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珠 第3章 巫医

伏贝在对方回头的一瞬间，立马蹲下，回想刚才看的场景，幼童的肌肤很嫩，可小世子不过满月大，脸上又怎么会出现黄茧，除非是中了毒。

恰好这毒伏贝知道，当时她才十一二岁，师父兴致勃勃的告诉伏贝，她研制出一种新毒，此毒名为肌茧毒。

吃下的人身体上先是出现黄茧随后一点点裂开，知道血管皮肤全部开裂爆开，中毒者也就到了生命尽头。

桃花镇离椒山很近，莫非对方是来寻阚菱的。

那韦镜又是来干什么的，他才从椒山过来，不立马去长安却在桃花镇等世子妃到来，不会是韦镜先行去勘查椒山情况好让世子妃一行人平安去山。

不然韦镜一个贵人又怎么会知道椒山上住着一位神医，她与阚菱这些年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地人轻易不会知道，只有特意打听一番的人才会知道师父和她的存在。

若真是如此，韦镜怕是要跟着世子妃去椒山寻师父解毒，这样一来她定不能跟着去椒山。

她要想个办法偷匹马自己去长安，或者阻止世子妃去椒山。

眼下这两种办法，后者或许还能实现，前者她身体虚弱没办法骑马，更别说从一群身强体健的侍卫眼皮底下偷马了。

要说阻止世子妃去椒山其实很简单，只要自己帮小世子解毒就可，这样一来不用去椒山，还能称为小世子的救命恩人，此后去长安一路上也过的舒服些。

世子妃毕竟是皇亲国戚，说不定还能知道压制自己体内毒素的清浑丹下落。

这样冒然前往肯定不行，得想个由头去靠近世子妃，如今贵人大多都信奉神佛，少女眼珠一转，不如以巫医身份来靠近世子妃。

她想到一年前在山上救下的一位巫医，听对方说他曾是长安城最出名的巫医，那段日子还顺带学了学，只是好景不长巫医被师父发现做了蛊虫的饲料。

伏贝将韦镜的新衣修改了一番，更贴合自己的身高，随手找了根筷子用剪子慢慢雕刻成木簪，将木簪插入同心髻中。

衣袖让她用之前的旧衣绑住，这样一来方便行动，今早她又找了博士换了一双干净黑靴，腰上挂着药包，脸上不着粉，利落干净。

她先是找了趟韦镜，假借为其制作压制剥鳞丸的解药，实则制作肌茧毒的解药，不过她并不打算一口气将小世子治好。

得一步一步来，只有小世子的命在她手中，一切就得听她的。

做好一切后，伏贝观察了一会客栈情况，注意到二楼最里面的厢房门口伫立着两名侍卫，想来这便是世子妃所住之处。

她安下心去楼下喝了杯茶，百无聊赖的等待一个时机，火炉温暖，少女眼皮子一沉，昨夜整宿没睡，现下倒是困了。

在她看不见的头顶，有两个人一直在盯着她，其中一位不解道：“少卿，你说她坐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是要做什么？”

韦镜双手拄着栏杆上，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她在守株待兔。”

贺尧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问：“什么意思？”

韦镜没回答，阴晦的眼神默默看向青色背影，手放开栏杆抱臂，阴沉道：“若她挡了路，该杀就杀。”

话音刚落，世子妃的屋子就被人打开，是秋月带着两名侍女下楼，踩在木楼梯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

快要睡觉的少女听到动静，立马精神起来，抬头去看来者是秋月和两位侍女，三人似乎在跟掌柜打听人。

伏贝耳力不算太好，只能听到什么游医，掌柜听了一出后摇头，随后秋月几人面露失落，见此伏贝凑了上去。

“三位阿姊，我听到你们在找游医？”伏贝容貌甚好，没有攻击力，反倒十分合眼缘，此刻声音又格外的甜，让人说不出什么。

秋月打量着眼前蛾眉皓齿的少女，一身上好织锦团纹青襕袍，衣袖用麻布绑起，显得十分干练，身上若有若无散发着淡淡药香。一根素木簪插在发间，眉头处的红痣让她整个人格外清冷又恬静。

此人突然出现，这身打扮不伦不类，很是让人怀疑，秋月疑惑问道：“你知道游医的下落？”

伏贝摇头：“不知道。”随后又笑了笑，露出脸颊上的梨涡，道：“但我会医术，我也可以帮你治病。”

秋月并不信对方说的话，只以为少女在行骗，满脸严肃，“小娘子，我可不是你能骗的人。”

伏贝一早就知对方不会轻易相信，只好先帮眼前的娘子看看病了。

“这两日阿姊总是睡不好，头晕，还想吐，有时候手指会抽痛。”

秋月无奈摇头，不过是赶路所至，“是又如何，水土不服而已。”

伏贝伸出手指左右摆了摆，“并非如此，实则是你体内亏虚，不出半月你就会晕倒过去，多则三日，少则两个时辰。”

不等秋月反驳，伏贝来到右侧侍女旁接着道：“这位阿姊脸色蜡黄，身浮，想来近日家中有人故去，又感染风寒，故此心中郁结。”

话完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另一位侍女旁，道：“阿姊这两日子时总是莫名害怕，其实并非是恶鬼，而是阿姊的阿耶想念你，故此特来看你过的好不好，阿姊今夜子时拿着一株香和蜡烛黄纸去长安方向拜拜就好。”

