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第1章 chapter 1

深冬，最近的天气并不太好，首都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车窗外几层雪堆叠在一起，呵口气就能染上白雾。

不见晴日，天气预报总不见得准，车上的广播一如既往说着那些话，聊胜于无，雪只是静静地落着，沈游偏头去看，一阵一阵地出神。

雨刮器作响，一遍又一遍地扫去玻璃前的雪，沈游像是突然回过神，放下了手中的报告书，把它随手丢在副驾驶的椅子上。

手机合时宜地响起来，就在沈游正在犹豫要不要给顾煦之打电话的时候。

接起电话沈游倒是没怎么犹豫，对方的声音闯进耳朵里，沈游微微皱着的眉头才轻轻松展开。

“阿游？报告拿到了吗？怎么样？”

嘈杂的背景音，或许与它并不相干，沈游准备说出口的话卡在嘴边，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半小时前医生的劝告。

癌症，天不遂人愿，只是沈游从未想过会落在自己身上。

沈游坐在医师面前，对方似乎也很难开口，顿了顿，最后还是告知了沈游那个他并不想接受的事实。

“初步鉴定为胃癌，后续具体病情程度还需做相关检查。”

医师还说，胃癌和一系列胃病难辨，不易察。沈游用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却仍是哽着喉咙，说不出什么。

过了良久，沈游才同医师道了谢，离开医院。

坐在车的驾驶座上，沈游也只是盯着胃癌两个字淡淡地出神，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要如何同顾煦之说，他们两个人大概都不会淡定。

沈游没出神太久，回想起前半个小时的事情并不花多长时间，更多的只是话语和字样在眼前匆匆而过。

沈游是被顾煦之助理的声音拉回思绪的，沈游一会没应声，顾煦之也不着急，仍旧是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刚刚顾煦之的助理进来送其他文件，开口说话，声音传过来，这才让沈游回过神。

“顾总，这些策划案是顺和那边送过来的，您过目，其余两家最晚明天可以送到。”

顾煦之点了头，轻声开口：

“先放这，你回去吧。”

顾煦之的声音沉稳，工作时不自觉地就会染上一点严肃，饶是沈游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时还是没有办法习惯。

助理得令，转头便要走，却又被顾煦之叫住。

在她眼里，顾煦之难得露出那样温和的神态，就连音调都放轻，好像在说些家常事。

“等等，还有其他需要看的文件都送过来吧。”

“今天是冬至，让大家都提早下班回家，不想回的让食堂备些饺子，过段时间只会更忙，争取在年关前都解决，让大家都能回家过个好年。”

顾煦之浅浅笑起来，助理匆匆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都忍不住，就连辞别都忘了说，小跑出办公室向大家说这个好消息。

沈游静静听完，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说辞才开口：

“拿到报告了，还是胃的问题，等过段时间再去做一次细一点的检查。”

“好，等忙完这段我陪你一起去，最近没吃冷的东西吧，太伤胃，我最近没什么空看着你，可别偷偷地给我跑去吃。”

沈游被顾煦之一席话惹得笑起来，声音很轻，传到顾煦之耳朵里，过电般微微泛起痒。

“真是越来越操心了顾总，既然都徇私了，今晚早点回家吧，我想吃饺子。”

“你啊，想吃什么馅的自己先买点，我回去了再包，别自己动手。”

“煦之啊，我怕是要给你养废了......”

沈游倚靠着驾驶座，伸了个懒腰，尾音拖的长，被顾煦之听去，惹得他笑骂：

“说的好听，养了这么久也没见把你胃养好起来。开车专心点，我忙完这些就回家，等我。”

电话响起忙音，顾煦之抬头捏捏鼻梁，时钟指向下午四点，拿过手边咖啡喝了一小口，又低头接着看文件。

只是他大概没机会知道，刚刚的一番话刺进沈游心里，一点又一点的悲伤情绪流出来，方向盘被手指抓紧又松开。

遗憾，不甘，各种情绪夹杂着，堆积在一处，堪堪发着疼。

*

顾煦之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处理那些文件比他预想的时间要长，拿出钥匙开了锁，公文包随手搁在玄关柜上，换了鞋就朝厨房走去。

“回来晚了，阿游你在做什么？”

也难怪顾煦之会感到困惑，流理台上面粉乱七八糟，而沈游正从一边的碗里抓起硬币要往饺子里放。

当然，完全不出顾煦之所料，沈游包的饺子称之为汤圆也不为过，圆圆胖胖，只有顶上硬捏出来的褶皱在努力说明它是个饺子。

顾煦之取了围裙朝沈游那边走，就几步路的距离还不忘把地上的垃圾扫到一处方便等会儿清理。

“你啊，洗手歇着去吧，我们沈大科学家的手可不是用来包饺子的，这饺子今天沾光咯。”

