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方才说派哥哥去做了什么?”便是**满身,却也始终留得一丝清明,在空隙处捕捉到这一点讯息,絮絮敏锐地抓住了哥哥这二字。
此际二人都得了空闲,她必是得好好问一问的了。
“朕遣了崔演去处置随州流民一事。”容璟不无得意地与她说,一边摆弄着絮絮的发。
这件事前些日子闹得沸反盈天,朝堂之中险些炸开了锅,这么一件举国瞩目的大事,容璟自觉派崔演去做,是他无上的荣幸。
只是此话一出,身下人良久无话。
容璟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忙低头去看,熟料兰音却是默默流了泪。
“陛下是想要哥哥的命吗?”他怎么也没想到,兰音会是这么想的。
“哥哥自小体弱,我从扬州回来时他已只剩一口气了,陛下朝堂之上有那么多的文臣武将,为何非要哥哥去做这件事。流民,哥哥身子那样的弱,怎能应付得起。”
絮絮越说哭得便越厉害,便是那日被迫承宠,絮絮也只是默默流泪,可今日却仿佛要将心肝全痛哭出来了似的。
崔演是絮絮最关心的亲人,容璟一直晓得。
他们兄妹俩自小丧母,感情比一般的兄妹要更深厚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容璟才会想到要给崔演这样的差事,本以为是体恤,是抬举,可他千算万算始终没有算到,崔演竟真的病了。
他以为数月前的辞行不过是崔演因为他生了嫌隙......
容璟有些哑言:“兰音,朕并非......并非是那个意思。”
得到陛下的宠信,这该是多少朝臣梦寐想求得的事?
可偏生崔家兄妹,一个比一个,都更不在乎。
“只是如今陛下金口已开,圣旨已下,恐怕一切都再无转寰了。”君无戏言,容璟的旨意已经下达,除非哥哥抗旨,否则这次的随州之行,哥哥是必去无疑了。
可这......是要哥哥的命啊。
他早已近乎油尽灯枯,又怎经得起舟车劳顿与苦心经营。
相对无言。
“陛下!陛下!常熙殿出事了!贞嫔失足摔倒,怕是要小产了!”如此大的急事,四喜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容璟也是吓了一跳。
那贞嫔,上个月才派了专人寸步不离的伺候着,怎的今日就突然要小产了?
“陛下且快去吧,女子生产有如过鬼门关,贞嫔与陛下夫妻一场,陛下不必在臣妾处呆着了。”这是光明正大地撵人了,可理由又极其正当。
容璟只觉着好笑。
可到底贞嫔情况紧急,容璟也顾不得与兰音再分辨些什么,只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哄道:“莫胡思乱想,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你哥哥不会有事的,朕保证。”
絮絮却是将身子背过去,全然不再看容璟。
常熙殿
此际灯火通明,婆子们进进出出,间或有端着血水出来的,四喜忙拦下一人问:“怎么还见红了?”
那婆子颤颤巍巍:“陛下恕罪,娘娘这胎本养得极好的,可谁料到今日失足落了水,受了惊吓,出了血,太医正在里头救治,只怕......只怕难以保全。”
贞嫔的胎已有八个月了。
容璟揉了揉眉心:“尽力保下大人便是。”
到底是夫妻一场,虽贞嫔与他也算是各取所需,可总归曾欢情一场,容璟自认做不出那等去母留子的绝情事。
那婆子得了容璟的话便放心了,匆匆忙忙的,慌出慌进。
产房之内
贞嫔咬着唇,汗渍湿透了全身,产婆急得亦是满头大汗,樱柳握着贞嫔的手哭得泣不成声:“娘娘何必。”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贞嫔露出一个极苍白的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若想得到什么,便要失去什么。
她能从一介宫女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不过是敢搏一搏罢了。
如今崔兰音在后宫中独树一帜,盛宠不衰,皇后有宝册儿子在身,张德妃紧靠皇后,背后又有母家,独她,什么也没有,甚至就连从前的爱宠,如今也全然失去了。
若是不搏,恐怕她与这个孩子,都不得善终。
“樱柳,若是我死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便靠你照拂了,这宫中我没什么好相信的人,只有你,咱们是一同进宫的姐妹,从内私库一路到常熙殿,我自问,拿你当作姐妹,一荣俱荣,只要这个孩子能出人头地,我......我也不算白活一场了。”
这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呆了八个月,她便是拼上自己的命,也要将孩子平安带到世上。
容璟一直呆在殿外不曾离去。
报时官唱了时辰,东方日色渐升,白昼突起,困意不期然地袭上来,容璟一个踉跄,只觉得头脑昏沉万分。
四喜扶着他,问:“陛下还是歇一歇吧,您的头......”
