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法援的摊支在了小区门口,简渔坐地铁赶到的时候,还能给同事搭手,把棚子弄了起来。
同事递过签到表,简渔扫了眼发现程锦不在。
同事耸了耸肩:“你昨天走得早,不知道散的时候,程锦上了小李总的车。傍小李总,总比来给大爷大妈普法重要。”
简渔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同事口里的小李总是李稷。
她低头把名字签了,然后坐在位置上,开始一天的咨询工作。
如郎怀璋所说那般,能来这里咨询的一般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很多都够不上法律纠纷,简渔说得口干舌燥,算是义务帮居委会干了一天的活。
直到快收摊的时候,有个中年妇女来咨询她在上班路上,送孩子去幼儿园的途中,被车撞了该怎么办。
简渔耐心地做了简答,但对方对一万的律师费报以迟疑的态度,简渔好歹给她留了联系方式,让她回去思考一下究竟愿不愿意委托。
这一天下来可以说是毫无收获,简渔感到些许疲惫,但也没有太失望,没有背景的独立律师起步总是困难些,她不着急。
简渔和同事一起把棚子、横幅、桌椅搬回街道办公室时,一辆大奔卷着气流横切在她面前,把她的去路刚好堵住,她刚想皱眉,车窗降下来,露出了程锦兴奋的脸。
“我就说你在这吧,快上来。”
简渔后退一步,示意她看清楚自己手里抬着的桌子:“我还有活没干完。”
“欸,苦力有什么好做的,钱都朝你飞过来了,你还不接?”
程锦探出头,朝同事喊了声:“这桌子麻烦你搬一下,我把简律师借走了,回头请你喝咖啡。”
简渔冲同事歉疚一笑,只好先上车。
等上了车,驾驶室的男人转过头来跟简渔打招呼,她才发现这竟然是李玉。
程锦这是跟李稷、李玉两兄弟玩了一天?
程锦坐在副驾驶上,放松得像是在家中客厅,用竹签插着新鲜的果切,时不时给李玉喂一块黄澄澄、甜蜜蜜的哈密瓜。
她给简渔解释:“李玉跟我说他的堂兄,就是小李总打算投资赛车俱乐部,目前还在起步阶段,正好需要找个法顾帮他解决商业谈判,投资入股,合同管理之类的事。报酬开得很丰厚,一年一百万,我寻思这事我一个人吃不下,所里就我跟你最好,所以我想跟你一起干,扣除掉所里分成,咱俩六四分,怎么样?”
程锦这话说得聪明,毕竟大家对‘吃不下’的理解一般都停留在业务体量太大,一个人忙不过来上,绝不会想到其实是因为程锦业务水平不够,光靠她完全支撑不起俱乐部的建立和运营。
所以她必须拉专业知识过硬,且有丰富非诉经验的简渔入伙。
至于六四分,在程锦看来,这已经是很良心的分成了,虽然专业活都要靠简渔来做,但如果没有她,简渔可是连一分钱都赚不到。
她不知道简渔听到要给李稷干活,浑身都不自在,好好的一辆大奔坐着,不知怎么就开始胸闷气短起来。
简渔问:“这事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程锦说:“没,这不还要跟小李总谈,来证明我们的专业能力吗?不过有李玉在,不怕谈不下来。”
怪不得会大费周折赶过来,把她拉上车呢,简渔此时都有了跳车的冲动。
李玉还在旁说呢:“别,我在堂哥面前可没那么大的脸,顶多帮你争取到一个面试的机会,能不能拿下还要看你俩的真本事。”
程锦就有点不开心了:“你就不能多帮忙说两句?”
李玉不肯:“这不是多说两句少说两句的事,堂哥就不吃那一套。他就这样的性子,从来不把人放眼里,家里也只有奶奶能在他那说两句,至于我,你以为我算个屁。”
程锦说:“那万一拿不下来怎么办?”
李玉也挺无情的:“拿不下来就拿不下来,你还想换啊?之前就劝你老老实实选个刑事案子做算了,辛苦是辛苦了点,但也有个十来万,你非要选这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抱着接近堂哥的心思。既然贪成这样,那就算最后人财两空了,你也得自己受着,反正该付的钱我已经……”
程锦尖叫:“李玉。”
李玉这时候才想起后头还坐着个简渔,顿时收了声,也不说话了。
车内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这事论理和简渔无关,但她从小就这样,代入感强,很多时候她甚至比当事人的脚趾抠得还要厉害。
此时她真的无比后悔没有刚上车就掏出耳机戴上,否则这时候就有个绝妙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借口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么尴尬的一件事,让简渔失去了开口说出‘我什么都没准备,今天肯定不行,不如先回去’这句话的勇气,于是当车子停下的时候,简渔已经被迫站在国际远洋中心的地下车库里。
程锦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尴尬,亲亲热热地过来挽简渔的胳膊:“简律师一定可以拿下这个case的,对吧?”
