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猛地一偏,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寂静,车辆在马路边停下,司机气急败坏地从驾驶座跳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
何过立刻跑向莫哀,急切地检查他的情况。当看到莫哀只是灰头土脸,没有明显的伤口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要吓死我么?”何过眉头紧蹙。
莫哀垂下头,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情绪。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微微颤抖着。
何过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去,那是一只小狸花猫。它的后腿无力地垂着,显然脊柱出了问题。小猫微弱的喘息混杂着几声呜咽,鲜血从嘴角渗出,染红了莫哀的衣服。
莫哀愤怒地抬起头,冲司机吼道:“你特么怎么开车的?”
司机却满不在乎地嗤笑道:“不就是一只猫吗?”
尽管车辆勉强避开,却还是撞上了小猫。它被弹到一旁,此刻在莫哀怀中剧烈地抽搐着。眼看莫哀情绪失控,准备扑上去揍人,何过急忙将他拉住。
“冷静点。”何过按住莫哀,眉头紧皱,低声道,“走吧,我陪你去宠物医院。”
莫哀咬着牙点头,而司机却不依不饶,嚷道:“碰瓷是不是?还想走?”
何过按捺住心中怒火,示意莫哀站到一旁,自己走上前交涉。莫哀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猫,后腿无力地耷拉着。他想起刚才若不是自己及时冲过去,它可能已经惨死在车轮之下。
混乱的吵闹声充斥耳边,莫哀心烦意乱。他觉得自己像这只猫,在命运的车轮下,无能为力。
何过解决了争端,回头见莫哀呆坐在地上。他满腔怒意,却又在看见莫哀失落的模样时软下了心。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把他拉起来,说道:“走吧,我陪你去宠物医院。”
莫哀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沉重的压抑感。何过时不时地扫一眼莫哀的侧脸,似乎有千言万语卡在喉间未曾出口。莫哀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猫,脸上没有表情,但眼底的忧虑却藏不住。
何过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顺着莫哀的视线看向那团毛茸茸的小生命。那结成块的毛发和扭曲的后腿让他心里一紧,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到了宠物医院,何过抢先付了车费。他打开车门,等莫哀下车站稳后才关上,护着他一起走向医院大门。
前台护士抬起头,递过一张表格:“麻烦填一下宠物信息。”
莫哀点点头,接过笔。可当他看到“宠物名称”和“宠物年龄”这一栏时,却僵住了。
何过看到了他的迟疑,轻声替他问道:“它是我们今天刚捡到的流浪猫,年龄不清楚,怎么办?”
护士温和地回应:“它看起来很小,估计不到六个月,您可以先填六个月。填完表后请稍等,我去叫医生给它检查。”
莫哀机械地完成了表格,随后呆坐在门口,一语不发。
何过坐在他身边,伸手轻轻握住莫哀的手,仿佛试图给他传递力量。但他手指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何过,”莫哀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如果我不救它,它就死了。”
“嗯。”何过轻轻应了一声。
“我觉得,被轮胎碾过去的那个……是我。”
何过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语气坚决:“小孩,别想太多了。
莫哀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沉思,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闷。
这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抬头问道:“是你们捡到的这只猫吗?”
“是的。”何过站起来,点了点头。
医生皱了皱眉,又不确定地问:“它是……流浪猫?”
“是的,”莫哀急忙回答,“它怎么样了?”
那位医生得到了答案,眉头也是皱了起来,沉默了一瞬,说道:“你们跟我进来。”
两人跟着医生进入一间小工作间,映入眼帘的,是那只被放在垫子上的流浪猫,眼睛睁得很大,身体只能用前腿艰难地移动。
医生看向莫哀,语气沉重:“它的情况不太乐观。我检查了它的四肢。它的前爪被捏时会反应,伸出爪子躲闪。但它的后腿,无论怎么捏,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痛觉。我怀疑它的脊椎神经受伤,接下来我们会拍个片子,看看具体情况。”
莫哀屏住了呼吸:“医生,脊椎神经受伤能治好吗?”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不一定,手术费用也非常高。宠物脊椎神经损伤是最复杂的,可能需要一到两万元,甚至未必能治好。这几乎等于宣判死刑,尤其它只是只流浪猫。”
说完,医生转身与几名护士沟通准备拍片的事。
莫哀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猫身上,眉眼间满是悲伤。而何过则始终注视着莫哀,眼神没有一刻移开。
X光片出来后,莫哀才稍微动了一下,急步走到医生跟前。医生把片子递给他,指着猫后腿的骨头处:“或许正是这块骨头压迫了神经,导致它的后腿瘫痪。”
“医生,手术钱我可以想办法。”莫哀开口道。
“不只是钱的问题。”医生面露难色:“这只猫太小了,而且X光只能看到骨头的损伤,真正的问题在于它的神经,X光看不出来。”
“那该怎么办?”
