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成伤 第55章 第 55 章

接近午夜，零点的钟声还未敲响，几个同住的男女同学陆续结伴打车回家。莫哀却没跟着他们走，他站在路边，目光游移，似乎不知该往哪去。

或许是因为何过还在，他不愿离开。

秦婷走上前，本想拉莫哀一起离开，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提议：“小莫，看你心情不太好，要不……我和川儿带你去吹吹风？”

莫哀怔怔地抬起头，眼神里是掩不住的迷茫。他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几人乘着电梯一路上到顶楼天台。夜风骤然扑面而来，带着些许凉意，却也夹杂着解脱的轻松。

秦婷环顾四周，随口解释道：“这家店是赵川家的，所以我们来这儿不会有麻烦。我呢，心情不好时，也常跑来这里吹吹风。”

赵川从一旁的冷柜里拿了两瓶汽水，递给了秦婷和莫哀，自己则搬了把小椅子，随意地坐在天台四周，靠近秦婷的位置。

天台风很大，吹乱了莫哀的头发，也将他脑中的醉意渐渐吹散。他靠着天台边缘，远眺夜色下的城市轮廓，灯光星星点点地映在河面上，泛着微弱的波光。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秦婷，谢谢你。”

秦婷接过赵川帮忙开的汽水，笑着说：“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还能有机会向你道歉，这让我少了许多遗憾。”

莫哀垂下头，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把汽水轻轻放在旁边，抬眸看向远处，突然轻声道：“借天台一用。”

“嗯？随便用。”秦婷举着汽水，语气轻快地答道。

就在秦婷和赵川一边闲聊时，莫哀忽然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目光凝在城市尽头的某个点上。

一旁的赵川看着莫哀朝着边沿走去，越走越近，他有些坐不住了，心中有些忧心，朝秦婷问道：“婷，他不会是要跳吧？”

秦婷脸色也微变，但嘴里还是努力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吧？”

莫哀抬起左腿，跨上天台的台阶。

那两人几乎同时冲过去，一左一右地扯住了莫哀的手臂，语气急促：“小莫，你别想不开啊！”

被突然拉扯的莫哀脚下一个趔趄，回头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笑了笑：“不会的，我没想跳下去。”

听到这话，秦婷和赵川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放开他的手。秦婷皱着眉问：“那你借天台准备干什么？”

莫哀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而看向赵川：“班长，这里喊话，下面的包厢应该听不到吧？”

赵川仍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底下声音太大，音乐燥得人头晕，应该听不到。”

莫哀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攥紧拳头，走到天台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嘴边搭成喇叭状，突然大喊：“何过，我爱你！”

他喊了三声。

秦婷张大了嘴巴，惊愕地看着他，手里的汽水差点掉了下去。而莫哀似乎并不满足，又继续喊了一句：“老子特么会等你的！”

喊完之后，他转过头，正好对上秦婷忍笑的表情。她用手挡住嘴巴，靠在赵川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八卦神色。

“哟哟哟，何过，谁啊？能让咱小莫的心剐得这么干净。”秦婷终于憋不住，调侃道，“能不能给我们八卦一下？”

莫哀微微低头，脸颊微红，却没回应。

而在另一边，楼下门口，何过和柯飞、孙奇正从店门口走了出来，几人停下步伐，在门口站定，手指夹着烟，彼此默契地相视一眼。柯飞随意把手搭在了何过的肩膀上。

何过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身子微微一侧，轻轻闪开，摸出烟点燃，抽了口，眼神不经意地看向其他地方。

柯飞笑着不说话，视线却转向孙奇，随即开口：“老板说，考虑把这片盘子给我们，不过得先拿出点成绩来。”

“老板？老板来过了？”何过有些疑惑地问。

柯飞的笑意更深，眼中似有一丝玩味：“老板一般不出面，但他发了消息，赶在几天后见他之前，先把生意稳住，盘子就能归我们了。孙奇，你去负责这事。”

孙奇轻吸一口烟，点了点头。

柯飞转头看向何过：“韩寸，刚来这边，业务不熟，晚些让孙奇带着你跑一趟。”

“行，飞哥。”何过简短应道。

柯飞“啧”了一声。

“小柯总。”

这句话一出，柯飞才换了个口气，“嗯，这才像样。”

他笑着准备离开，突然，三人听到楼顶传来一阵大喊，声音里带着些许歇斯底里的情绪：“#@￥@￥，我爱你！”

柯飞和孙奇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楼顶，神情有些不解。何过却猛地僵住了，他的心跳骤然加速，身体几乎无法动弹。他眼睛不自觉地瞄向楼顶的那道身影，脑海一片空白。

周围围观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小声议论：“不会是跳楼吧？”

何过的心一紧，浑身僵硬，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紧接着，他辨认出那个小孩的声音。那声音激烈、急促，却带着一种近乎迷茫的悲伤。但此刻，他不能上去。如果上去，柯飞和孙奇定会起疑心，他只能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目光定格在天台上的那个身影。

柯飞察觉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眼神暗示孙奇，随即用胳膊肘推了推何过：“韩寸，走吧。”

何过勉强转身，脚步迟缓，仿佛心不在焉，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动作过于僵硬。突然又听见那道声音传来：“我会等你的。”

何过愣住了，猛地回头。那身影喊完话后并未跳下来，而是转身离开，步伐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散了散了，没人跳楼。”

