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下了楼路过小涿的房间时,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里面伸出来一只手勾住她的衣摆。
她的脚步停住,视线缓缓地从那两根骨节分明此时却显得可怜兮兮的手指移向男人掩在门后中的难为情的面容。
“有什么事吗?”她眼神温和地看着年轻男人,询问。
徐温嘉将门打开了一点,低垂着脑袋,支支吾吾:“衣服小了,穿不上去。”
他只在腰间系着一条浴巾,肩膀宽阔结实,胸膛湿漉漉闪着水光,水滴顺着肌肉紧实的窄腰没入腰窝,宛如一件艺术品一样诱人靠近。
柏恩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正奇不算高而且体格清瘦,他穿不上他的衣服倒算是情理之中。
沉默了两秒,她不死心地问:“一点都穿不上吗?”
徐温嘉脸脸有点红地点了点头,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她。
气氛一时间极度尴尬。
柏恩抓了抓头发,有点无奈地留了句“等着”,蹬蹬蹬地重新上楼把吹风机拿下来。
她垂着眼睛把吹风机递过去:“你还是自己把衣服吹干吧。”
徐温嘉忙不迭点头接住,道了一声谢。
想了想,柏恩开口鼓励了一句:“自信一点,你的身材其实很好,勇敢展现出来。”
沉默,良久的沉默。
徐温嘉从耳朵尖尖到脖子一直红成虾米色,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嗯”了一声,“砰”地关上了门。
显然,这句调节氛围的话并没有起到它应有的效果。
柏恩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很快地把他的反应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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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大雨没有丝毫小下来的征兆,现在才下午五点多,房屋内却昏天黑地。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这里并不是高危区,至少不用担心会被洪水吞噬。
沈爷爷正坐在沙发旁看着电视上播放关于罕见大雨的新闻,拐杖被搁置一旁。
他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形单薄,却坐得极为端正。
天气阴寒,柏恩的腿伤也痒痒的。她望了望窗外没有丝毫转小的暴雨,忧心忡忡:“也不知这雨该下到什么时候。”
沈爷爷声音同样沉重:“今年的有太多异常天气了。”
柏恩点着头,想着自己刚耕种好的田地,微微感到心痛。
但是不管雨怎么下,饭总该还是要吃的,她拎起搁置在角落里的鱼,打算先放在厨房里养着,当作备用食材。
“小柏。”
沈爷爷却叫住了柏恩。
她用鼻音“嗯?”了一声,投过去疑惑的目光。
“你带回来的那个小伙子,”他眉毛动了动,“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柏恩语气随意:“不应当吧,他看着像是个富二代。”
沈爷爷没接她话,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柏恩等了一会儿,见听见他再说话,便拎着鱼进了厨房。
那尾花鲢在水桶里动弹不得,柏恩给它换了一个大盆,它甩着尾巴就游动起来,看起来还挺有精神,能活上一段时间。
因为不确定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她还是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冰箱里的食物,确保里面的东西够他们吃上一段时间。
然后找了块老姜,拎出来一袋红糖,处理处理扔进炖锅里煮姜汤。
晚饭柏恩蒸了一点筋饼,然后炒了京酱肉丝,切了点葱丝、胡萝卜丝凑活凑活一顿晚餐。
她又专程蒸了点蒸蛋给孩子们。
潮气在墙边涌动,厨房里却暖烘烘的。
原本吃饭的桌子就不大,徐温嘉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坐,五个人围坐在桌子前,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就更显得拥挤逼仄。
崽崽坐在了徐温嘉和柏恩的中间,整张脸埋在碗里,握着勺子奋力干饭。
抬起头时,满头满脸都是蒸蛋的碎屑。
柏恩给她卷了春卷递给她,结果馅料大半漏到了她的裤子上,然后低下头一根有一根捡进嘴巴里。
平时柏恩有闲心的时候会喂她,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由着崽崽自主进食。
柏恩的想法也简单,吃饭这种事儿不用学,岁数长了自然而然就能学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懒得精细地照料,她更愿意像照料一颗小树一样给与她最大的自由,只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养料和水分。
徐温嘉却会用纸巾轻柔地帮崽崽的脸给擦干净,然后一点一点喂给崽崽吃。
两个人的育儿观似乎并不是很合拍,或者说有点互补的成分在?
