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诡异又欢快的机械音再度响起,白鸠彼方发现这在场几个人的头上同时多出了一个有颜色的名字,以及一个数字。
首先是向他进行过自我介绍的朗姆,头顶的就是绿色字体的RUM这个名字,名字上方还有一个绿色数字35;接着是带领白鸠彼方来这里的银发男人,他从抵达二楼后就无声地隐入阴影……哦,开了灯以后没有阴影的他只好倚在墙边,白鸠彼方猜测他站在那里正是以防朗姆出手失误准备补刀的,他的名字也同样是绿色,但奇怪的是,他的绿色分明比朗姆更深,深到发黑了,GIN一名上面的数字却只有20。
接着是脚下的两个黑衣人,他们头顶的名字和数字都在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消散,不过尚且能看到名字是黄色的,数值……数值是0。
白鸠彼方大概明白这个颜色和数字的含义了,决定向朗姆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他缓缓抬起眼皮,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朗姆,琥珀色的眼瞳中看不出情绪,垂下的双手与咀嚼着朗姆代号的声音亦十分随意,却令朗姆感到了暴风雨前来临前的压迫感,“朗姆叔叔,对吧?”
金发的少年堪称亲切地握住了朗姆粗糙的双手,也握住了他手中的枪,没有任何阻碍地从他手中将枪收走……也顺便把手上的血在朗姆袖子上蹭了个干净。
“这两个人有问题,你早就知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他们,没错吧?”他的话音微扬,似乎带着笑意。
朗姆一动不敢动,瞳孔顿时剧烈收缩着。
组织的底层外围成员对朗姆来说是工具,可也不是能拿来随便消耗的耗材,如果只是为了隐藏BOSS的身份,他大可以一开始就要求他们像鱼冢三郎那样在楼下待命,而不是让他们看到后再封口。会让他们登上来,自然是因为他们不久前的一些小动作暴露了,这两个人自认为借着组织动荡悄悄出卖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不会被察觉,其实已经被朗姆塞进了处刑的名单上,只是优先度不如那些真正的背叛者,被他延后了些。
反正也是要杀,索性为他们的死再添一层含义,在新BOSS面前杀了他们,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现在猴子突然变成了老虎,人依然要杀,只是目的就必须是“捍卫BOSS身份我辈义不容辞”。
可是,白鸠彼方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有问题的?哪怕是朗姆自己,也是两天前才得知这个消息的,难道说……他自以为培养出的忠心耿耿的心腹,早就已然被渗透了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朗姆霎时间满头冷汗,凭借着情报的优势与经验去看穿他人的秘密再以此进行要挟,一向都是他的拿手好戏,而现在,他却成了那个被看穿的对象。他甚至都不知道白鸠彼方是如何做到的,也不知道白鸠彼方还掌握了多少的秘密……未知从来都是最恐怖的,来自未知的恐惧感袭上他的心间,可说出那话的白鸠彼方却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枪械,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脸颊面向一旁的窗户,好似对朗姆这个人全然失去了兴趣一般,这逼得朗姆大脑飞快地运转。
编借口……不,怎么编都会变成他朗姆竟然胆敢放任BOSS的身份暴露给有问题的人。看看琴酒那看死人的目光吧,如果不说点什么的话,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是他朗姆了,而行刑人则是他原本的后手,多滑稽啊。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几秒后,他强作冷静的模样,决定坦白从宽,“BOSS,我确实不该擅自做主张试探您,尽管那位大人说过我可以随意……但这次确实是我僭越了。更何况,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败给您了,一败涂地,您的手段令我钦佩。”
白鸠彼方:?
等一下,他不就是当面走神研究了一会系统吗,他错过了什么?试探是什么,又怎么就败了?
见白鸠彼方重新看向自己,朗姆意识到这招是有效的,顿时垂下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无论怎样的惩罚都听从您的安排,但还是请您相信,我也只是想确认您这位新的BOSS的能力,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组织,为了那位大人留下来的组织。”
在这里对着年轻的新王提起旧主其实不是什么好计策,但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就连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太过轻易所转变的忠诚恐怕也不会被轻易地信任,他此时表现出对乌丸莲耶的留恋,虽然以后未必能得到像乌丸莲耶那时的重用了,可至少不会被处理掉。
只要还活着,朗姆相信,以自己的能力,重新坐上二把手的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
白鸠彼方面上表情淡淡,其实对朗姆的话只是一知半解。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试图去触碰朗姆名字边上的小红点,不过随即他发现这只需要意念,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便放下了手。
这在朗姆眼中就是被放过的意思了,他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鸠彼方若有所思地看着朗姆名字边上展开的任务清单:
【8月1日
处理叛徒(已完成)
找到那位大人的继承人,完成交接继承仪式(进行中)
完成准代号成员考核的最后一步,赋予代号(待办)
确认与黑鹫组织交易流程(待办)
……】
……话说,连朗姆这样的大龄员工的日程都安排得这么满,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啊?有没有员工保障啊?……好吧,看看地上那两个人,员工保障这种东西恐怕是根本没有的。
“可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想到朗姆折腾这么半天还没有进入正题,白鸠彼方心生侥幸,他干咳了一声,“比起那个,朗姆,我想你们应该事先调查过我,既然如此就该明白,我并不喜欢行事太过张扬。而组织的风格,并不适合我。”
“所以,如果我说,我拒绝继承这个组织呢?”
