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景/波苏】Here in Silence/3.溃于蚁穴
Summary:“你说的是苏格兰?”
年轻的天才研究员挑起眉头,以一种再笃定不过的语气宣告道:“其他的先不说……苏格兰可不是被针对了还没脾气的家伙。”
“这个蛋糕味道不错——是哪里买的吗?”
“是苏格兰君做的哦?苏格兰君最近与大君是搭档,他让大君帮忙捎过来的。”
苏格兰,宫野志保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了对方是谁——不过她还是更习惯称呼对方为“那个狙击手”或者“心因性失语症患者”。
“了不得,以前他甚至还不会做三明治。”宫野志保选择性遗忘了后来她还是吃到了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这件事,“莱伊的运气不错,苏格兰是组织里难得能好好与人交流的家伙——尽管他不会说话。”
“所以是真的吗?”宫野明美感兴趣地问,“大君说他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
讨厌的莱伊,宫野志保暗自撇嘴,要情报要到她姐姐这里:“他有失忆症和失语症——苏格兰的事情他从来没隐藏过,又跟那么多人有过合作,这种事情组织里随便问问都能知道。”
明美好笑地瞧了眼志保,又聊起其他话题。她的大学,她的日常,宫野明美能说的也不多,后来又回到诸星大说到的、关于他“工作”的边角料。
“苏格兰‘只负责狙击’?还天天待在安全屋里做饭写报告?好像得罪了情报组的新人,总被单方面针对还没啥反应?真的假的?”
“哎?有什么问题吗?”
宫野志保切下一小块蛋糕,满意地眯起眼睛:“其他的先不说……苏格兰可不是被针对了还没脾气的家伙。”
别往外说,她跟自己姐姐咬耳朵。姐妹间的日常交流都会被监控,不过她们之间也有其他的交流小手段。
把他带进组织的那个代号成员已经死了,明面上对方的死跟苏格兰毫无关系……
但我猜是他做的,天才的研究员拿起小勺子,不发声地用气音与口型跟姐姐交流。宫野明美发出“哎——”的惊呼,她们俩的表情都很若无其事,仿佛只是在讲最近的明星八卦。
我知道的,雪莉把自己的更多推测与蛋糕一并吃下去——
苏格兰他一直在追寻自己的过去。
****
宫野志保知道苏格兰的时候才七岁,那时候这位杀手都还没获得代号。
对方的投名状是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小摞意图绑架她的团伙:这家伙替代原本的组织成员站在她所在学校的门口,背了个巨大的乐器包,拿着手机低着头点点点。
小萝卜头在门口停下脚步,上半身下意识地稍稍后倾,跟这个恰巧在此刻抬起头的家伙对上视线,眼神狐疑。她那个年纪已经能对沉浸于黑暗中的狠角色产生本能般的应激反应,更何况这家伙身上的黑暗也没收敛太好。
他们像两只野生动物一样谨慎地相互观察了两秒,年纪大的那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蹲了下来,隔着一定距离把自己的手机递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宫野志保抓着自己书包的带子,靠近几步,站在最远的、能够拿到手机的那个位置接过它。
[有人想绑架你,我是临时调过来的,这几天由我充当保镖。]
“……原本那些人呢?”
这个坏人手掌朝上,宫野志保愣了片刻,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倒也颇有耐心,并没做出其他动作,只是保持这个姿势,等待她将手机放回他的手心。
“你是……想要手机?”
