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该体面些 第3章 辞职

芮嘉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醒来后就已经躺在了校医院的病床上。

视线一点一点地明晰，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管正发着亮，却莫名地有些刺眼，照的他眼睛发涩。

房间里摆了两张床，另一个床上是个一条腿打着石膏的男生，正倚着枕头刷手机，即便声音放的极小，却还是在阒寂的病房里格外明显。

但这并不令人讨厌。

芮嘉忽然记起，刚到栾城的那个夏天，每天午睡醒来的时候，总能听到外面客厅里舅妈的电视声，大都是一些狗血的言情剧，不是分手就是离婚，不是闹矛盾就是搞误会，而最后几乎都是亘古不变的大团圆。

每当他迷迷糊糊地趿着鞋从卧室出来，不出意外也总会看到舅妈万年不变的追剧姿势——手里握着遥控器，盘腿坐在沙发上，然后就会听到对方柔声说：“嘉嘉，是吵到你了吗？”

而他也总会笑着摇摇头，然后没过多久就出门找人玩去了。

那时候他跟段宋还算不上有多熟，但是他喜欢黏着段宋，问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听人说，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磁场，只有频率相同的两个人才会互相吸引。

所以有些人不管认识多久依然亲密不起来，而有的人在第一眼见面时就会成为好朋友，谈恋爱大概也是这个道理。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认为，他与段宋也许注定就会相遇，也注定就会磁场相吸，然后相知相守着共同走过一段将近十年的岁月光阴。

只是，一切都被他亲手搞砸了……

“怎么醒了，不说话？”一声清润沉澈的声音倏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芮嘉愣了一瞬，直到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有些惊诧，“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

而与此同时，B大附属医院心外科这里，刘副主任正看着桌上的辞职信，犯头疼。

刘副主任，全名刘峰博，正值身强力壮的不惑之年，由于邓主任经常出差，所以心外科这里的事儿，大多由他来管，也因此总是三天两头的就遇上些麻烦事。

比如，今天。

“你别给我开玩笑，你可是昨天才刚入职啊。”刘副主任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神色复杂地望向面前站着的人。

他的眼睛本来就小，现在又皱着眉，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几乎都快看不见。

然而，眼前的人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面上表情波澜不惊，那双浅黑色的眸子静静隐在眼睫打下的那片阴影中，“嗯，感觉不太适合我。”

刘峰博被他这一句话差点气得喘不上气，但还是勉强压着情绪，脸上挂着笑，“怎么不适合了，才一天，还什么都没干，你就知道不合适？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如果是，你就说，我们都可以帮着你解决，咱们犯不着就直接闹脾气辞职吧？你说对不？”

现在这些小年轻就是容易心高气傲，动不动就搞辞职来威胁上司，可是说来说去也就那点事，不是涨工资就是升职呗？

但是上司也并不是什么人都怕，像那些本来能力就不行的，正好，辞了立马换新人，这个社会还怕没人才吗？但是如果是那些能力强得不得了的，那就得好好哄着了，一来能不能再招上同水平的人难说；二来要是被对手挖去了，简直就是吃了个大亏。

而段宋，就属于他需要好好哄着的这一类。

但是，有一点他猜的不对，段宋的辞职理由不是升职也不是加薪。

“今天能办下来吗？能的话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段宋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淡淡回着。

刘峰博：“……”

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要，那就别怪他来硬的。

刘峰博清了清嗓子，又故作严肃地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领，“这个啊，今天肯定是办不下来的。得经过层层审批，你先回去吧，等审批过了我再通知你，你到那时候再走。”

“行。”段宋点头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出了门。

刘峰博等他关了门，这才如释重负地椅子上一瘫，抓起那份辞职信满意地挑了挑眉，随后扔进了抽屉里。

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虽然这个做法有点不道德，但是毕竟这么好的人才，没了怪可惜的。