琴酒闻声微微抬起眼眸。
可这个神神秘秘说杀人就会杀人的组织,哪怕听起来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祖父建立的,哪怕听起来还伴随着巨大的权力和惊人的财产,白鸠彼方也完全没有要接手的打算。
他喜欢的是平静的生活,是早起拿凉毛巾盖在宫野志保脸上被她气呼呼追着打的猖狂大笑,是接宫野明美放学时向她身后大批追求者竖起中指的得意洋洋,也是窝在父母唯一留给自己的那家小店柜台里打盹,数着窗外三花猫毛的惬意。
别说是接手了,他如果没有选择出门就把他们举报了换一笔悬赏金,都不是出于给自己那位便宜爷爷面子,而是怕警方太水放跑一些成员,害得自己或是妹妹们日后被报复。
然而这话落到朗姆的耳中,就变成了对他们行事的敲打。
乌丸莲耶咽气是在七天前,乌丸莲耶身边的执事随之不知去向,就在朗姆收到这个消息后不久,组织内不知为何也产生了BOSS死去的流言。于是部分不安定的成员与来自各国的卧底便认为这是一个好时机,组织内混乱动荡,朗姆处理这些麻烦忙得脚不沾地,这才一直拖到今天才来见白鸠彼方。
他猜测那个消息其实是乌丸莲耶自己放出去的,否则还有谁能知道乌丸莲耶死了呢?连自己的死都能利用来拔除组织里的钉子,确实像是BOSS的风格。他们也确实通过这次动荡抓到了不少组织内的老鼠,其中,在北美分部的成员与卧底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波及到了不少路人,还上了新闻。若非北美的秩序一向很混乱,那名成员又在后来被及时处理掉了,否则FBI就能够通过他获得组织的蛛丝马迹,使得这个见不得光的组织暴露在大众视野下。
所谓行事太过张扬,恐怕说的就是这件事。
琴酒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北美分部那些废物,如果是他来动手,不可能会闹得这么难看。
面对着白鸠彼方,朗姆自然不可能说什么都怪卧底太狡猾,那只能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办事不力,谁让那个卧底也是他招进来甚至一度很看好的呢?他只好重新挂上笑脸,打算指使手下把放在桌下的银白色手提箱抬上来……这时他才想起来手下刚刚被自己毙了,只能自己亲力亲为,费力弯下腰将箱子抬到桌上,通过自己的指纹与虹膜认证开启了手提箱。
一台外观简朴的黑色笔记本电脑出现在白鸠彼方的面前。
朗姆的表情十分真诚,“关于是否要接手这个组织,自然由您来决定,只不过,还请您看过这个以后再考虑,这也是那位大人希望交给您的。”
“……”白鸠彼方一言不发,试着将指纹按在了电脑上的感应模块,屏幕前的摄像头也在扫描过他的虹膜后,立刻跳出了解锁成功四个字,这彻底打破了他最后的侥幸。
朗姆他们真的没有找错人,而乌丸莲耶……也早就已经盯上了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拿到了他的指纹和虹膜信息。
为了避嫌,朗姆与琴酒一并离开了二楼,只留下白鸠彼方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面对着亮起的屏幕上那面露死相的老人。
“你好,彼方,我的孙子……我的希望。当你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应该已经死去了,很遗憾我只能以这种方式与你相见。”奄奄一息的老人躺在病床上,他说话的语速极其缓慢,好似每一秒都在耗费他仅存的生命力。他试着露出一个笑容,面上的褶子全部挤在了一起,黑洞一般的双眼好似穿过屏幕锁定了白鸠彼方。
“在我向你介绍我留给你的巨大财产之前,我想你一定非常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未出现在你……还有和也的身边。”
“那是一个……非常遗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