对方点了点头,深蓝色兜帽下露出的那双猫眼沉静。组织的家伙,但是比之前的保镖好那么一点:起码这家伙懂点礼貌,她不用浪费时间在纠正成年人习惯性俯视、答非所问的坏毛病上。
这个人接过手机后继续按键,很快又还了回来。
[被解决了。我也解决了敌人。]
明白。宫野志保对着这个人点了点头,这一次她主动将手机还到对方手里,注意到对方手上明显的茧:“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这回这个人站了起来。说实话,他有些(至少是成功做到视觉欺骗效果了的)瘦削:即使他是亚裔,脸嫩,很符合人种的惯常刻板印象,但就算再加上几岁、他好像也就学生的年纪。这家伙很轻松地背着一个看着就很沉的乐器包,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宫野志保快步追上他,靠近时她闻到一缕淡却明确的血腥味。年幼的孩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像小尾巴那样跟着对方离开了校门。
****
那家伙以前肯定没干过保镖的工作,宫野志保跳下摩托车时踉跄了一下。
他们先是从学校门口步行离开一段距离,他把她寄存在星巴克。一杯冰美式的等待时间里他就回来了,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一些,招呼她继续跟自己走。
去往地下车库的临时通道里没人,这家伙本来指指她的杯子、想等她把咖啡喝完再继续,后来在她简洁的解释下,明白了冰美式不是可以一饮而尽的果汁、而是阅读与学习时偶尔啜饮的饮品。于是对方遗憾地向她示意,他要破坏咖啡杯上可能留下的生物信息然后丢弃它,因为接下来的旅途恐怕不能允许她带着易撒的液体前进。
机车停在地下车库角落的阴影里,只有一个头盔,思考片刻后对方把它扣在了小孩头上,自己则拉紧了兜帽。那时候宫野志保还对摩托的品牌没啥了解,对这种钢铁巨兽只有敬而远之的心态,可惜她没有选择的权利,直接被对方提起来、放在机车的前面。
年纪更大的那位踢开脚撑,双手握住摩托把手,发动机在他们身下轰鸣,志保感觉这像一场正在发生的小型地震。那家伙按下把手,肌肉绷紧时的手臂像保险扶手,跟那个过大的安全头盔一样不那么合适、但的确起到了一定的防护作用。
商场的地下车库里空旷,轰鸣声的回音重重叠叠,他们冲出出口时宫野志保下意识眯起眼睛,为这从昏暗到光明底下的刺激——尽管这还挺酷的,下车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风吹得小姑娘的脑袋有些发晕,成年人制式的头盔还在她脑袋上晃荡,可能是嫌她走得太慢,宫野志保还没走稳,这个还背着看着就沉的乐器包的家伙回头注视她片刻,直接把她端了起来。
猩猩,年轻的天才少女腹诽,手却很诚实地抱牢对方的脖子——都说了这家伙没有保镖经验,他也显然没尝试过用这种方式移动幼童。端着她的手臂倒是稳当,但志保还背着她的书包、戴着过大的头盔,上半身晃荡,如果不主动找个地方固定,宫野志保感觉自己很容易翻下去。
“我们现在安全了吗?”
这家伙还是不说话,但他的呼吸平缓,这种镇静也慢慢传染给身边的孩子。上楼时宫野志保已经有闲心思观察楼道里陈旧的涂鸦痕迹,在对方撬锁进门的时候,宫野志保发出“啧”的不知道算是感叹还是无语的声音。
开门,关门,犯罪分子娴熟地闯了空门。宫野志保坐在客厅里等待,那个过大的头盔已经被她解下、放在桌面。这家人的椅子有些高,她的脚踩不到地面,于是下意识地,偶尔她会晃一晃自己的腿。年长些的那位忙忙碌碌,迅速地将整个公寓搜了一遍,当他回到客厅、将乐器包卸下来的那一刻,宫野志保有所感悟:“确认安全了?”
这家伙终于对她的话有反应了:他把窗帘拉下,随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对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呢?”
他掏了掏口袋,摸出一支笔、一叠便签,低着头流畅地写下一串话。
[我们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直到收到可以转移的通知。这里的安全有保障,我出门的时候你待在这里。]
“你呢?”
[我会出去处理周围的事情。]
“我的东西呢?”
对方停顿了一下,那双蓝色的猫眼移向她片刻,又落回便签。
[原本据点已被接手,电脑等资料带回组织,其他物品已被销毁。]
写到这里对方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话。
[你缺什么,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来。]
小孩瞪大眼睛:“你现在又要出去——你要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们隔着一张桌子对视,年长一些的那位显然没明白孩子是需要陪护的。这也正常: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被拎进组织训练了,偶尔出去也是执行任务,如果有随同人员,那叫评估;而这位天才小姑娘“享受”的是监视服务,保镖们将她团团围起,既是因为她的生命非常珍贵脆弱,又是怕她某一刻突然逃跑消失。
[对,我清理过附近了。]一张便签写满了,对方换了一张,困惑地回答她,[安全性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别离开这个公寓?]