“我还是很明智的。”刘峰博自言自语着最后嘟囔了一句。

楼道里消毒水味儿有些重，即便已经闻了很长时间，但还是让人忍不住皱眉。

段宋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窗外有一棵三楼高的树，阳光撒在那些新长出来的青叶上，泛着淡淡的绿光。

没多久，树顶上忽然停了一只不知道叫什么名的鸟，幸灾乐祸地叫了几声，接着就又用尖嘴自顾自地去梳理起了羽毛。

至于为什么要辞职，其实也很简单，他不想再看见那个人，仅此而已。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总会那么巧，还能让他再遇上那个人。

他明明已经想尽办法在离开了……

不消多时，正当他走神间，蓦地“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段宋合上刚打开的病历本，冲外面的人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男生就端着一个盛水的纸杯笑着进了门。

“哥，忙了快一天了，喝口水吧。”那人说着就走到跟前，把杯子放到了段宋的办公桌上。

“谢谢。”

这个男生是跟段宋一起入职的同事，说起来两人也说不上来有多熟，只不过是上次来医院提交材料的时候打过照面罢了。

段宋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杯，里面的水正以极小的幅度来回晃着，冒着热气。

他想起来，这个男生应该是叫方肖洄，都是B大的毕业生，只不过，方肖洄本硕博都就读于B大，而他甚至本科都没完完整整读完。

在B大大三的那年他申请了到欧洲一所名牌大学做一年交换生，期间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一篇有关临床医学的论文，算是在整个学术界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

后面，他又主动申请了该校硕博连读，加上之前发表的论文，所以很快他就收到了学校的录取offer，于是他又在国外待了两年，后面又陆续发表了几篇文章，也参与了几个临床医学层面的新型治疗方法项目研究。

直到半月前他才风尘仆仆地回了国，然而还没等他喘息，B大附属医院这边就直接给他发了入职邀请。

他本科是临床医学专业，硕博连读期间主攻心外科学方向，于是到医院后，他自然而然地进了心外科当住院医师。

方肖洄也不认生，段宋不说话，进门后就自己找到凳子坐了下去，算是客随主便。

“段宋哥，B大过几天要办一个校友返校日，你收到通知了吗?”刚坐下，方肖洄就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说出了目的。

段宋抬了抬眸，想起几天前自己清理掉的邮件，点了点头。

“你去吗？”方肖洄试探着问。

“不去。”段宋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态度，登时给满怀期待的方肖洄泼了一盆冷水。

他一向对这种聚会没什么兴趣，除了实在没办法躲不开的，其他的他能不去就不去。

可方肖洄却还想再垂死挣扎，“干嘛不去啊？咱们心外科这边本来每年就没几个人，大家听说你回国了，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你，交流交流。”

“段哥，别拂了大家的好意嘛？”方肖洄一脸为难。

段宋：“……”

“大家难得能聚一聚，平常都忙成狗，哪还有时间一起聊天？”方肖洄又继续打着苦情牌，妄图撼动面前这座岩山。

闻言，段宋的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拿起纸杯喝了一口水，“要想聚总会有时间，你偏偏要选这次校友会，你……”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私心。”不等对方揭穿，方肖洄直接不打自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追个姑娘，她也会去，”半晌，方肖洄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而后又低声自言自语嘟囔着，“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

“那关我什么事情，我又不追……”段宋本想顺口反驳，可话到嘴边，他忽然一愣。

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今天上午那张脸，他闭了闭眼，心中再次铺满一片烦躁，看向方肖洄，“你有烟吗？”

“啊？”方肖洄还沉浸在追人的幻想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段宋的话，几秒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段哥，医院不让抽烟的，而且……我们还是医生，更不可以，你应该比我清楚。”

闻言，段宋捏了捏眉心，甩出一句，“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见状，方肖洄本想还问对方一句去不去，但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于是改口问道，“段哥，你怎么了，从你今天从学校回来就感觉你不对劲。”

意料之中，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重复了遍刚才的话。

最后，方肖洄只得悻悻地出了门，房间里又重新归于寂静，段宋仰躺到椅背上，闭了眼。

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