何过感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松了口气，转身继续跟上柯飞的步伐。

“怎么？很喜欢凑热闹？”柯飞眯了眯眼，眼尾上挑看向何过。

“没什么，”何过微微皱眉，语气不甚热络，“只是觉得那人年纪挺小。”

柯飞呵呵一笑，戏谑道：“韩寸，你猜猜看，你小柯总今年多少岁？”

何过一愣，随便猜道：“二十一、二？”

“差不多，”柯飞微微一笑，“不过你猜错了，我才十九。”

何过不禁愣住，眼神中难掩震惊，坐在副驾驶上，悄悄看了一眼孙奇，然后转回视线。

“怎么，很意外吗？”柯飞手抱在胸前，语气中有一丝自嘲，“不过我也没长得那么成熟吧。”

孙奇从后视镜中瞥了柯飞一眼：“柯飞哥，他干这行的时间，比我们都长，几乎是我们的几倍，但他很年轻。”

“对啊。”柯飞笑得更加放松，“你飞哥我没想着读书，从小就开始想着捞钱去了。”

孙奇的脸色微微变了，声音低沉了几分：“你知道飞哥做的生意吧？在秦南，做得是把小孩送给那些不能生育的富贵人家。”

何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内心一阵厌恶，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维持着表面平静。

“不过是有些人养不起孩子，主动卖出去的。我只是低价收了过来，韩寸，我们做得也算善事。”柯飞语气轻松，眼中闪烁着某种阴冷的光。

“算特么的善事！”何过心里冷笑，暗自鄙视。

如果这算善事，那因为利益被拐的孩子呢？何过心里越发觉得恶心，他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将情绪隐藏的很好。

几秒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那江城这边呢？生意怎么样？”

柯飞嘴角勾起一抹笑：“我那边的生意到是没这边血腥，我之前跟你说过前负责人吧。”

何过点了点头，记得柯飞曾提过：“前负责人经营赌场，赌场从赌徒身上榨取钱财，赌不起就直接‘收人债’。”

“命值什么钱？”何过轻笑一声，似乎并不看重。

“命确实不值，”柯飞没有意外，有些轻描淡写，“不过把身体拆了，按零件卖，反正有人出价，就能还清赌债。”

何过突然没再说话，他心里明白，柯飞正是当时工厂里跟厉武谈话的人。

紧接着，柯飞笑着说道：“怎么，没杀过人，吓得不敢说话了？”

他以为何过被吓得脸色发白，停了口，于是他又笑道：“韩寸，你跟我们干了四个月了，我们都看着你把人扔进海里，看着你给我们运货的。你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接着赚你的钱，逃不掉的。”

何过心中的寒意越发浓烈，他淡笑着说：“小柯总放心，没拿到我想要的，我不会洗手不干的。”

柯飞大笑起来，贪欲是无止境的，想要的太多，人是永远停不下来的。

何过盯着窗外，余光扫过后视镜中的柯飞。

接下来的几天，何过和柯飞几乎形影不离，但问题是，他们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去澜湖边散步，而孙奇却没了踪影。

柯飞戴着墨镜，望向湖面远处，突然笑道：“韩寸，你真是难以捉摸啊，什么弱点都没有，跟孙奇大不相同。”

何过背靠栏杆，手指夹着一根烟，望着四周，淡淡道：“飞哥，我有弱点的，我怕穷，也怕死。”

贫穷和死亡几乎是每个人的恐惧。

柯飞笑了笑，否定道：“不，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怕死。怕死的人是不会待在这里的。至于穷？我看也谈不上。”

他摇头继续说道：“韩寸，你无父无母，家里就你一个人活着，可你并没有孤儿的那种疏离和孤寂。”

何过的眼神微沉，淡淡解释：“他们曾经活着，只是走得太早了而已。”

“哦，是这样吗？”柯飞转过头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说话的真伪，答案显然是没有。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我还以为大家都像我，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

何过没有再回答，他似乎在静静聆听柯飞的言语。

“你不好奇我才十九岁为什么干这行？还干那么久吗？”柯飞轻笑一声，“其实我小时候就被人贩子给拐了。”

何过微眯眼睛，继续听着柯飞的故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父母把我卖了，因为他们要供养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我被卖到一个富人家后，心里一直有个警觉，所以……我偷偷留了人贩子的联系方式。没待多久，那家人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晚，我听到他们准备把我送回去。”

柯飞轻笑，停下话题。

何过却主动问道：“然后呢？”

柯飞满脸无辜地说道：“然后我就从十岁开始跟着师傅学拐了。”

何过紧抿着嘴，柯飞知道自己想问的并非这个，自己真正想知道的是那两家人后来怎么样了。但看柯飞的样子，显然不会告诉自己。

忽然，胃中翻涌，何过感到一阵恶心，面无表情地掩饰掉心中的厌恶，但还是淡淡说道：“走吧。”

柯飞扬起一边唇角，轻哼一声，走在他旁边，继续开口：“韩寸，形形色色的男女我都见过不少，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留你和孙奇两个人吗？”

何过问：“为什么？”

“孙奇不会背叛我，你呢，我觉得你有怜悯心，不会置人于死地。”

何过淡淡回道：“我已经把人丢进海里喂鲨鱼了。”

“关键那人也不是你杀的，他是被鲨鱼咬死的。”

何过深吸一口气，脑袋有些发晕，这话题越来越荒谬。原来和疯子待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神经兮兮。

“韩寸，你谈过恋爱吗？”柯飞摘下墨镜，直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