他看过来的目光犹犹豫豫,宫野志保感觉他在用眼睛怀疑“这个年纪的小孩好像的确会好奇心爆棚地乱跑”。奇怪的争胜心起来了,她可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笨蛋,志保有些恼火地提高声音:“我一个人当然可以!”
他点点头,拿回第一张便签,在[你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来。]下面划了两道线。宫野志保凑近一些,撑着桌子站起来,去看便签。
“你经常出去吗?那我要一定的食物储备。”
食物,他写了上去。
“我需要我的书,我原本住所的几本书还没看完。”
宫野志保报出几个书名,对方很明智地将笔交给她,让她自己把书名记下来。写好需要的东西,宫野志保把笔交还回去。对方点点便签,无声地询问她是否还有其他的要求。
“……实验器材?”
他把这个写上去,括号,他在后面备注去后勤那里要一套,宫野志保微妙地感觉到了一点好笑。对方又在等她发话了,宫野志保试探着继续提要求:“我需要电脑。”
对方干脆直接把“电脑”记在了“实验器材”的边上,意思大概是这个也直接去跟后勤讨。
“我要吃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
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对方就像在做听力题一样,小孩说什么他写什么,一点都没迟疑。
真的假的?真的会给她买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吗?
“还有一个芙莎绘的包包。”
对方的笔尖总算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宫野志保镇定地跟这位犯罪分子对视,虽然她的确只是试探,但她也准备好了开启一场主题为“一个芙莎绘包包如何做到拯救她的精神状态”的即兴演讲——她以前试过了,组织能容忍她这个程度的叛逆。但对方只是把笔递给了她:哦,大概是对方不清楚“芙莎绘”这个品牌的确切拼法。
这样也不错,接过笔时小女孩愉快地想,并且额外标注上了自己喜欢的那一款的具体名称。
****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们一起窝在临时据点的第三天,宫野志保敲着电脑查文献,另外那位平时要么不着家、要么打开他那个乐器包(现在志保知道了,这实际上是个武器包),逐个保养里面的枪械零件。
不过,在志保突然跟他搭话的时候,这位犯罪分子正在厨房,面对食材进行沉思——上次带回来的物资里连芙莎绘的某款包都包含其中,唯独缺少“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因为他没找到全称相同的三明治,为此他还被不客气的小孩追着抱怨了好久。
宫野志保似乎真的是这种食物的忠实信徒,短短三天,她已经强调好多遍她想要“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了。为了自己清净,上一次获取物资时,这位组织成员把相关的材料都买好了,现在则正在严阵以待思考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与面包这几个东西怎么才能组合出来一个能吃的食物。
他的过往经验告诉他这些东西混在一起会又咸又甜,不会好吃到哪里去——现在小孩子的口味这么包容万象了吗?
听见宫野志保的提问以后,这位犯罪分子下意识想离开厨房、回到客厅寻找便签,却被小孩喝止。
“用手语就行。”小天才提出要求,“我已经自学一些了,应该看得懂。”
好吧,他耸肩,举起手来打手势。
「我没有名字,暂时还没有获得代号。」他手势做得很慢,方便小孩看懂,「如果你要看我目前使用的证件,它们就在武器包内袋。」
小孩的学习能力的确很强,只是学了三天的手语,但她连蒙带猜、基本看懂了这几句话。她跳下椅子,吃力地把竖在墙边的武器包拖到客厅空地,然后放倒它、大摇大摆地寻找对方提到的证件:“暂时还没有获得代号——我觉得你的实力应该够一个代号,加油。”
「谢谢」,他用手语回答。
“但是你总有一个名字吧?不是这个□□上的那种?”小孩子找到了那些证件,翻看它们时却又绕回最开始的问题,“比如我的名字是宫野志保,你呢?”