接下来的话却是被容璟打断了。
“朕无事,顺便想一些事情。”
他站在这里,不止是为了照看贞嫔,更是为了表明自己的一个态度,当然,还有他隐晦的一点心思——兰音,若是朕整日站在别的女子门前,你当如何?
“贵妃起了没?”他问,神色中满是倦怠。
“还未,承庆殿连灯都未亮。”小宝子如实道。
“陛下,臣妾来晚了,里头如何了?”天色将亮,皇后便匆匆到了常熙殿,面上亦满是倦容。
昨晚大皇子突然高烧不退,皇后陪了他一整夜,所以容璟未强求她过来。
况且,皇后对禅儿,一向是以他为天的。
因为一夜未睡,嗓音有些枯涩,容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禅儿烧可退了,辛苦你了,这后宫诸事繁多,皇后替朕劳心了。”
皇后回道:“陛下说的哪里的话,替陛下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禅儿的烧已退了,只是这夏日里,病势来得格外凶猛,昨晚真的是吓煞臣妾了。”
皇后一边回话,一边擦了擦眼泪。
禅儿自出生起便体弱,襁褓之时便总是三灾五病,皇后卯足了心力照顾才好不容易养到今日,可便是如此,禅儿亦比其他孩童更容易生病些,且不易痊愈。
是以每回生病,总要吓掉皇后半条命去。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皇后娘娘如此精心,可大皇子还是病了,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说话的是张德妃,方才随着皇后一同过来的。
容璟并不接她的话。
好半晌,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内里一阵响亮的啼哭,老嬷嬷面露喜色,手上的血渍还未擦干,便忙着来报喜:“生了生了,贞嫔生了,是个小皇子!”
这一声贺喜,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德妃瞧了眼皇后,眼珠转了转,复也露了笑意:“恭喜皇上,咱们后宫也好久未添新丁了。”
容璟点头:“这事你们办得好,统统重赏。”
老嬷嬷更是喜不自胜。
皇后温婉笑道:“臣妾进去瞧一瞧贞嫔妹妹。”
这一切事毕,容璟才觉得乏力异常,德妃关切地问:“陛下怎么了?”
容璟错过她的搀扶,手搭在四喜手腕上,摇摇头:“无碍,许是方才站得久了。”
德妃斟酌了一下,忽然开口:“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妃娘娘怎么也不过来瞧瞧。”德妃以手帕掩了掩口鼻,眉目低垂,似有所计较。
容璟冷声道:“贵妃身体不适,朕叫她不必前来。”
“原是这样,是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眉眼低垂,灯火渐熄,仗着一点朦胧的朝霞之色,确实也是个美人。
只是容璟毫无心思去细看。
“此间事便由皇后全权处理了。”容璟的意思便是要彻查贞嫔小产一事了。
毕竟深宫之中,一个嫔妃无缘无故便突然小产,可身边的人却又着实尽责,这便不得不叫人有所遐想了。
那么这些人的矛头又是对准谁的呢。
贞嫔么?
“陛下,陛下,贞嫔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皇后娘娘叫请您去瞧一瞧。”容璟认得说话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秋蕊。
她稍稍顿了顿:“这事......娘娘做不了主,还需陛下定夺。”
常熙宫的宫人婆子一应被撵了出去,宫室内只剩下刚生产完的贞嫔和她的贴身婢女樱柳,皇后瞧见容璟进来了,忙上前去,似有话要说,表情有些奇怪。
“陛下救我!”床上的贞嫔见了容璟便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地朝他怀里扑去。
容璟拍着她的背,温声宽慰:“怎么了,吓成这样,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熟料贞嫔忽然大哭大笑起来:“陛下,陛下,宫里有鬼!他想要我的命!”
容璟的神色冷了些。
皇后站在一侧,稍稍掩了掩口鼻。
“如今九州河清海晏,天下升平,宫中亦是肃然,也从未冤死过什么人,何来鬼神呢?”他语气上扬,透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皇后在一旁应和:“贞嫔,当心祸从口出,要慎言。”历来鬼神之说在宫中皆是禁忌,贞嫔也是小产给吓傻了,才攀扯出这么一堆理由来。
贞嫔听了这话,忽缩作一团:“不是,不是,臣妾没有说谎,是真真的瞧见了,那鬼是个男人,峨冠博带,眉宇凛然,然而周围寒气缭绕,一看便不是凡人。对了!他肋骨间插了一柄剑,却未有血渍流下,还有......”
“够了。”帝王嗓音微沉,显然是动了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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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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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