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时光被打扰,盛糖没多少耐心,直接问:
“先生哪位?报上名来。”
这语气,一股子大姐范儿,直接给季斯年整愣了。
他对盛糖有印象。
毕竟是要结婚的另一半,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是上了心的。
做了准备,也细致的观察过。盛糖话少,安静,非常内敛,问什么答什么,声音小小的,整个人无精打采,唯唯诺诺,没有自己的主见。
回去后才听季母坦白说,盛糖是盛家从乡下接回来的小土包,没什么见识。不喜欢的话日后就少见面,娶回家当个摆设就行。
父母说,婚姻本身不重要,婚姻带来的利益才重要。
放在以前,他不认同这种想法。
但那时候,季家转型困难,为了资金,渡过难关,必须要妥协。
更何况,盛糖很漂亮,天生丽质的那种美,他也不算将就。
季斯年当时愿意结婚,并且以盛大的婚礼迎娶她,给足脸面。
谁知,新婚当天,却被盛糖拒之门外。
季斯年气笑了,他事事巨细,面面俱到。结婚的过程,没有委屈盛糖半分,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一个软包子,嫁入季家,不好好抱紧他的大腿,祈求他的庇护,反而拒绝他的亲近,把他推开?
他没去问盛糖为什么,也没再主动示好,尊严和骄傲不允许他那般卑微。那会又正逢国外的项目需要人手,他一气之下走了。
如今回想,还是觉得生气。
季斯年态度冷下来,凉凉道:
“季斯年。”
“奥,是你啊。”
对面回话很快,语气轻松自然,自在的像是同一个老熟人聊天,可又无所谓的像是一个路人甲。
季斯年安慰自己,时空在变,万物在变,人也会变。
盛糖好歹也在大城市待了几年,自是与从前不同。
既然她一个女孩都能这么豪爽大气,他又计较什么。
他高冷地道:“嗯,是我。”
想起来当初的冷酷无情了吗?想好怎么跟他道歉了吗?
盛糖在想什么?
她在想,从来不联系,联系必有事。
可季斯年一直在反复强调他自己,磨磨唧唧的办事效率如此之低,难怪一个项目三年都完不成。
她不想浪费珍贵的睡觉时间,便问:
“什么事?”
较之方才,这语气已很是不耐。
见她压根不思悔改,季斯年不再多做幻想。他单手背在腰后,浓密的眉毛拧紧:
“你我当初两地分居,互不联系。我以为,我们形成了默契,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如今,你为何要曝光雯斐和我的事情?”雯斐跟他说他俩上了新闻,还说新闻写得很难堪,网友骂得更难听。
出了这样的事情,除了盛糖,他想不到第二个可疑之人。
这会儿说是质问,心里已然有了猜测。打电话找上盛糖,只不过想听她亲口承认。
他如今不在国内,很多事情处理不便。不如先确定作乱之人,然后从她下手,才能更直接,更迅速解决问题。
他等着盛糖回答,对面却沉默了。好一会,才听到女人慵懒微醺的嗓音:
“季先生,空口造谣,要赔钱的。”
刚泡完澡,盛糖心情还可以,哪怕被人找茬,语调仍是惬意松弛的。她穿好深蓝睡袍,赤脚踩在地毯上,将手机放在一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一边翻阅一边漫不经心回应。
季斯年捏紧手机,她跟他说话,能少说一句,绝不多说半个字。
偏偏始终维持着礼貌和风度,声音四平八稳,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从容应对。
季斯年对盛糖的印象停留在三年前,浅薄且模糊,他无从分辨她话中真假。
凭心觉得,说得越少,越有问题。
她肯定是怕说漏嘴,被他抓到把柄。
可相隔两岸,一时半会,他拿她没办法。
那么,吓一吓她也是好的。
季斯年忽地笑起来,特别有气势地说:
“我在查了。”
“嗯,查出另有其人,你打算赔我多少?”
季斯年:“?”
这女人,张口闭口就是钱,肤浅!
他不满:“事出蹊跷,我还不能问一句吗?”
“当然可以,合理的怀疑应该问‘是不是你’?但季先生问的是,‘你为何那么做’。你笃定了是我,问的是原因。两者有区别。”
什么区别?赔不赔钱的区别?
季斯年呼吸逐渐深沉,脸也沉,出言不善:
“你若是想要钱,应该拿着新闻稿来找我谈,拿到的绝对比这多。你到底想做什么?”