柏恩悄悄抬眼注意着他的举动。
沈爷爷似乎还对徐温嘉的脸耿耿于怀,时不时地盯着他的脸苦思冥想。有时候徐温嘉注意到了,还会回他一个阳光懂事的微笑。
吃完饭,徐温嘉十分殷切地整理起饭桌,帮忙刷起碗。
被抢了活儿的小涿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干活都会这么开心。
不过他觉得这样挺开心的,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崽崽玩。
和香香软软的小妹妹玩,比看电视还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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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的暴雨隆隆地下着,风凌厉地破开空气,房子被风吹出噼里嘭啷的声音,给人一种摇摇欲坠、即将倒塌的错觉。
柏恩估摸着这雨还要下上一整夜,就顺理成章地留了徐温嘉在这里住下来。
在征求过小涿的意见之后,徐温嘉便入住了小涿的房间,而小涿今天晚上和她睡一个房间。
两个孩子正在床上打闹,将柏恩理好的床铺揉得乱作一团。
到底都是小孩子,柏恩叉着腰站在床前,既无奈又觉好笑。
两个月前,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整天和小孩子打着交道。
门被敲响,是沈爷爷拖着拐杖专程来找她,看着像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柏恩感到吃惊,和孩子们打过招呼之后就跟着他出去。
沈爷爷的房间陈设简单,十分整洁,几乎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
柏恩等着他说话,可是沈爷爷却像是在纠结什么。
他在房间里反复地踱布,良久之后他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略带苦闷开口:“叔想了一下午,你要真看上那个小伙子,我倒也不拦你——”
柏恩心里“咯噔”一下,惊恐地打断了他的话:“叔,叔,您可别乱说,我们才刚认识的,他帮了我的忙,我心里自然感激他。你看大雨天怪危险的,总不能让人顶着雨回去,我才留他住一宿。除之此外,再没有别的想法,您可别多想!”
沈爷爷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柏恩说的话,沉默良久之后,语重心长道:“叔见过的人比你多,有些人自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但心里装着什么叔一眼就能看出来。”
顿了顿,他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就算你没那个意思,但是那小伙子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柏恩沉默了一下,心想连沈叔能看出来他对她有意思,自己能不清楚吗?
不过她确实也实在不知道该置这份感情于何地。
算上这一次,他们拢共也就见过两次。
要说对她一见钟情,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感情来的实在说不过去。
“实不相瞒,”柏恩搓了搓手,有点难为情道,“我也是有点知觉,但是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忽然一脸崇拜地看着阅历丰富的沈爷爷,期盼获得一些点拨:“叔,你说这个情况,我该怎么办?”
沈叔默了一下,开口道:“我以前都是包办婚姻。这个感情问题……最后该怎么样,还得看你们年轻人自己。”
说罢,便逃也一般地拄着拐杖下去了。
柏恩看着他健步如飞的身影,有些傻眼了。
她站在廊前沉浸思绪良久,她对着被雨滴撞响的玻璃窗反反复复地回忆着两个人之间相处的过程。
大概是雨夜松懈了她的神经,等反应过来时,柏恩已经敲响了徐温嘉的房门。
门开得很快,没有给她任何反悔逃离的时间。
灯光从门缝中倾斜而出,柔和了徐温嘉那张干净帅气的年轻面容。
“有什么事吗?”暴雨下,他的声色更加温柔。
来都来了,柏恩梗着脖子道:“我、我无聊,找人说说话。”
他神色意外,很快把门让出来:“外面冷,你进来。”
柏恩咬紧牙关,眼睛一睁一闭就进去了。
徐温嘉注意到她的神色,乐不可支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像是来赴死一样。”
他随意地盘腿坐到地上铺着的儿童彩色泡沫垫上,没有任何违和感。
柏恩坐在了一旁椅子上,心底嘀咕着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好笑的地方。
她清了清喉咙,在心底积攒了一些勇气,然后佯装从容地和他对视,打算和他一起好好探讨一下人生。
结果撞上了他的眼神,嗓子一点一点哑了火。
这还是柏恩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看一个人的眼睛——灯光下他的瞳孔有一圈弧光,望向她时目光灼灼如炬,深沉执着的情感像蜂蜜一样在清眸中流淌,湿润又明净。
她顶着这样的目光,肩膀一点一点缩下去,勇气也随之消散了。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徐温嘉察觉到了她强烈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定地问道。
柏恩摇了摇头,顿了顿,她用力低下头开口:“其实我想跟你说,我不叫柏晴,我的真名是柏恩。上次骗了你,对不起。”
徐温嘉点点头:“我知道。”
柏恩咬了咬下唇,继续道:“其实我就是那张寻人启事上要找的人。”
徐温嘉语气更低:“嗯,我知道。”
“你知道吗?”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然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你知道?!”
“那张照片和你很像,”他的视线像水一样温柔地将她包裹起来,“所以我早知道你在撒谎,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别人。”
“为什么?”她不禁问他,尽管原因她十分清楚。
徐温嘉耸耸肩:“大概是因为我不缺钱吧。”
“……”虽然柏恩还有很多事想和他说,但是她觉得此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更何况她并不想与他深交。
应该及时止损了。
柏恩起身,端正地站在了房间的中央,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的褶皱,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我想聊的就这些,那晚安。”
“好,晚安。”
直到她出去关上了门,他温柔的目光都一直追随着她。
灯光被关进了房间内,门外,柏恩有些抓狂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这份感情太过真挚了,她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温柔地将它安置妥当,只好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糊糊涂涂地相处着。
但是,这样对于当事人而言,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