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病复发 第8章 美好

这痛苦又漫长的死亡过程，就像爱而不得的那十年一样煎熬，巨大的绝望把万衍程送到了死神的门前。

此刻隐秘的路口处，万衍程的私家车内下来几个人，私人医生拿着急救箱，几乎是狂奔到万衍程面前，给他止血输血。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万衍程身处一片黑暗，想去触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动弹不得，他的脑子里还在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

方才盛季看起来并没有流露出由鲜血带来的巨大快感，他没有用赞赏的眼光去欣赏自己，眼神中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或许又失败了，不该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让盛季明白并且接受自己。

都是骗子，就算用同样的方法也得不到盛季的欢心。

为什么这个方法也不行？不是说变成同类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么讨厌我？为什么那个人可以而我就不行？

终于万衍程眼中闪耀的光也黯淡下去了，他的眼睛睁不开了，四肢也动不了，好像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

直到脑海中关于盛季的画面都消失，万衍程隐隐约约能听到的脚步声也消失后，他感到耳中传来嗡嗡声占据了大脑，最后连这点听觉也失去后，万衍程终于重重地低下头，直挺挺地倒下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万衍程都不记得了，几名私人医生火急火燎的赶到万衍程身边，简单做了复苏后，把他抬进车里。

不出一会，车子便扬长而去，刚刚的闹剧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静默的山脚下，金黄的落叶再次铺满了平整的路面，秋天的气息把鲜血和消毒水的味道都冲散了，天色渐渐暗下来，研究室处在暗处，不走近看根本看不清楚这里存在一栋建筑，研究所到处都没开灯，三楼的办公室被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

桌子下面随意的放着一个塑料透明盒子，好像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里面的小白鼠叽叽吱吱的在盒子里打转，盲目的撞击着困住它的盒子，它的感官在摸索着恐惧着。

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了，蔫巴巴的坨成一团，盛季盯着屋里唯一散发出微光的电脑桌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把那只不安的小白鼠放回玻璃箱。

他没有开灯，反而是在黑暗中非常自如的走到地下室，开车离开了。

盛季回到家中，洗完澡后，脑海里挥之不去浮现出万衍程被鲜血浸满和垂死挣扎的画面。

盛季的心跳开始加快，只有那种场面才能让他感受到生命的魅力。

快要窒息时的本能挣扎，因为恐惧而失声哭泣，渐渐微弱的呼吸，乱动求助的四肢，这些是让盛季愉快的源头，罪恶的根源。

盛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他的大脑支配着他想要去重现当时的快乐。

这时脑海里突然又闪出万衍程明媚的笑脸，一明一暗交错在盛季的脑子里，盛季感到头疼欲裂，他跌跌撞撞的往一个房间走去，待指纹解锁后，没一会里面响起了阵阵的电击声。

刹那间，那些不停在折磨他的声音又跑了出来，“你是妈妈唯一的儿子，盛季，你一定要听话，一定要变成正常人。”

“万衍程原本是个好孩子，你看看他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你放过他好吗？”

“盛季，我的命献给你。”随着声音逐渐清晰，那日的记忆陡然占据了盛季的大脑，那些盛季已经忘掉的，根本不在意的事情被万衍程重新唤起了。

盛季不喜欢同类，从来都不喜欢。

随着那些刺耳的声音渐渐消失，盛季又回忆起那个熟悉又残忍背影，他的父亲，只在盛季小时候出现过，等盛季上了初中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

盛季的父亲，在盛季童年时，告诫过他，“小盛你知道吗？没有人能接受我们本来的样子，如果还有人缠着你就直接把他们杀了，死人很听话也很安静。”

“美好的事物，很快便会消散，只有自己能掌控的东西才是永久的，把这些美好的人变得永久是我们对他们的救赎。”

黑暗逼仄的空间，也不知道电击声持续了多久，直到盛季盯着墙上那些血腥的图片，没有任何的感觉，这种自虐式的疗法，自高中以后，自从他有能力反抗盛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这些东西。

“我们是同类，只有我才懂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我好爱你啊，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的命都是你的。”

最终那些红色模糊的回忆终于被压制成了一声声清脆明亮的“哥哥。”

结束一切后，盛季好不容易恢复了以往的理智，他颤抖的手还留有被电过的痕迹。

他坐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真的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吗？”盛季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盛季回想起高中那些日子，万衍程的灿烂却是如梦一般不真实。