简渔说:“你高看我了。”
别说她手里连个ppt都没有,完全是临时上战场的状态,就单说她差点把李稷送进监狱的关系,他能不记她的仇,刁难她,就已经是走了大运。
程锦的美梦是注定做不成,但让简渔更发愁的是,她不想让那些过往在A城也被闹得人尽皆知。
就在简渔琢磨着该找什么借口遁走时,地下车库忽然被射入一道强劲有力的白光,仿佛一把光刃劈了过来,在短暂的失明后,简渔看清楚那是辆粗犷硬朗的牧马人。
李玉盯了半晌,不大确定:“那好像是堂哥的车。”
程锦在旁说:“你连是不是小李总的车都不知道,你们真是堂兄弟吗?”
李玉无语:“他有一车库的车,我怎么可能每辆车都认得过来。”
这么说着,车门打开,露出一双裹着黑裤、被严谨地收束在马丁靴的笔直长腿,近而是如白杨般挺拔的身形。
“哥!”
李稷懒懒地撩起眼皮看了过来,那一眼如刀剜般,先切在了简渔的身上,简渔被他看得鸡皮疙瘩直起,差点腿软,但还好,李稷只是看了眼就把视线挪开。
李玉很热情,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崇拜这位堂兄,很有兴趣了解堂兄的生活。
“堂哥今天怎么开了越野车,是去翻山了吗?”
李稷“嗯”了声,嗓子很淡,带着几分沙哑,很有颗粒感。
李玉兴致勃勃地又问了他很多翻山的事,李稷话少,最多回答几个字就完事,李玉也不觉得被冷落,还是很高兴地继续问东问西,程锦在旁看得都绝望了。
她怎么能想到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早知道就把那个十几万的案子收下了。
她又想到之前满心以为靠着李玉,就能拿下case,才会什么都没有准备,现在知道李玉根本靠不住,那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待会儿面试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场景会有多么难看。
程锦不愿丢这个脸,加之私心里还是想给李稷留个好印象,因此在进会议室时把简渔推了进去,自己却转身跑了。
简渔:……
她转过头,正好与李稷的目光对视上。
怎么办,更慌了。
简渔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回答:“不好意思,我是陪着那位律师来的,她现在可能有点急事,麻烦您等一下。”
李稷宽直的肩背打开,整个人都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左腿抬起搭着右腿,双手随意合在一处放在膝上。
“可我听说是你对这个case有意思,才会特意赶回A市,简律师。”
他看着简渔,没有表情的脸上,因为眉骨高深,眉峰利挺,所以无论看谁,目光都会带着逼视的冷冽。
因此,这话落在简渔的耳朵里就成了‘听说我的仇人竟然妄图赚我的钱,这事过于好笑了,我才特意赶回A市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渔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可能您真的误会了,我确实对您的案子没有兴趣。”
她微微欠身,然后转身出去。
李玉吃惊地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简渔小声说:“还是等程锦回来吧。”
李玉说:“等什么程锦,她要能办成,也不会乐意分四成给你,你快进去,来都来了。”
简渔莫名:“这种事也能用来都来了搪塞吗?我又没准备过。”
“你之前怎么弄的,这回还是怎么弄,好歹对付上半个小时,不然你们一个个撂挑子不干,堂哥还以为我驴他呢,绝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李玉双手合十。
“求求你了,简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要肯帮这个忙,那个刑事案子我也给你了,好不好?”
他的话都说都这了,好像简渔再不帮忙,确实也有点过于狠心了,简渔犹豫再三,只好再硬着头皮进去。
李稷正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听到她进来,眼也没抬一下。
简渔头皮发麻:“小李总。”
李稷淡声:“简律想好了?”
简渔深吸一口气:“程律她肚子疼,去上厕所了,所以我暂时代替她来面试。”
李稷一脸没兴趣:“我穷,养不起废物。”
简渔:……
虽然这个借口一丁点都不走心,但她都站在这儿了,究竟是给谁面试都不重要,只要做好被李稷刁难的准备就行。
简渔想通了后,就改了口,开始流畅地自我介绍。
她从大学实习开始至今,做的就是非诉业务,小到合同审查,大到IPO上市,都有所涉猎,就业经验丰富充足到她完全可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流畅地完成五分钟的自我介绍。
无奈,坐在对面的是李稷。
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张宽阔的会议桌,但李稷落在简渔身上的每一寸目光,都仿佛有实质,像是一把冷冰冰的钢刀,无情又越界地挑开她衬衫上的扣子,将单薄的布料拨到两侧,露出洁白纤细的**。
简渔因李稷的目光而战栗,从前站在百人讲堂上发言都很镇定的人,此时的嗓子也忍不住在微微发抖。
好不容易艰难地结束这漫长的五分钟,简渔已经无暇顾及她表现的究竟有多么糟糕,此刻,她只想逃离令她窒息的环境和让她失态的李稷。
李稷却笑了,嘴角一勾,很是玩味:“简律是在怕我?”
“没有。”
“是吗?”李稷的目光幽暗深邃,“我还以为简律是想起了从前究竟是怎么被我完整地吃掉。”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