很难说明志保决定要更多了解对方的切实原因。总得来说,她对这个人还算满意:他比之前那些她都没记过名字的保镖们还要厉害(敌人的袭击让一队保镖全部阵亡,而他一个人把敌人都处理了,这样很容易就能对比得出结论来),态度又比之前的保镖好一些。
这个人虽然对照顾孩子方面没什么经验,但也不介意在宫野志保试探时给予一点便利,对她故意表现出来的“难搞”也算得上宽容;另外一个关键在于组织也信任他——宫野志保知道组织对她的重视,而这位还没代号的家伙却能够全权负责临时看管保护她,如果能够争取到他的帮助……
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帮她、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希望对方能帮她什么忙。宫野志保太小了,至今的人生又一直被组织把控,她连想象她想要的生活的能力都显得贫瘠,能讨价还价、争取到多跟姐姐打几个电话,说不定就能让她满足很久;但是本能让她试图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小女孩虽然聪颖,但手段还是太刻意,她试探的意味太浓了,还好这家伙不是很在意这个。他停顿片刻,似乎原本是想跟之前一样忽视掉不想回答的问题,毕竟他从来不说话;但小姑娘坚持拿眼睛瞪他,谴责意味浓重,倒是不至于有人身威胁性,但是不回答的话会很麻烦。
好吧,他举起手,继续打手语。
「我进组织的时候就失忆了,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他这样回答。
小孩子睁大眼睛,顺理成章,她急急追问发生了什么;而年长的那个欲言又止——哦,介于他不会说话,用这个词似乎不是很合适。
哑巴的确可以在很多不想回答的场合直接闭嘴,但宫野志保清楚他可以打字和书写,这孩子又为了更方便交流而这几天生啃网络教程,手语水平突飞猛进。每次他想若无其事结束话题,把小孩逼急了,她可是会哒哒哒跑过来拽他袖子、对他“下命令”的:“重新打一遍!”
小孩子虽然柔软易碎,但宫野志保显然清楚自己头脑的重要性,组织不会让她死的,他不会伤害她;他又的确没法对孩子太过苛责——他偶尔看着比他矮那么多的孩子在那里看书,奇妙的即视感让他没法对孩子太冷漠;不过,说是他对这个组织出身的小女孩有所宽容,不如说他其实只是在放纵这种即视感的反复出现。
他会记起来吗?
孩子追问他怎么会失忆,于是年长些的那位不得不挤牙膏一样、慢慢把一些过去“说”出来——这不是什么机密情报,他的人生在组织中是透明的。以宫野志保的受重视程度,之后她想知道这些应该也轻而易举。
幼时应该是某个灭门案的受害者,据说自己反杀了那个凶手,因此被路过的组织成员看中,带进组织。然而或许是惊吓过度,他患有失忆症与失语症,至今没有痊愈的迹象,还好这些并不影响他做任务。
年长些的组织成员表情自然,用手语慢慢将他的过去告诉小孩,镇静得像在讲述他人而非自己的故事。原来如此,在年长者非常敷衍的放水下,宫野志保总算套到这个还算完整的情报。
失忆,失语,怪不得这家伙说自己没有名字,平时也不说话。宫野志保不合时宜地怜悯了对方:即使是自己,起码拥有自己的名字,也知道自己的父母,还有个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姐姐。
真可怜啊——
小孩子终于不再追问他,年轻的犯罪分子又溜回厨房,与刚剥壳了的花生、盒装的黄油、一瓶蓝莓果酱以及还没放进面包机里面加热的生面包大眼瞪小眼。
宫野志保看着对方像研究不同品牌的子弹那样研究食材,由于那袋花生,她当时没猜到对方居然是在做她想吃的那种三明治——谁会把花生黄油酱理解成花生与黄油两样东西啊!——还以为对方是想要动手做什么奇怪的食物。
这个组织成员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他不知道被亲人所爱的幸福,也忘记了至亲离世的痛苦,更不清楚除了失忆与失语以外、没有过去本身也是一种人生的残疾。
再大一些以后回忆这段经历,宫野志保则觉得自己那时候有点似乎多管闲事,还好对方不是在这方面过于敏感的人:在那一刻,她居然在不自量力地同情一个组织成员,还在居高临下地可怜对方。
“……你有考虑治疗吗?”