盛糖忽视他最后的提问,随口道:
“所以说,不是我啊。”
无论她想做什么,都没季斯年什么事,犯不着跟他说。
今天的八卦新闻,她完全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真的以此要钱。不然肯定会被季斯年反将一军,说成讹钱,那就亏了。
她才不傻。
来来回回,又到了原点。
意识到从盛糖嘴里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季斯年突然有点心累,这姑娘油盐不进,没救了。他只能道:“盛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早之前,撤掉新闻。否则,我们离婚。”
“不行!”
听到她不想离婚,季斯年眉目舒展,刚才的气消了一大半。这女人还算识相,没有蠢到家。懂得权衡利弊,知道离开季家,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正美好的幻想着,就听盛糖怒了:
“三年之期,还差一个月。差一个月,我损失上亿,你赔得起?”
豪门联姻,都得签婚前协议,他俩也不例外。
这份协议里没季家什么钱,毕竟季家那时候资产为负。
但有盛父当初以联姻为交换条件,给她的一笔股份。
她可以每年分红,但三年内,股份不得交易。她还想等合同到期,把股份换成钱呢。
不过,看老父亲那态度,估计早就忘了三年合同的事。
当年她要签这个合同的时候,老父亲压根就没当回事。为了让她听话,都没怎么仔细了解合同内容,只确认了股份份额没出差错,就签了字。
再者以老头子古板的性格,以及多年经营才拿下的‘最佳诚信商人’荣誉,要是跟他说,她要提前履行合同内容,大概又要被臭骂一顿。
还是算了,一个月而已,她这么年轻,等得起。
季斯年听她说起三年期限,不由得也晃了神。
想当初,盛家作为滨城最有钱的暴发户之一,成为非常差钱的季家目标。
两家联姻,盛家的诚意是答应融资季氏集团,助其解决资金短缺问题。要求是分一杯羹,分红吃利,有人帮忙经营老本行,又能借用季氏集团这个老品牌拓开自己的市场。
季氏集团主营服装鞋饰,盛家也是服装起家,地产起飞,当下主营商圈门店租卖。两者在商业领域非但不冲突,反而可以相互弥补,联姻一事双方得益。
最开始的协议也是以两家公司为主,盛糖就像个小透明,无人在意。
直到大人们在公司合同上签字,两方人马开开心心互相吹捧,畅想未来时,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商量完了,那么,是不是到我了?”
所有人才惊觉,准新郎虽然没在,可准新娘居然在场。
她什么时候来的?
之后更是惊掉下巴,听她絮絮叨叨一大堆:
“公归公,私归私。季斯年婚前财产为负,但我是有钱的,所以我要做婚前财产公证。倘若以后离婚,我的钱,全都是我的,他不能分。”
“季先生能力出众,东山再起自是用不了五年。我觉得,婚姻以五年为期是对他的质疑和侮辱,这是绝对不行的,还是三年为好。”
“季家要求我婚后不许鬼混、不乱戴帽子,不许违法乱纪、公众良序,不许招惹是非——注: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不可让季家善后,不可拖累季家……等二十条,答应可以。我只有一条,三年期限一到,这婚必须离。”
她要掌握婚姻主动权,万一季家继续亏本,债台高筑,缠着她不放怎么办?
肯定要签一个有时间和法律约束的文件脱身。
众人:这叫不高?
还有五年是两家公司的合同时间,跟你们婚姻有什么关系?
合着,你不是要商业联姻,是要合同联姻?
不过,除了有时间限制,好像没什么差别?
小小的女孩惊呆了所有人,可惜谈条件的时候,季斯年不在。打电话过去跟他商议时,只觉这肯定是盛父那个老狐狸背后搞鬼。
季氏重新运营需要时间,万一盛家中途撤资,岂不功亏一篑?
他自是不答应,最后协商,盛糖的要求他可以答应,但有一条,婚姻期间,盛世不得撤资。
至于盛糖那点钱,他稀罕她的钱?所以他也加了一条,无论生死,离婚与否,绝不会要盛糖一分钱!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只是一时周转不开,又不是真的没用!
就像盛糖说的,三年,他绝对可以东山再起!挣大把的钱!
人心就是这样,虽然说没有盛家,季氏可能就此破产,他也会变得一无所有。
可看着那份协议,季斯年仍觉得憋屈。那协议,让他失去了尊严和骄傲,让他像个靠女人上位的废物。
所以拿到协议他就给母亲锁进保险柜,不曾看一眼,上面的内容是他这辈子最想忘记的东西。
过去也确实忘的差不多,偏偏在这一刻被提起。
季斯年的心彻底冷下来,语气异常冷淡:
“如果我一定要现在离婚呢?”
“可以啊,你赔钱。”
白纸黑字,该是她的钱,一分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