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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在此之前他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即便因为周舍的缘故，他有反问过自己继续调查下去是否还有意义，但他从来没有站在凶手的角度考虑过。
眼下周舍的理由已经消失了，驱动他调查真相的不过是自己心中对于真相的执着罢了。
凶手？
“凶手？”
姚佑安不由说出口。
凶手被抓天经地义，需要理由吗？
可当凶手是为了复仇，抓他还能叫“天经地义”吗？
姚佑安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说“无论如何都要从法律的角度去抓到凶手，严惩违背法律的人，要维护法律程序的正义。”
但他所经历的过往让他没有办法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他也有过想杀人复仇的时候，有过那种彻底无助、绝望、面对不公和压迫十足愤怒的时候。
他又怎么能彻底站在维护法律的角度，去为“程序正义”说话？
就因为他这辈子投了个好胎，当了人上人皇子，就可以忘记自己过去卑微时候的想法和心情了吗？
一朝成为强者，就可以背叛弱小时的自己了吗？
那他和他当年痛恨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要就这样放过凶手，任由他继续杀下去吗？
他发现自己很难做出抉择。
姚佑安无奈地看着克罗米尔，笑了出来。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他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
一阵微风吹过，掀起克罗米尔的袖袍。
克罗米尔疑惑地问道：“难题？”
姚佑安缓缓点头，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你觉得这种情况我们还要抓他吗？他看起来有很大的冤楚，不然不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去杀人，我们并不知道凶手遭遇了什么。”
说着说着，姚佑安的语气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恍惚，他眼神游离，连最后的尾音都变得轻飘飘的。
“也许……让他完成报仇才是正确的……”
听到他的话，克罗米尔也沉默地看着桌子上的关系图。
他一副随意的样子，食指在凶手这个词上打转。
“调查了就一定要抓他吗？”
孩子天真的发问，让姚佑安有些疑惑。
克罗米尔看着他问道：“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这样做，不是吗？你只是猜他有冤情。”
姚佑安点头，随后有些明悟：“你说的对，我是有点先入为主了。”
其实他是将自己给代入了进去。
现在每次一回望那些不堪、弱小、绝望的过去，仿佛都是另一个人的事一般。
他总以为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但是其实那些经历都深刻在他的骨髓之中。
痛苦宛若附骨之蛆，你总以为自己跨过了，但当后来每一次你遇到相同的情况时，被一次又一次叠加的痛苦就会猛得挤掉你的理智，将你陡然拉回那一片黑暗之中。
然后你会突然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啊，原来一直没有过去。
原来它一直都在，只是你也骗了自己。
克罗米尔摇了摇头：“也是有可能的。”
“可能凶手是正义的？”姚佑安笑道。
他点了点头。
姚佑安却仿佛放下了什么一样，对他笑道：“你也说了，调查了也不一定要抓他。”
“说到底我只是个闲散皇子，又不是真正的京兆府人员，抓凶手并不是我的职责。”姚佑安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随后越来越盛，“比起抓这个凶手，调查赌场这边究竟想干什么才是重中之重，身为皇子不让京城百姓、朝堂和我的家人受到威胁才是我的职责。”
想明白以后姚佑安松了口气。
他跪坐起来，一把抱住克罗米尔，对着他感激又兴奋地蹭蹭。
“哈哈哈真是太谢谢你了！克罗米尔！还好我叫住了你，你也愿意听我说。”
被突然袭击的克罗米尔有些懵，感受着姚佑安胡乱地蹭动下意识回抱住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只能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背。
姚佑安感受到被拍背的时候，老脸一红。
他当即停下了动作，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松开手。
怎么自己人变小了，心态也幼稚了？
“所以现在我应该把目光放在调查赌场和甄三坎身上。”他顺滑地转移话题，带着脸颊的一点微红，“如果要调查他们的话，也许还要从这三个死者身上下手。”
说到这里，姚佑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我派去调查赌场那边的人还没回报，说不定等我重新调查完这三个人后就能知道赌场的真相了。”
克罗米尔配合的点头。
“这样吧，这个休沐日我们一起去柳旭恩的宅子看看，只有他家的现场我没去过。”
姚佑安思考道。
“然后我派一些侍卫去调查一下吴大虎和那对夫妻的事情。”
见姚佑安都安排好了，克罗米尔也没有推脱。
左右休沐日也无事，跟着姚佑安出去玩一玩也不错。
***
是夜，京兆府后宅
一些仆人提着灯笼来回巡视着。
在书房的窗口，昏黄的烛灯照耀了两个人影在纸窗上。
李庆康端着一杯茶水，脸色难看地沉默着。
他听完了面前师爷的汇报，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凶戾的气息。
“那边怎么说？”
他低沉的语气让人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那位的意思是，必要的时候——”
师爷对他比划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李庆康瞪大眼，随后强压着怒气一般地闭上眼，从嗓子眼里发出咬牙切齿的低吼。
“别忘了，我可是三品大员！堂堂开国伯爵，他——”
师爷连忙弯下腰告欠，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老爷说的是，但是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那位也不舍得。”
师爷嘿嘿地笑着，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怒火，走上前用更加低的声音说道。
“老爷，不要让火牵扯到您的身上。”
“有舍才有得啊。”
李庆康睁开眼，眯着眼沉默许久，随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师爷看到他点头，笑容更甚，腰也弯得更深。
“我妹夫那边我会派人去蹲着保护，你就见机行事，如果瞒不住了，先烧这边的证据。”
“实在不行再走最后一步。”
李庆康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明显的纠结，但很快被他压制住。
“老爷？那万一……”
师爷讪笑着，语气中还有一丝逼迫之意。
“没有万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凶手！还能在京兆府的重重保护下杀人不成？！”
李庆康指着他低声怒吼道。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不必急着催命！”
师爷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下去！”
李庆康烦躁地斥退了他。
师爷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轻手轻脚的离开。
李庆康看着他离开，从自己的案桌下抽出一张纸。
上面赫然写着郑牛、柳旭恩、吴大虎的名字。
“早叫你低调行事，少结仇家，看样子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
李庆康眼眸闪过一丝恨意。
“耽误了大事，就别怪我这个当姐夫的心狠手辣了。”
他放下纸张，在案上开始沾墨书写。
随后他唤来一个仆人，将信送给了他。
“去找甄老爷，告诉他我要见他。”
“是！”
仆人收好信封，随后离开了庭院。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正弘八年京城连环杀人案（二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