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朋友正摩拳擦掌,准备将咖啡浓缩液全部倒掉,忽然后背一阵发麻。
她快要摸到袋子的手悬在半空,颤巍巍扭头看,发现苗女士正盯着她看。
两人视线相触时,苗女士朝任风禾伸手说:“走吧,奶奶带你洗澡去,我不就为了这事儿来的吗?”
什么?!
她怎么不知道江深请阿姨来是为了给她洗澡?
不行,绝对不行!
她经历过无法独自洗澡,身体需要被人看光,没办法照顾好自己的时期,这一时期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那是一个曾经健全的人的自尊又一次受到践踏和摧毁的时刻。
在她适应截肢的生活,能独自在改装后的浴室里洗澡后,就拒绝任何人在她洗澡时靠近。
“我不洗!我不洗!我不用你帮我洗!”
装了一上午少说话小孩人设的任风禾,在苗女士打算强行将她抱起来并往洗手间走的这一刻,人设彻底崩塌。
任风禾从没想过她能这么敏捷。爆发力让她迅速避开苗女士的双手,猛地躲进餐桌下。
别说顾不顾得了什么人设了,她甚至顾不了她一个成年人躲在餐桌底下这件事有多丢人。
要不是现在不在房间,她都想直接钻进床底下。
“我可以自己洗,不用你帮我洗!”任风禾无比抗拒地说。
苗女士将衣袖往胳膊一拉,露出干了大半辈子活的妇女结实有力的手臂,她轻轻松松将餐桌旁的椅子移到一旁,俯身一捞。
一声愤恨的嚎叫,任风禾就像鸡圈里即将要进开水褪羽的鸡一样被苗女士擒住。
她无师自通学会了小孩甩手蹬腿扭身子表示抗议的一系列动作,还不忘大喊大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苗女士以前在学校上班,最讨厌的就是熊孩子,任风禾这一系列讨人厌的动作成功勾起苗女士的火气。
她大手一抓,将任风禾两个手腕锁在一起,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腿,用胳膊来托住任风禾的身体。
任风禾这下是真的退无可退了,她愤愤地盯着苗女士。
“我会洗澡!我能自己洗澡!”任风禾大声道。
苗女士试着冷静地跟她讲道理。
“你才四岁,哪能自己洗澡?到时洗发水流进眼睛,着凉感冒你就知错。”
金丝哥说苗女士强势但能沟通,可任风禾很明显能感受到这种可沟通交流是不面向四岁的小孩的。
小孩的想法、做的决定在绝大部分大人眼中,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存在。
变成小孩的任风禾气得鼻子都能喷出白气了。
因任风禾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无比震惊以至于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江深就这么旁观了一场老鹰抓小鸡的大战,等战局已定他才缓过神来。
他看向任风禾。
一上午都安静内向,不打扰任何人的小孩,此时此刻像竖起刺的刺猬,又像咧牙驱逐敌人的幼犬,尽所能地保护自己。
即便这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在大人眼中就是小孩不听话闹脾气,只需要稍施小计或用强硬手段就能让对方屈服。
江深抿嘴,透过这小小的身影想到她妈妈跟他说过的话,还想到其他很多很多。
圆圆不愿意苗阿姨跟着去洗澡,是不是因为……
江深突然开口说:“让她自己洗吧。”
教育小孩这件事最烦的就是其他成员不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
被任风禾挑出火气的苗女士怒瞪江深一眼,“你说什么?”
这一眼写满了“劝你将话收回去”的意味。
任风禾趁此机会,挣脱出苗女士的禁锢,呲溜一下躲到江深身后。
眼前这场景看得苗女士更气了,可想到眼前这是雇主,她深吸一口气,说:“你看她的手,这么小个,花洒能不能拿得稳都不好说,她要怎么自己洗?”
任风禾低头看她的手,这手连辅助筷子都拿不好,说不定真的控制不了花洒,她不由垂头丧气起来。
江深感受到站在他身后,将他当盾牌的小女孩抓他裤子的力气变小了,即便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猜到她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前几天买了儿童浴桶,给她放水,她在水里随便洗两下就好了,头发我可以带她到外面洗。”
任风禾瞬间昂首挺胸,又支棱起来了。
“小孩子爱玩水,水凉了都不肯出来!”苗女士说道。
任风禾为自己辩解道:“才不会呢,我不爱玩水。”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
她说一句,他们就能堵她一句,苗女士拿他俩没辙,环着手臂很是不服,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各退一步。
“自己洗可以,我在旁边守着,免得你在水里贪玩,或者从浴桶出来时滑倒。”
任风禾不愿意她帮忙洗澡,也不愿意被人看光光。
她说:“你背过去不看我的话,可以。”
“小孩子家家,这么多条件,刚才那会儿真看不出来你这么伶牙俐齿。”苗女士妥协了,但不忘嘀咕任风禾两句。
任风禾被这话警醒,发现她刚才做的一切有多不妥当!