“你可以去我们医院总部,那里有更先进的设备,能拍CT,再确认是否适合手术。我们这边没有那些设备。”
莫哀转头看向何过,何过也正看着他,两人都沉默不语。
医生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担忧,叹了口气:“护士已经把它清洗干净,放在保温箱里了。如果真无法挽救,也请您考虑是否给它……安乐死。”
莫哀被护士带到了保温箱旁,看见另一个护士正在喂那只小猫吃猫条。
护士看着他问:“你要喂它吗?”
莫哀没立即开口,但手已经下意识地接过了猫条。小猫起初有些害怕,吓得哈了一口气,身体一动不动。但当猫条递到它嘴边时,它像是意识到什么,放下了戒心,艰难地用前腿移动,朝莫哀的手靠近,开始吃猫条,边吃边发出柔弱的叫声,仿佛什么都不懂。
他另一只手挠了挠自己后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喂完猫条后,护士又拿来体温计测量小猫的体温。莫哀默默站开,眼神紧盯着护士。测量结束后,护士轻轻揉了揉小猫的脑袋。
护士离开后,小猫自顾自舔着自己的后腿,然后又抬起小脑袋,朝莫哀发出一阵阵软软的叫声。莫哀忍不住靠近,伸出手想轻抚它的头。
还没碰到,小猫就主动把脑袋拱到莫哀的手心里。
莫哀轻轻刮了刮小猫眉心,然后收回手。
小猫的表情从享受转为困惑,朝着莫哀一刻不停的叫喊着。
它做错了什么,得被安乐死呢?
莫哀的鼻子瞬间变得酸涩。他救不活这只猫,就像他无法救活自己一样。
他抿了抿嘴,想忍住泪水,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只听见何过温柔且安抚人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孩,我们救它,我陪你一起养它,不管怎么样,我都陪你一起。”
“何过……”莫哀哽咽地喊道。
何过低声道:“我在。”
之后,莫哀将小猫接了出来,与何过一起把它送到了医院总部。
总部的医生告诉莫哀:“我们会为您制定治疗方案。可现在它太小了,体重仅六斤多,我们担心手术的风险太大。所以……得先养一阵再考虑手术的问题。”
莫哀点头表示理解,决定让小猫先在医院里养一段时间,待它稍微强壮一些再做决定。
医生问道:“对了,您的猫叫什么名字?”
莫哀愣了一瞬,转头看向何过。
何过想了想,轻声说:“瑞瑞,祥瑞的瑞。”
莫哀点头:“就叫瑞瑞吧。”
“好的,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瑞瑞的。”
莫哀点点头,牵起何过的手,准备离开时,忽然转身问医生:“医生,瑞瑞,它是小公猫还是小母猫?”
“啊?”医生也愣了一下,立刻回道:“它是只小公猫,挺坚强的。”
莫哀轻声“哦”了一句,牵着何过的手走了。
一路上,莫哀陷入了沉默,心中无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何过顿住脚步,转身面向莫哀,半蹲着抬头看他:“别难过了,你叫莫哀,应该不要不开心才对。”
“何过,我和它都活不了多久,怎么办?”莫哀的声音有些颤抖。
何过温柔地抱住扑过来的莫哀,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一只手轻拍他的背:“求生是动物的本能,这不可耻,大家都希望活下去,这是正常的。”
“但当我听到‘安乐死’时,我真的有想过……”莫哀苦笑,“我在想……”
“你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被安乐死?”何过说出来时,仿佛心口都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他深吸一口气,抱得更紧,像是患上了口吃一样,“国内是不允许的,我也……不会允许。”
“何过,我没有想过,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真特么的不公平。”莫哀忽然有些泄气。
何过的目光中透着悲伤,他温柔劝道:“我想当警察时就考虑过这些问题,我干这行,就是为了帮别人争取公平的。”
莫哀轻轻推开何过,低头看着地面,不想再争论什么“公平”的话题。他只想自己能多活几年,想那只小猫安然无恙罢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伸手牵住何过的一根手指,拉着他缓缓前行:“何过啊,偏见永远存在于人们心中,根深蒂固,抹都抹不掉。我以前就磕的头破血流,先入为主的观念像根针一样扎在他们心中,我百口莫辩,只好躲得远远的。”
莫哀顿了顿,眉头微皱,继续说道:“后来遇到你,我才无需再像老鼠一样逃窜,可你又能帮助几个我这样的?未来依旧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莫哀’。”
何过低头看着他,轻声道:“不一样。”
莫哀疑惑:“哪不一样?”
何过坚定地看着他说:“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莫哀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质疑何过的深情亦或是感到欣喜。他缓缓开口:“何过,你有没有感受过偏见?”
“偏见?”何过微微愣住。
“偏见就是,无论你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是谁,只要和我站在一起。便避无可避地被扣上了帽子,沾染上死亡的阴影。”莫哀停顿了一下,轻笑出声,又接着说道:“高三以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再相信偏见了。”莫哀朝何过的脸贴近了些许,继续轻声说道:“何过,我只相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