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词新唱 第11章 11

——【希乐】

裴思砚支起身，从越晞桌上随手拉了张草稿纸，拿笔写下这两个字。

字如其人，他这一手字很好看，和他的模样非常相得益彰。

一笔一划，铁画银钩般的锋利锐气，跃然纸上。

越晞第一次看他考卷时，就已然发现。

一双能弹钢琴，也能写字的手。

此刻，这两个漂亮字出现在草稿纸上，和自己圆润小巧的数字放在一起，截然不同，格格不入，偏有种怪诞又奇妙的和谐感。

当然，裴思砚的声音也好听。

不仅仅是念“越晞”这个名字的时候，念什么都悦耳动人。

把名字倒过来念时，似乎更缱绻柔和。

像是宿命论里的莫比乌斯环。

思绪纷飞，越晞连忙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盯着纸看了会儿，她平复好异样，跟着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希乐（yue）……是喜悦的意思吗？”

裴思砚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好兆头。祝你成为大作家。”

闻言，越晞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借你吉言。”

她闷声道谢。

继而，打开笔记本上，郑重地署下“希乐”这个新名字。

裴思砚许久没说话，只是撑着下巴，默不作声地注视她的脸。

此刻，越晞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像某种柔软的猫科动物。

一双荔枝眼，圆润动人。

好似有水色在其中氤氲而开，纯净清澈。

他的余光尽头，冬季日光从窗外蔓延进来，晕黄色在她皮肤上跳跃，光影折射间，将她生嫩的脸颊切分成一格一格，有种迷蒙模糊的可爱味道。

等越晞放下笔，一扭头，即刻毫无防备地落入了裴思砚的眸光中。

“……”

四目相对。

空气霎时变得粘稠。

莫名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如同有了实质，令人惶惶难安。

越晞自弃自己如此懦弱，始终害怕脸颊温度出卖了心意，连忙低下头去，“我……”

裴思砚也察觉到了不对，清清嗓子，率先开口问：“你这个要写多久啊？寒假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裴思砚和陈放都是不操心成绩的人，哪怕已经进入高二，也依旧如故。

期末考没剩几天，他们已经早早约了另外几个朋友，寒假一起抽几天去海城周边转转，算是避寒。

毕竟，海城的冬天实在过于难熬刺骨。

高中生难得有个假期，能找借口出门就是好事一桩。

“……”

越晞慢慢地敛了笑。

神情变得晦涩。

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达婉拒之意。

裴思砚：“不感兴趣吗？也有其他女生一起的。我请客。”

听他这么说，越晞攥紧了手指，只觉得愈发郁郁。

她与越俊两看生厌，放假自是不想呆在家中。

骤然收到裴思砚的邀请，越晞起先是有点出乎意料，但眨眼功夫，又被自身现状浇灭了骐骥。

她当然想和裴思砚一起出去玩。

也很想认识他的朋友们。

想和他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暗恋会令理智的人变得像飞蛾扑火一样决绝。

可是，她没有钱，没有钱去参加任何活动。

而裴思砚这样轻轻松松说出“请客”，又让越晞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俩之间沟壑有多深。不仅仅只是成绩排名上。

她的生活，连买一条御寒毛毯都要精打细算。

而裴思砚呢，大手一挥给流浪猫治病，请奶茶会请全班一起喝，出去旅行随口就说买单……可见家庭条件有多优越。

他的豪爽，只衬托得越晞更加渺小，更加高不可攀。

她心怀不轨，始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愿意再让自己低裴思砚一等。

不用多想，只能干脆利落地拒绝。

越晞：“不了，过年家里有事，出远门不方便。”

裴思砚蹙了蹙眉，思忖良久，到底是没有勉强，“嗯。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他伸出手，用力在越晞脑袋上揉了两下，将她的头发蹂躏得不成样子。

越晞没有防备，身体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继而，有些恼怒地瞪他，一边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底下解救出来，一边小声喃喃：“裴思砚你好烦……”

裴思砚沉沉笑了声，开口：“过两天我把小黄送去寄养，等开学再拿回来。你要是想它了，可以没事去看看它。”

越晞用力点头，“好。”