她忙将手从江深裤子上收回来,唾弃自己寻求江深帮助的举止,并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瞟江深,确认她有没有暴露。
但江深表现得很正常。
以前张团圆也会这样撒泼打滚吗?
也是,再听话的小孩也会有不听话的一面的。
任风禾很快心安起来。
达成协议后,她老老实实跟在苗女士身后往房间走。
“哪个是你房间?”
刚进走廊,苗女士问。
江深意识到苗女士还没参观过房子,她刚来认了人之后就一直在厨房忙活。
他走到最前面,给苗女士介绍房间。
这里跟工作室的房型不一样,工作室除开洗手间,只有3间房,这里比工作室还要再大一些,除开洗手间,有4间,分别对应江深的卧室、张团圆的卧室,剩下两间一直关着门,任风禾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这间房我计划做衣帽间。”江深打开其中一间房。
房间里做了一圈透明衣柜、包柜和鞋柜,正中央还做了首饰帽子柜,透明衣柜里只有十几套衣服。
苗女士乐呵道:“不愧是明星,这排场这讲究,还有衣帽间,就是衣服少了点。”
江深说:“回国没多久,也没什么活动,没添置东西。”
他们来到最后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江深没有开门,而是跟苗女士说:“这房间不用搞卫生,我一般都会锁上这间房。”
任风禾深深地看眼江深,又深深地看着这间神秘房间,好奇心彻底被吊起来了。
这房里装了什么?
联想到张团圆的秘密出生,直觉告诉任风禾,这间房肯定装着不得了的东西。
要进!一定要找到钥匙进去!
“行,我知道了。”苗女士对这上锁的房间没有丝毫好奇,在参观完所有房间后,走进任风禾房间,又说,“我带她洗澡去,要是外卖到了你帮我收一下,我买了菜。”
苗女士打开衣柜,衣柜里头叠了几件颜色鲜艳的小衣裳。
江深看到这些叠起来的衣服,惊奇地看向任风禾。
“这是你叠的衣服吗?叠的太好了!”江深不吝夸赞。
去工作室时,这些衣服全套在了任风禾身上,回来后,任风禾嫌热,把这些衣服都脱了,还顺手叠了,不过和用筷子一样,衣服叠得没她想象中的整齐好看。
若是普通小孩,听到大人的夸赞肯定特别开心,甚至会重叠一次给大人做示范,但任风禾不是小孩,所以她只是很有礼貌地将嘴角配合地勾起来,点点头说:“谢谢。”
在江深看来,这就是一个害羞内向的小女孩高兴得不行,但还要佯装矜持地道谢。
苗女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些衣服,然后说:“现在这天气还能穿这些出门,过几天再来一波冷空气肯定不够暖。”
江深说:“还有别的衣服,我晚点拿过来。”
江深这是要去张团圆妈妈那取衣服吗?
她也想去。
她还是很好奇张团圆的妈妈是谁
于是她抬手揪了揪江深的松垮白T恤,努力装可爱地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疯狂用眼神暗示他。
“圆圆想一起回家拿衣服吗?”江深一眼看出来她的想法。
还挺上道,任风禾连点两下头。
江深为难,琢磨着要用什么理由拒绝她。
没等他想出来,苗女士就摁住任风禾,拿了套衣服说:“你得洗澡,洗了澡就别想往外跑。”
直到这一刻,任风禾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苗女士不仅能被她利用来收走江深的咖啡(虽然失败了),也能给她的各种想法计划带来阻碍。
看着苗女士说一不二的表情,想到她刚才被自己惹生气的模样,任风禾决定还是不要再跟苗女士唱反调了,免得把苗女士气坏了。
总有机会知道张团圆妈妈是谁的。
毕竟,如果她一直在张团圆身体里,总要跟妈妈见面。
任风禾暂时不执着于知道张团圆妈妈是谁了,因为比起这个,她有更好奇的事情。
她跟着苗女士往洗手间走,路过神秘房间时,看向锁起来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