三人脸上各异，想到这两天苒儿和澄儿跟自己说的事情，此时被一个少女说出来，不由颤栗，最后是秋月率先开口，“你到底是医师还是巫医？”

伏贝不甚在意，挑动眉头，道：“两者都是。”

秋月好心劝道：“多谢你告知我们，但是我家主人可不会见你，你别白费力气了。”话落，就要带着身后的侍女上楼。

见此，伏贝开口淡淡开口，“你们要求的解药，除了我没人制的出。

“肌茧毒，我比较熟。”话音刚落，三人停住脚步，在秋月审视威胁的眼神下，接着道：“应该中了十日了，若五日内找不到解药，他的血管就会爆开，皮肤就会裂开，届时也就无力回天了。”

秋月眼神犀利，语气凝重，“你如何知晓？”

伏贝解释道：“我是医者，自然知晓。若不信我，打了去问韦六郎，他便是我的病人。”

寻常无人称呼韦镜六郎，他虽是缉宄寺少卿，真实身份却并非如此，在者能知道韦镜排行第六的人可都不一般。

再三思量下，秋月只得先让苒儿澄儿盯着对方，自己则是去和世子妃禀告。

屋内陈设精美，琉璃茶盏都是从长安带过来的，方桌上摆放着糕点，一位侍女正摆弄香盏点燃鹅梨帐中香。

叶玉韵附身靠在铺满兔毛毯的软塌旁，愁眉苦脸地看着昏睡的婴儿，手轻抚上虎头帽下藏着的脸，细腻的皮肤上突兀的冒出茧子，心里十分苦涩愤恨。

缉宄寺查了许多日也找不出凶手，气不打一出来，世子拦着她不让去找韦镜的事，气的她将府中名贵花瓶茶盏全都摔了。

康儿是她盼了五年的孩儿，不过满月就被歹人下了毒，若是让她找到了凶手，定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秋月赶来时，正巧看到世子妃抱着小世子流泪，心中不忍，动作放轻跪坐在世子妃旁，拿出精致手绢为世子妃擦干眼泪。

秋月先是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给叶玉韵，随后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确定对方没有动怒，接着轻声细语道：“世子妃，奴找到一位巫医，她一眼就能出来病症，且擅毒，不如先让此人一观，若无半点轻症在杀也来得及。”

沉浸在悲伤中的叶玉韵突然眼神一边，紧紧握住秋月的手，“此人，可信么？”

秋月重重点头，感受到手上一松，是叶玉韵把手放开了，神情低垂，道：“就按你说的做。”

关上屋门，秋月原本乖巧的一面消失，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若是巫医欺骗了世子妃，不用世子妃动手，她先将人做掉。

她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伏贝几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开口，“巫医，我家主人准许你来看病，上来吧。”

秋月走后，伏贝就被两人缠着问了着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未来夫君相貌，或是关系阿耶在酆都过的如何，正胡说八道时，听到楼上传来秋月的声音，伏贝笑意更甚。

连忙对着两位侍女好声好气道：“两位阿姊等有空的时候随时向我讨问，现下我要去看病了。”

跟着秋月进入由侍卫看守的屋子，入眼一片华丽。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画，桌上摆放着毫无杂色的玉石棋子。几案和坐具上铺着厚厚的锦垫，地上覆满毯子。

甫一入内香味浓郁，与其他屋子截然不同，处处精致奢华，果真符合长安贵人的身份。

伏贝乖巧的站在秋月身后，垂着头不去看向主坐的世子妃，耐心等待上位者开口。

过了几秒，叶玉韵将伏贝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又注意到对方的年龄似乎不大，疑惑问道：“你就是秋月所说的巫医？”

伏贝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姿态尽量放低，“是。”

叶玉韵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没去看站在面前的人，“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儿中毒之事，可是韦镜告诉你的？”

“无需告知，奴是算出来的。小郎君中毒之后不曾醒来，一是因为中毒，二是因为府上有恶鬼。贵人若信奴，可先让小郎君解毒，再说恶鬼之事。”

刚才在与两位侍女阿姊交谈过程中，她得知世子府上就有清浑丹，如此正和她的意，这才编了一句假话。

对方信就信，不信也简单，她找个时机做做手脚，这事也就成了。

叶玉韵长眉微蹙，她一向信奉神佛，府上也是常年请巫祝前来祷祝，难不成是那个人的鬼魂做祟。

眼神又扫了一遍伏贝，此人年龄不过十六七，若有本事还好，没本事她定将人凌迟了。

叶玉韵抬眼看向秋月，示意对方过来抱小世子，“若是医不好我儿，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伏贝去给小世子治病的消息传到韦镜这里事，贺尧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镇静自若的韦镜。

贺尧再三确认没听错后，直觉脑仁发疼，“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竟不知天高地厚跑去世子妃那里给小世子治病，我看她是疯了不成！”

贺尧满脸愁容，担心伏贝会闯出大祸，毕竟这人是他们带到桃花客栈的，出了事理应负责，可对方是世子妃啊。

长安城内谁人不知世子夫妇对小世子的疼爱程度，毫不怀疑若是伏贝没有治好小世子，死都是最轻松的。

眼神瞥着一旁神情如常的韦镜，忽然觉得不对劲，“少卿，这人不会是你派去的吧？”

韦镜被这个猜测感到莫名，甩动几下手中的玉佩，眼神里的算计不加掩饰，一副尽在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

歪身躺在软塌上，长腿有一下没一下晃动着，手指有节奏的拍打在窗沿，透过一条缝去看外面风景。

韦镜缓缓开口：“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