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审判席上坐了八个人,穿着肃穆的黑色制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台下双手反铐背后的被告人。
而再一遍经历这件事的奥瑟卡利只想说——太他妈不爽了,简直令人恶心。
但阶下囚是没有不满的权利的,用某些人的话来说就是,给你坐的权力了你还嫌三嫌四的,哪来的脸啊。
奥瑟卡利所用名都是假的,最后法庭上他也只有奥瑟卡利这个代号。
诸伏高明、降谷零、已经变回十七岁的工藤新一和伪装成大学生的冲矢昴都来旁听了,还有妃英理,她作为辩方律师。
整个审判过程充满了奇怪的氛围,奥瑟卡利以为降谷零会站在检察官旁边,他认识的警察压根没到场,整个过程几乎是秘密进行的。
最后法官问奥瑟卡利认不认罪。
奥瑟卡利摇头说道:“苏格兰的死和我无关。”
现场有片刻的寂静,波本攥紧了拳头。奥瑟卡利默然半晌,忽然笑起来:“哦,那没事了,我认罪。”
“有关于诸伏景光的死……”审判长说。
奥瑟卡利仰头直视他:“杀了他的不是莱伊吗?当然,你也可以说跟我有关。”不过是多一项罪名的事罢了。
判决书下来,奥瑟卡利被押着经过走廊,他回头看了诸伏高明一眼,看见男人侧着身子,白色的手套搭在贝斯包上,不知道在和波本聊什么。
樱花御守不见踪影,奥瑟卡利心情有些复杂。
但他已经把贝斯送出去了,人家怎么处置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而且看着御守总会觉得膈应吧。
奥瑟卡利只是瞟一眼就回了头,没看见下一刻诸伏高明便转头回望,也没听见他说:“景光的事终究与他无关。”
但判决书已下,他们审判的不仅仅是奥瑟卡利,还有他背后代表的组织。纠缠苏格兰的死毫无意义。
半个月后组织彻底覆灭,余孽数尽被捕。奥瑟卡利才被押往监狱准备服刑。
诸伏高明前去探视,奥瑟卡利和他隔着玻璃和铁栏相望。
暮春时节雨已经歇了,阳光逐渐灿烂,气温一步步回升,穿着深蓝色西装已经有些热了。
诸伏高明是来道歉的:“抱歉,那枚御守遗失了。”
奥瑟卡利愣了一下,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关系,只是500円的御守罢了,不重要。”
诸伏高明说:“此物价值不以金钱衡量。”他顿了顿,“是真的遗失了,在你去警署自首的时候。”他当时还以为奥瑟卡利把御守解下来自己带着了。
奥瑟卡利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道:“那……要不加强一下住所的安保措施?诸伏警官。”
诸伏高明觉得他没信,只是两人都无可奈何。
“苏格兰不是我杀的。”奥瑟卡利突然说。
“我知道。”
奥瑟卡利干巴巴地劝:“节哀。”
诸伏高明说:“准备在烈士陵园给他立衣冠冢。”
奥瑟卡利想了想说那挺好。只是他给苏格兰买的墓地有点浪费罢了。
“我听闻……”诸伏高明犹豫了一下,“你曾祭奠他。”
奥瑟卡利耸耸肩:“其实我那还留有他的一点遗物,如果你想要,也可以拿走。”
他主动把墓园地址给了诸伏高明:“里面只是一点遗物,你就拿走吧,顺便埋在衣冠冢里,烈士陵园嘛,总好过随随便便的墓地。”
诸伏高明垂眼,轻轻地扯了扯手套。
奥瑟卡利盯着他,慢吞吞地提议:“我没法去拿,如果你觉得不好,也可以让波本去找。”
诸伏高明的踌躇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很遗憾。奥瑟卡利杀人放火,在法律上也够判很多个无期了,但好像坏也没坏到骨子里,在苏格兰的事情上,他展现了足够的温情,让人觉得他还有救,给人一种错觉——假如他不入组织,大抵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见的犯罪分子多了,有些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也有绝对不会下手的对象,有些准备引爆炸弹的犯人也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悔恨痛哭。
但这些都和奥瑟卡利不一样。
奥瑟卡利明知苏格兰是卧底,是警察,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你死我活。
但他仍然会留着对方的遗物,遵照对方的遗愿,会因为虚无缥缈的某种安慰而长久地带着御守,也会仅仅因为御守颜色和苏格兰相近就给陌生人留下账户,连取个零钱的时间都害怕被别人买走。
奥瑟卡利对苏格兰的感情无关乎身份,同为组织成员也这种态度,是警察也无所谓。