年长一些的组织成员本来在拆黄油的盒装包装,听到这个问题,他低下头来与孩子对视。片刻后他移开眼睛,打了几个手势:「组织没有提到。」
“你有想过……去查一下吗?”
要怎么跟孩子解释呢,组织信任他就是因为他失忆,也没必要让他能够说话,反正他基本能够克服困难完成任务。他是组织的通用零件,一柄趁手的武器,他当然不需要过去与未来,当下能够使用即可。
他们没这么熟,他知道自己回来的时候小孩总会有点抵触地往角落里挪,每次提要求试探他的时候都紧张地盯着他的反应,努力把一身刺都高高竖起,表明自己的不好惹。
其实他们并不相互信任,小孩明明挺怕他的……怎么冲动之下她似乎好像想帮自己?明明她自己还是组织的囚徒。
小孩,他没什么恶意地在心里想。组织成员放下拆开包装盒的黄油——他已经确定了这几个东西直接混合肯定不是什么能入口的食物,再在厨房待着只是无用功地消磨时间,他得去查查这个“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到底是什么东西,最起码他得知道这玩意儿长什么样——路过小孩时,他顺手地压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干嘛!”宫野志保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头发,仰起头来瞪他。
他把桌子上的便签与笔拿来,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把它放到小孩面前。
[怎么查?直接去医院全套体检大概不是很可行,我最好避免留下任何生物信息。]
****
有学习以外的事情可做以后,小孩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宫野志保现场上网查询,便签上列出她认为的、必要的检查内容,顺便贴心地写下当地哪些医院有相关的器材。
年长些的组织成员依旧一言不发,不过经宫野志保观察,下次出门时对方带上了这个便签。
他没担保自己会按便签上面列出的内容去做检查,也不给出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承诺。宫野志保在安全屋里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尝试除了组织要求的“学习”以外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算得上有价值,有没有帮助到对方。
在宫野志保没忍住拉开窗帘往外看以后,她总算收到一条短信。消息来自于一个没见过的电话号码,里面言简意赅地提醒她最好别靠近窗户、暴露在外面,虽然他已经清理了周边,正常情况下这里是非常安全的;实在太闷了的话,想要透一下气也行。小姑娘被这条短信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退回室内。
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有在偷偷看窗外的?
那个在厨房里对着张网络照片试图复原“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的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花生黄油其实指的是花生黄油酱,而不是分开来的花生与黄油;切下来的小块黄油不用白不用,用餐刀将之涂满面包,这种三明治充当了他出门前的晚饭,更符合小孩子口味的甜味蓝莓果酱则分给了志保,他用餐刀抹的果酱厚薄均匀,非常完美。
而当时宫野志保只顾着小小嘲笑对方,现在她躲在窗帘后头,才想起那个杀手恐怕同样可以用餐刀扎穿受害者的胸膛,那时候鲜血会比融化的蓝莓果酱更快地沿着刀刃往下淌;而那个乐器包里的可是狙击枪,足够对方在几百码以外穿过受害者的太阳穴。
一天半以后那个组织成员回来了。他像最擅长狩猎的野兽那样潜回,宫野志保甚至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进的屋,发现他还是因为对方打开了冰箱门。
“你回来了。”她干巴巴地说,揉着眼睛从沙发上面跳下来。那股血腥味又明显起来,宫野志保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若无其事地说你先去洗个澡?他们的关系没和缓到关心对方的洗漱情况。问他是执行了什么任务、杀了谁?她也不想知道。
宫野志保的脚步谨慎地停留在桌边,她离开窗户后忘记拉好窗帘,现在室内是过于灿烂的阳光。对方抬起眼来,顺手将手里抓着的那瓶花生黄油酱放进了冰箱,“啪”,他重新关上了冰箱。
这位年轻的犯罪分子往前一步,鞋底踏上公寓客厅铺设的木地板,“咚”,声音不响,但宫野志保第不知道多少次地跟着后退一步,与对方保持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即使宫野志保很清楚,如果对方真的想的话,都用不着武器,两秒应该就够他扭断她的脖子。
他还是不说话,身后的武器包卸在墙角,空着的另一只手拿着一叠单子——宫野志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道对方真的去做她说的那些检查了?