-

一月底，越晞在一班的第一次期末考，顺利落下帷幕。

考卷是区八校联考，各科老师都觉得难度偏低，特别是对于一班学生来说，故而没有打算仔细讲解，只在返校日简单粗讲了几道易错题。

当天，越晞也拿到了排名单。

许是因为题目简单，大多以基础题以及基础变型为主，学生们拉不开差距，她第一次考进了一班前百分之五十，但年级排名跃升不大，只比期中考上升了十来名。

这个结果，越晞已经十分满意。

按照往年三中升学率来看，她只要努力坚持呆在一班，高考报个本市211没什么问题。

海市是一线城市，教育资源充沛，高校数量也多，本市几所211在本地企业、乃至周边省市里，认可度都是很高的，至少找工作不愁。

越晞迫切希望能依靠自己摆脱困窘。

最普通且直接的方法就是考个好大学，然后毕业找个好工作。

现在，她应当正踏实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想来就足够令人心安。

……

每到年末，越俊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回家。

一方面，麻将局会比平常更多。

另一方面，年前是要催债的时候，他欠得那些外债都会一起找过去，得避过这一阵，等赌桌上翻本才能还上。

家里没人，越晞一个人乐得清净。

“希乐”这个笔名开了个好头，第一篇就顺利上稿。

不过杂志社已经放假，稿费要过完年才会打过来。

越晞打算再接再厉，趁着假期多写几篇去投稿。

开学就是高二下，高考的脚步一天天临近，后面不一定有闲暇写这些。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决定先去商场逛逛，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毛毯。

提前挑好的话，稿费一到账，马上就能去买下来。

更重要的是，昨天海城市区才飘过雪。

家里实在太冷了。

越晞搓了搓手，朝掌心呵口气，飞快套上校服外套，背包出门。

海市没有大小年的习俗，不过时值年关，路上还是比平常热闹，以中老年人为主，各自拎着大包小包，三三两两地去超市商场采购年货，一脸容光焕发，喜悦之情满溢。

越晞形单影只，看着和过年的气氛颇有些格格不入。

她独自坐上公交车，琢磨着晚点还能去趟宠物店。

裴思砚把小黄寄养在那里。

三人都会时不时去看看。

恰好，想曹操曹操到。

就在这时，裴思砚的语音电话突兀地响起。

这还是他第一次打电话过来。

“……”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越晞终于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接起，“喂？裴思砚？”

电波那端，裴思砚未语先笑，慢条斯理地开口喊她：“越晞。”

“啊……”

“晚上出来一起吃火锅吗？我，你，还有陈放。”

越晞愣了愣，“你们不是出去旅游了吗？”

裴思砚：“昨天回来的。”

他们只是周边游，玩不了几天。

加上海城附近几个城市的景色都大差不差，不是园林就是小桥流水，几个年轻人都已经看腻，大部分时间就在别墅里通宵达旦地打桌游。

闹累了，自然就此解散。

越晞低低地“哦”了一声，有些犹豫。

这么几句话，裴思砚已经听到了公交车报站声。

他问了句：“你在车上？出门了吗？”

越晞：“嗯，想出去买点东西。”

裴思砚：“去哪里？我来找你一起。正好我也要买东西，买完吃火锅。陈放去看小黄了，晚点过来和我们汇合。”

“……”

三两句话，两人约定好，半小时后商场见。

语音挂断。

越晞还有些不知所措。

裴思砚为什么突然要来陪她逛街？

又为什么突然喊她一起吃火锅？

……总不能是真的刚好有东西要买吧。

她想来想去，只觉得狐疑不定，忍不住往自己幻想的方向延伸。

但很快，越晞停止自作多情，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如果裴思砚在旁边，她挑来挑去，最后什么都不买，会不会太尴尬太难堪了点？

思及此，她脸色微变，用力咬住下唇。

摸摸口袋，里面只有几个硬币。

再点开手机支付软件，余额也只有三位数，是上次白斐莹转账剩余下来的钱，要用来支撑一个寒假的开销，还要开学买参考书和习题册。

算来算去，依旧捉襟见肘。

越晞有些颓然地长叹了口气，锁上屏幕，默默低下头去。

算了。

到时候就说没有想要的吧。

再多自尊心，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

今天哪怕她买一条一千块的毛毯，也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和裴思砚走近多少。

一切都是徒劳。

越晞心里比谁都清楚。

无论如何纠结难安，公交车依旧摇摇晃晃，头也不回地往目的地驶去。

也在满腔无可奈何中，往她暗恋的少年驶去。

本来还有一段见面，但下章有个重要剧情，所以就断在这里吧……[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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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