卖给工部试药。”乌孙瑶光咳出血沫,“我偷梁换柱救下她,却被大巫种下同命蛊。”她扯开谢明萱的衣襟,指尖划过凤凰纹,“这印记不是诅咒,是求救——她在皇陵地宫等你十年了。”
沙暴骤起,谢明萱腕间的银铃炸成碎片。她抱着昏迷的少女冲出囚帐时,听见谢无咎在飓风中的嘶吼:“阿萱,看星!”
北斗倒悬,星光汇成凤凰虚影。谢明萱额间灼痛,恍惚见娘亲立在沙海尽头,腕间银铃与她共振出同一频率:“萱儿,谢家的火要焚尽谎言,先得烧穿自己的心。”
三更天,谢无咎在药帐中雕着木偶。腐骨草灰混着赤鳞砂,将少女溃烂的皮肉灼出新痂。陆昭华掀帘进来时,正见他割开手腕往药罐滴血。
“值得吗?”
“陆大人当年冒死递出密函时,可问过值不值?”谢无咎将木偶放入少女掌心,雕的是谢明萱及笄那日的装束,“谢家欠的债,该清了。”
陆昭华突然扯开他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鼎纹:“你若死了,她……”
“她会成为新的火种。”谢无咎望向帐外——谢明萱正在教少女握刀,玄铁面具搁在沙地上,映着两人相似的侧脸,“就像你接过陆将军的枪。”
破晓时,昏迷三日的少女忽然坐起。她拽住谢明萱的袖角,在沙地画出完整的谢家地宫图,荷花池底标着朱砂红点。谢明萱的眼泪砸在“萱草居”三字上——那是她娘亲的旧居,冯氏却说早就拆了。
“你叫什么?”她擦净少女脸上的血污。
女孩蘸血写下:“谢明玥”,又指指她心口,画了朵燃烧的萱草。
谢无咎在驼铃第七次停歇时睁眼,赤鳞砂的灼痛正从心口向四肢游走。他摩挲着怀中冰冷的青铜鼎耳,听着帐外谢明萱教那哑女握刀的动静——刀刃破风的节奏,与二十年前娘亲教他抚琴的韵律如出一辙。
“咳咳……秋棠。”
他唤住掀帘送药的侍女,指尖掠过药碗边缘的裂痕,“昨夜的沙蜥,烤了几只?”
“三只,都埋在西南沙丘了。”秋棠的鲛皮眼罩泛着幽光,“二小姐说沙蜥血能暂缓赤鳞砂反噬,但……”
帐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谢无咎抓过鹤氅披上,青铜鼎耳在掌心烙出青烟。掀帘刹那,正见谢明萱的弯刀架在乌孙瑶光颈间,而那哑女蜷缩在驼峰后,溃烂的脚踝渗出靛蓝血珠。
“阿萱。”他轻咳着踏入战圈,“乌孙殿下的眼,能辨地脉走向。”
谢明萱的刀锋未移半寸:“她刚在沙地画了谢家的死局。”
“是生门。”谢无咎蹲身抚过沙纹,赤鳞砂随指尖游成潞河港舆图,“三横两纵,坎离相济——这是娘亲教过的归墟阵。”
乌孙瑶光的异瞳忽地收缩。她腕间骨铃炸裂,沙地下窜出赤鳞砂凝成的锁链:“谢公子可知,你这病秧子身子值三船砂矿?”
“少了。”谢无咎反手将鼎耳插入沙地,三百里沙暴骤然凝固,“工部悬赏的,该是我怀里的赤鳞砂矿脉图。”
暗河在脚底轰鸣。谢无咎拽着乌孙瑶光坠入地缝时,闻到了腐骨草焚烧的焦香。谢明萱的惊呼自头顶传来,被他腕间银铃震散成细碎的回音:“带明玥走!”
“你早知道她是谢家血脉?”乌孙瑶光在坠落中嘶吼。
“从她画出荷花池的暗格开始。”谢无咎的鹤氅灌满阴风,心口的赤鳞砂照亮岩壁咒文,“冯氏当年偷换的死婴,左脚该有六趾。”
暗河溅起血花。乌孙瑶光撞上青铜鼎的刹那,谢无咎的匕首已抵住她心脉:“十年前你救走的谢家女婴,左脚却完好无损。”
“所以你将计就计……”
“所以冯氏至死不知,她毒杀的是自己亲子。”
暗河突然沸腾,三百盏青铜灯自穹顶垂下。谢无咎抚过灯身裂痕,赤鳞砂自指缝渗入:“乌孙殿下不妨猜猜,当年我如何从冯氏的鹤顶红下逃生?”