刚刚犯案完毕的组织成员没有再靠近她,他只是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那叠纸被他按在桌上,悄无声息地前推。
等他收回手,宫野志保才小心地靠近桌子,把它们都拿到手,然后掩饰似的也拉开一张椅子,爬上去坐好,假装自己之前没有被对方吓到——这家伙不会说话这一点特别好,他不会嘲笑也不会做出评价,安静得令人能让人跟着慢慢镇静下来。
“嗯……所以你喉咙其实没问题……大脑也没问题……”小孩辨别着上面的内容。
攥着单子的手逐渐从颤抖到稳定,这是宫野志保擅长的领域,她握着纸张像握着足够保命的武器。
天才少女皱着眉头辨别上面的指数,研究上面的图像,来回翻看着不同的纸张,她学的东西跟这些关系不大,但她之前突击研究过相关资料,现在也能头头是道地讲出一些专业术语。
“……所以你器官方面完全没问题,很典型的心因性,理论上来说,你随时都可以回忆起来、重新说话——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
失忆兼失语症患者撑着脸侧,在这之前一点也没对宫野志保说的话产生反应,像在发呆;一直到小女孩不满地抬头看他,问他有没有听她说话,他才终于将目光收回,点了点头。
所以连对方都不在乎,她为什么替对方着急呢,小女孩突然泄了气。对她来说,这样的人多可怜啊,不记得自己的至亲,连自己的名字也一并忘却,简直就像是不存在的阴影,而不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可是对这种组织成员来说,是不是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自己这样是不是在多管闲事?为此生出的怜悯是不是毫无用途?
就在宫野志保低着头的时候,她听见对方叹了口气。抬起头,她看见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没再撑着脸,重新坐正,面向宫野志保、也就是背对着窗户。确认宫野志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以后,他抬起手,以比较慢的、足够小女孩跟上的速度打起手语。
「谢谢你」,然后是……这个拼起来……「宫野志保」,好像是自己的名字?
「很抱歉我现在没法跟你交换姓名。」
宫野志保看着对方,这位平静沉默的犯罪分子第一次露出笑容……那能算笑容吗?锋锐得带有血腥气,像是注视着一定会到手的猎物。
「等我记起来了,我会补上自己的名字的。」
错了。
她的猜测错了。
宫野志保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纸张,这个在日光下都依旧潜藏在自身阴影里的犯罪分子没有收敛自己的气势,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战栗,但恐惧感却反而奇异地消散了一些。
因为她意识到,之前自己对这个人的揣测是完全错误的。
他不是不在乎他的亲人、他的过去、他的名字——
他在乎!
他非常在乎!
“你会做到。”小女孩把放在她膝盖上的那些纸张都拢起来,在自己的腿上对齐,小大人似的挺直腰,跟对方对视,“而我会帮你保密的。”
——我会等待的。
你用属于你的名字,向我自我介绍的那一天。
****
“再跟我说说……苏格兰,还有波本吧?”雪莉搅拌着她面前的那杯咖啡,一副只是普通好奇的表情,“莱伊说那个新人居然针对苏格兰?苏格兰那家伙很难跟人吵起来吧?毕竟他都不会说话。”
说实在的,这有点地狱,毕竟这里的“不会说话”并不是象征性的比喻,而是物理事实。
“啊,听大君说的……似乎主要是波本在针对对方?”宫野明美歪着头想了想,“……很喜欢言语嘲讽?”
“和一个失语症患者吵起来?”
宫野明美无辜地WINK了一下:“所以才奇怪嘛?”