十年前还是高一，那年的夏季，与往日别无二致，骄阳下上江一中的学生们陆续出现在校园里，城市久久不息的器鸣声遮盖住了操场上的杂音，与校园里父母的叮嘱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的燥热仿佛肉眼可见。

蝉鸣在头顶上，汽水翻滚的声音在教室里。

盛季也从别的城市转来了上江一中，他的中考成绩比全校第二名还多出了二十几的高分。

也就是，几乎满分。

657分的高分，把全校的人都震惊了，而开学考试时，盛季则保持住了这一差距，所以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每到下课盛季坐的窗口前总是聚集了慕名前来的人。

那时候万衍程还趴在桌子上睡觉，与全班的学习氛围格格不入，他的父母投资给学校盖了一栋教学楼，才把这个平时考试三百分都不到的人送进了尖子班。

所以，万衍程在班里几乎是个异类，好在他的发小黎洵和他是同班，两人也是学校里有名的人物。

和盛季一样，但是不同的是万衍程他们二人是出了名的混，他俩的初中也是在这所学校就读，从初中开始就是有名的校霸。

盛季和万衍程从一开始就各自坐在教室的两个角落里，毫无交集。

刚开学就是家长会，万衍程的姐姐万灵韵听着自家弟弟刚开学没几天就捅出的各种篓子，她一脸淡定的听着班主任揭发万衍程的事迹。

“你说说，这是刚开学，已经不是初中生，不是小孩子了，他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我就不说了，学校规定他也从不遵守，您知道我都收了万衍程多少个手机吗？有钱也不能这么用吧，我们学校有规定，不能带手机。”

老师还以为来了个救星，于是他接着说：“万衍程从来也不穿校服，头发也不理，早读晚自习也不上，这让其他同学怎么看？”

“爱怎么看怎么看。”万衍程嬉皮笑脸的，完全没当回事。

“我不希望他变成学校的学习机器，衍程是比较贪玩，但如果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的话，我会和你们校长说一声，特殊对待一下万衍程，毕竟身体和心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老师顿时哑口无言，只好瞪了一眼一旁吊儿郎当的万衍程。

“还有别的事吗？我很忙，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罢万灵韵便踩着高跟鞋走了。

临走象征性的交代了一下万衍程好好学习，万灵韵本来打算让万衍程在外国读高中，但万衍程他的朋友们都在国内读书，所以万衍程不肯一个人去外国，万灵韵便尊重了万衍程的选择，让他和朋友们在一起，花钱让万衍程进了市一中。

与万灵韵恰恰相反，班级里那些家长还在叮嘱着自家孩子要听话，万衍程本来在和朋友打闹，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小盛，妈妈来陪读不还都是为了你好？没有我管着你看着你，万一你也变成那种人的话，我该怎么活啊？”

刺耳的声音，让万衍程皱着眉看了过去。

没记错的话，被教训的人正是那个转来的年纪第一，万衍程记得他长得很好看，可惜是个男的，此刻盛季站在座位旁边，背挺得很直，看上去个子很高，他背对着万衍程一动不动。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盛季母亲的声音便压低了下去，旁人听不出两人在聊些什么。

万衍程心情本来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那个家长的话的话会那么生气，什么叫都是为了你好，怎么还有这样当家长的？看来就算是年级第一又怎样？真惨！

于是乐于助人的万衍程走到那对母子跟前，顺势搂住盛季的肩膀。

“哎，同学，老师说找你有事，走走走，跟紧我，我带你去办公室。”

盛季循着声音转脸看向万衍程，万衍程那张笑盈盈的脸一下映入盛季眼中。

始料不及的，从天而降的，像阳光一样自然耀眼的少年。

明朗的笑声一下盖过盛季母亲的声音，与眼下压抑的环境相比，万衍程明媚如火，哪怕只是这样简单的接触了一下，也能扫除这片区域的阴霾。

开朗活泼的人天生自带吸引力，能带动身边的氛围，让一切事物都变得鲜活。

在盛季十几岁的时光里，在他完全计划好的人生中，第一次有这样的人突然闯入。

这样纯粹的人，快乐与不快乐从不需伪装，阳光是天性，是最自然纯真的，是被保护的很好的人。

是父亲口中‘美好的人’。

盛季忘记了躲开，刹那间忘记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忘记了自己要远离这种美好，他本能的跟着这道光一起跑了出去。

盛季不知怎的就被带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