那不像是爱,但诸伏高明没找到合适的词去形容两人的关系。
“衣冠冢空空荡荡放几件他根本没穿过的衣服不好吧,”奥瑟卡利轻声说,“只是一点小东西,这也不接受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玷污了他。”
诸伏高明立刻反驳:“不曾如此想。”
“那我总觉得你对立衣冠冢这事反应很平淡。”
“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诸伏高明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奥瑟卡利没听懂前面那句,只能猜出大概意思,他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苏格兰不是随随便便死在角落,至少有人知道他,有人深切地怀念他,比起他买墓地时候已经好多了。
烈士陵园呢,奥瑟卡利不知道怎样的结局能比这更好,如果他死了,大概只是有那么几个人拍手称快吧,更大的可能是无人在意。
奥瑟卡利有些疑惑:“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但他确实牺牲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诸伏高明沉默着,回想起降谷零说起这事时候激动的语气。
公安部派出了不少卧底,牺牲的人两只手数不过来,但葬在烈士陵园的不过诸伏景光一个而已。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比方说苏格兰的死总应该找一个凶手,那就把过错推在奥瑟卡利头上吧。
妃英理认为这是不合规的,这违反了她的职业道德。但公安不考虑她的职业道德。
也没人想过奥瑟卡利的感受。
诸伏高明觉得奥瑟卡利辩解的时候是有一点委屈的,但无人为他发声,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也无所谓。
他们似乎做了一件相当不负责任且糟糕的事——他们把奥瑟卡利唯一一点温情给糟蹋了。那可是上了逮捕令也不愿意把贝斯包抛下的温情呢。
公安既没考虑过妃英理本人的职业道德,也没理会过奥瑟卡利本人的想法。
诸伏高明道歉是为了这件事。
奥瑟卡利可以说对不起整个霓虹,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们这群胡乱把罪名推到他头上的人都对不起他。
“虽然已经迟了,但我觉得还是得道歉。”奥瑟卡利淡淡地说,“对于苏格兰的死,我还是有责任的。”
这件事根本纠缠不清,没看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因为苏格兰掰扯多长时间了吗?
诸伏高明直截了当地说:“那我还是得说,我知道他的牺牲与你无关。”
奥瑟卡利默了默,终于理解了诸伏高明神色复杂的原因,笑道:“但罪魁祸首是组织啊,我毕竟也是组织的一员。”
奥瑟卡利在阳光下一步一步走进暗无天日的囚笼中,没有回头,也可以预见的,没有人会来探视——随着衣冠冢落成,他和诸伏高明唯一一点因果联结也没有了,他们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三年后的某个清晨,奥瑟卡利自杀。他死时听着监狱放的用来陶冶情操温和性情的起床乐。
诸伏高明问讯赶来把他葬在他自己给苏格兰买的墓地里,苏格兰搬去了烈士陵园,空出来的位置由他自己填补。
下葬的时候诸伏高明才意识到奥瑟卡利没有什么陪葬的,监狱里统一衣着统一生活用品,还没审判前他似乎只带着贝斯包和御守。贝斯包属于苏格兰,只有那枚不知去了何处的御守完完全全属于他。
奥瑟卡利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到让诸伏高明有些迷茫。
在组织里随便找一个代号成员都能说出奥瑟卡利最在意音乐,细一点的还能说最在意苏格兰。除此之外呢,奥瑟卡利好像从未在意过别的东西。
可音乐太虚无缥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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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春风里的《卡门》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