啧,宫野志保在心里再次诅咒诸星大那家伙,这种事情都需要麻烦姐姐帮忙,真是混蛋——虽然她其实理解莱伊这么做的原因,但这不妨碍她在心里头迁怒莱伊。
“我都要好奇波本到底是什么人物了。”宫野志保用来搅拌咖啡的小勺撞到杯壁,叮,像敲响的告死钟声,“波本到现在还没死吗?他的命这么硬吗?苏格兰处理事情的效率可是非常高的。”
姐姐在她面前捂住了嘴,眼睛弯起,雪莉妙语连珠的刻薄话,反倒奇妙地引出了她的笑意。
“波本嘛,是最近才成为代号成员的,他负责各种潜入与情报的收集,最常用的那个假身份名字是‘安室透’。大君对他的评价还挺高的。而且嘛,只看结果的话……其实波本意外地还挺配合的?嘴上说着‘苏格兰前辈的行事风格这么懦弱——啊,抱歉,我日语不太好,用词不是很准确,我的意思是真低调’之类的挑衅话,结果还是乖乖按着苏格兰的要求隐蔽行动了,所以我觉得是一半一半吧。”
“一半命硬,一半识趣?”
宫野明美用那种聊明星八卦一般的语气,悄悄告诉自己的妹妹:“一半是波本的业务能力很强,另外一半——大君怀疑,波本他其实很认可苏格兰哦?”
“……哈?”
“原话是‘有点特殊的情感投注’。按大君的说法,虽然波本一向对苏格兰的行动有很多很多的意见,老是试图用各种方法激怒他,但实际上,他其实一直有在按苏格兰的要求行动哦?在任务中遇到小孩,他甚至还下意识模仿了苏格兰平时对孩子的态度——蹲下来,浪费口舌编了个理由,来劝与任务无关的孩子离开现场——就像苏格兰会做的那样。”
就像苏格兰会做的那样?
哈?
真的假的,那个连笑都更像是带着刀锋流淌的血腥味儿的家伙?
但诡异的,雪莉意识到姐姐代为转达的、莱伊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
那个失语症患者,的确对孩子是网开一面的。
她记得。
那个完全符合组织要求的杀手,曾经为她亲手制作过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也曾慎重地答应过一个孩子,保证找回名字后、他会与她交换姓名。
*没见过三明治:不是说苏哥他连三明治都没见过,这点常识苏哥还是有的,他只是没见过志保说的那个口味的三明治,想不出来花生黄油蓝莓果酱三明治是怎么个配法hhh(个人看到该三明治实物图以前也怀疑过这难道是黄油涂一面,蓝莓果酱也涂一面,中间放花生,这东西真的好吃吗,感觉花生黄油是咸的吧,蓝莓果酱又是甜的,感觉两个组合起来味道会很腻哎(那种怀疑的目光)(意思是对不起真的会有笨笨理解错,苏哥对不起把你写成笨笨了)
*年轻苏哥是在乎自身安全、会主动搜查安全屋情况的,而且对视作暂时巢穴的地方控制欲还挺强,志保探头一下他都有监控注意到;但是摆烂苏哥当时就直接不管了——这是不正常的,记得前面到时候也强化一下……
《Here in Silence》
属性:诸伏景光个人中心,黑方苏哥 失语症患者设定,CP倾向为零景。
花花老师恐怖如斯,本拖延症搞了半年了这篇一半都没写完,花花老师一来图部分进度条直接拉到满了……限制花花老师飙进度的唯一障碍居然是我写太慢了(连滚带爬赶进度)
赶进度全靠花花老师的饭放我面前作胡萝卜……写不动了就妄想一下写完下酒菜我就可以吃到饭了……我要吃饭……我努力拉磨……我要吃饭……
接下来赤哥视角第四章写完就可以从头开始修文了……把第一章漏的一些细节都补上,第二章的对话部分重置一下,然后就可以进第五章红方双打,一套连控黑苏把人搞回去了……
在黑衣组织这里是没前途的,看看孩子都不肯说话摆烂了,给我跳反!会有活下去的理由的!有必须开口才能准确传达的情感的!
2025.1.12
补了点对话修正,增加了一点点细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溃于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