沈游见他过来，自觉的让开位置到一旁去洗手，听到这话却把还湿着的手往顾煦之那挥去，几滴水珠溅上顾煦之的侧脸。

“别贫，老在这种时候调侃我，很好玩吗？顾大总裁？”

“是啊，大科学家大科学家。”顾煦之笑起来，埋怨的话被他说的满是心疼，“等不急吃也不会去点外卖，笨不笨啊你。”

顾煦之说着，已经包好了一盘饺子，一个个整齐地排在瓷盘子上，标致又漂亮。

沈游擦干手，凑到顾煦之身边去，看着他把饺子放下锅，偷着吻了他嘴角：

“想吃你包的还不行？顾总倒是好生贤惠。”

顾煦之将他话听了去，闲下来一只手，用手指轻轻刮了下沈游鼻梁，笑道：

“还说我，究竟谁贫？”

沈游扭头不应答，直到饺子出锅，看着自己包的破了大半，才唉唉叹了口气。顾煦之哪看不穿他在想什么，漏勺一捞便把沈游包的饺子全部捞进自己碗里。

硬币落在瓷勺子上的声音清脆，顾煦之吃了几个便抬头看他，齿间还叼着一枚，说话有些含糊：

“你这是放了多少啊？”

沈游只是笑笑，凑上前去，眨着眼睛看他：

“这不，好运气都留给你了。”

一番话惹得顾煦之笑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沈游离了椅子走过来，双手捧住顾煦之的脸，也叼上了那枚硬币。

两唇相碰。

“永结同心。”

沈游牙上没使劲，顾煦之往后退了两分，硬币跟着他远离又被吐掉，落到瓷勺子上，又是一声清响。

顾煦之吻住他，撬开沈游牙关同他缠绵，沈游被他抱起，双手自然绕过顾煦之的脖颈，腿缠住对方的腰。

只剩拖鞋孤零零地被遗忘在那，饺子到最后也没吃上多少。

顾煦之给沈游吻，从上至下，剖开他的内里，去吻他的心，一汪红色的清泉，不安分地汹涌着，溶进骨骼里，无言也被吞噬殆尽，种种一切都被他就此吻去。

沈游觉得自己像迷失方向的船，独自航行在无边的海，偏离航道，落进深渊里，随着浪潮起伏，拍打出白色的水花，海水连了天，就连鸥鸟的鸣叫都听不太真切。

一响贪欢，全身心的交付，换来他一句温热的耳语。

他说，你不要哭。

*

周末的休息时光好像总过得特别快，一晃眼时间就从眼前溜过，抓不住一点影子，从前是，现在仍旧是，至于未来......

沈游摇头不去想，出门取了东西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家里，今天穿的是顾煦之的长大衣，沈游很喜欢这件，便又买了一件在家里，但仍是总穿顾煦之那件。

大衣被搁在玄关的衣架上，顾煦之坐在沙发上办公，看着沈游走过来，一件白毛衣显得他有些脆弱，就如春来前的最后一天，冰碴子般摇摇欲坠。

“我明天回研究所，这几天都住那边宿舍，接下来还有大概两三周的封闭实验，飞机是周四的，你来不来机场？”

“这都年关了，还做封闭实验？这次去哪里？”

顾煦之摘了眼镜，他有轻微的近视，电脑办公时便会戴着，笔记本电脑被他挪到一边，两只手抓着沈游的手轻轻揉搓，想给他一些热量。

“嗯，去西北，除夕前肯定结束，要是回不来......那就你来找我，在西北跨年，好像也是第一次啊。”

听着沈游话里透着一点小期待，顾煦之也被惹得笑起来：

“行，都听你的，今年西北，明年东北，后年西南，大后年东南，都给你安排上。”

沈游没接这话，沉默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在嘴角挂上淡淡的笑。

“但其实硬要说，过年还是想回杭州啊，我们多少年没回去了？”

沈游说完这话，一时恍了神，只是忽然又想到，人与地之间的联系就好比蒲公英，长风一吹，种子扬了天，随着风落到哪便是哪，埋进异土他乡的野穹里，扎根又抽芽。

沈游沉默着，过了一会才等到顾煦之的回答：

“应该有五六年了，找机会回去吧，还可以回学校看看，都这么久了，不知道都变了多少。”

沈游听着却没应，眼里的憧憬一晃而过，恢复平日里默然的样子来，在自己思考良久后转了话题。

“你知道吗煦之，如果这个实验成功，到那时，西北的荒漠也能在春天里开出浪漫的花，戍边的战士也能看到绿茵遍野。”

沈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点小激动，目光灼灼，顾煦之难挡，不由自主地去想象西北荒漠上开出花的景象，感叹着育种工程的伟大，又实打实的被沈游骨子里的那份情怀折服。

于是顾煦之开口，沈游迎上他的目光，如同春日的暖阳，沁人心脾，隐含着不为人知的生机和力量。

他听见他说：

“好，那请你带我去看。”

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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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