“用你娘亲的巫祝血……”
“用谢家百年积怨。”他骤然捏碎灯盏,火光中浮现工部密档,“赤鳞砂遇怨气则燃,这才是真正的归墟火种。”
谢明萱找到暗河出口时,月已上中天。谢无咎正在岩壁上刻星图,脚边伏着昏迷的乌孙瑶光。哑女明玥突然挣脱她的怀抱,扑上去舔舐兄长指间的血——溃烂的肌肤竟开始愈合。
“赤鳞砂需至亲血脉调和。”谢无咎任由明玥啃咬手腕,“冯氏当年偷换药方,反教我发现这砂子的妙用。”
谢明萱的弯刀哐当坠地:“所以你这些年咳的血……”
“是药引。”他扯开衣襟,心口鼎纹处新生的皮肉泛着金红,“乌孙王庭的巫医早与我盟誓,用赤鳞砂重续地脉者,可解双生诅咒。”
沙丘突然震动,陆昭华率雷火营破开岩壁。这位寒门状元官袍尽染蓝血,手中却捧着个鎏金匣:“工部与瀛洲的密约,藏在乌孙祭坛的……”
“女帝冠冕中。”谢无咎接过话头,指尖抚过匣面凤凰纹,“陆大人可知,你父亲当年正是发现冠冕中的砂矿图,才招来杀身祸?”
明玥突然发出呜咽,溃烂的指尖在沙地勾画。谢明萱辨出那是潞河港的布防图,每处关隘都标着赤鳞砂的暗记。谢无咎轻笑一声,将青铜鼎耳按入沙图:“十日后,该让工部尝尝自己的火了。”
五更天,谢无咎在绿洲剖开最后一只沙蜥。明玥蜷在他膝头沉睡,脚踝新生的肌肤透着淡金。谢明萱掀帘进来时,正见他往药罐中滴入腕血。
“非要如此?”她夺过匕首,“我能替你……”
“你的血要留着执掌雷火营。”谢无咎将腐骨草灰撒入沸腾的药汤,“当年娘亲剖心取血为我续命时,说过谢家女儿的血比赤鳞砂金贵。”
谢明萱突然扯开他的衣襟。心口处游动的鼎纹下,隐约可见细密的针脚——那是她及笄那年亲手缝的护心镜,竟被他炼入血肉。“疯子!”她指尖发颤,“若这砂毒入脑……”
“便让陆昭华用雷火铳送我上路。”他笑着扣好衣襟,“总好过像谢蕴那般,烂在权欲里。”
帐外忽起驼铃。乌孙瑶光被铁链缚在旗杆上,异瞳映着初升的旭日:“谢无咎,你与谢家那些腌臜货有何不同?”
“区别在于——”他弹指将赤鳞砂射入她眉心,“我给的毒,解药在自己手里。”
七日后,驼队抵近碎玉关隘口。谢无咎立在残碑上远眺,赤鳞砂矿脉在烈日下蜿蜒如金龙。谢明萱正在整肃雷火营,明玥跟在她身后学布阵,溃烂的指尖已能稳握令旗。
“公子,瀛洲的鹞鹰。”秋棠递上染血的竹筒。
谢无咎展开密信轻笑:“九条雪倒是心急。”他腕间银铃震碎信纸,砂砾在空中凝成海图,“十艘朱红楼船已过黑水崖,载的全是工部的赤鳞砂。”
陆昭华擦拭雷火铳的手顿了顿:“真要火烧连营?”
“要烧就烧个通透。”谢无咎将青铜鼎耳抛向谢明萱,“阿萱,你带明玥走东线。”
“你去哪?”
“赴个旧约。”他翻身上驼,鹤氅在狂风中烈烈如旗,“有位故人,该去讨还三十坛离魂丹了。”
谢明萱的弯刀劈开滚烫的沙幕:“你若死在西域……”
“就把我埋进女帝冠冕。”他笑着咳出血沫,“让史官写:谢家麒麟儿,焚尽八荒浊。”
驼铃惊起沙鹰时,谢无咎望见地平线处的狼烟。怀中的赤鳞砂突然发烫,与千里外潞河港的青铜鼎共振出轰鸣——荷花池底的秘密,该见见天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