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暴雨又连着下了三日才算消停,北方难得会有这般潮湿的日子,这三日大雨竟是让北方都感受了一波南方的梅雨,到了第四日太阳一出来虞敬轩便招呼着人搬了桌椅放在院中,又取了书房内的卷宗档案出来放着晾晒。
还真别说,书房内的档案有好些都上了年月,字迹本就不清不说,还因为着三日的大雨有些墨迹都化开了,甚至还有好些都生出了霉点。
小伍一手抖着书上的灰尘,一边偏转头去防止自己吃进去灰,虞敬轩则躲得远远地手里还捧着一带瓜子一边磕一边指挥:“轻点抖,这册子指不定比你年纪还大,回头把你书爷爷给抖散架了。”
小伍闻言只能苦着脸放轻了手里的动作,以防真不幸应了虞敬轩的话,将这“书爷爷”给抖散架了。
虞敬轩满意地看着小伍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正打算将手中的瓜子皮往地上丢时脚上便狠狠地挨了一脚,而后便听到官珞咬着后槽牙警告道:“大人不帮忙也就算了,可别再增加我们的工作量了。”
官珞说着又用扫把在虞敬轩脚下狠狠地扫了两下,扫得虞敬轩又被迫闪开去老远,还因为官珞扫时激起的尘土而吃了一嘴灰尘,官珞隔得老远还能听见虞敬轩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
官珞见虞敬轩不再碍手碍脚便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里的扫帚走到院中帮着小伍晒书。
要不是这突然而至的暴雨,原本按着官珞的计划,应该是要去陆瀛说过得那个地方瞧一瞧的,现在却因为连日暴雨导致山体滑坡,通往华阴县的路也被堵上了。
按照虞敬轩的话来说,除非她梦游太虚学个遁地术再不就变成穿山甲,不然就别想着在路通之前上山去了。
官珞被虞敬轩怼了一波,去不成华阴县便只能留在府衙,闲来无事便亲自将那四具女尸又验了一遍,倒是意外的有了些新发现。
四具尸体的背部都意外的发现了少量粉末,有青色也有红色,还有些黏连在皮肉上的少量明黄色胶状物质。
虞敬轩帮着看过后只说那些粉末瞧着有些像是石青、朱砂之类的矿石材料。
而这些矿石材料又常用来制作绘画颜料。
而那明黄色半透明的胶状物质却有些像是鱼胶。
矿石材料多用于绘画,尸体身上沾有颜料也只能证明死者曾在书房之类的场所逗留,再不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就是书房。
再说鱼胶,此物既可食用也可用作木工的粘合剂。
这两者看似毫无关系却又同时出现在尸体上,虽说是新发现但指向性太弱,官珞同虞敬轩探讨了多日也没个结果,加上去华阴县的路被堵,线索中断便只能出来晒晒书,顺便晒晒自个儿的脑袋。
虞敬轩被官珞惩治了一通倒是不敢再磕瓜子,转而端了个茶杯凑到官珞跟前来晃荡,官珞瞧着虞敬轩这样既不帮忙还要指手画脚的样子很是心烦,只能同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琬琬还是没下落么?”
虞敬轩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忧虑:“龙九他们来报,始终没找到人。”
“那刘思博呢?”
“在家里呆着呢。”虞敬轩提起刘思博就心烦,刘家的人都精得跟猴似得,唯独这刘思博蠢笨又自大还好色,委实让人厌烦。
官珞整理书册的手忽地一顿,仿佛觉出了什么不对劲来,抬头看向虞敬轩发问道:“刘思博这般不出府门过了有几日了?”
虞敬轩闻言也是一愣,一边回忆一边有些不确定地道:“似乎……从我打了他一顿后就没出过门。”
“以刘思博的性格,闭门不出数日你觉得合理么?”
刘思博此人乃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学无术,成天不是在青楼乐坊就是在街头闹事,于大人还在那会儿京兆府就处理过好几回刘思博闹事儿的事情,不是因为调戏良家妇女就是因为同人打架砸了小贩的摊位,好在都没闹出什么大事,最后多以赔钱了事。
可如今却因为挨了虞敬轩的一顿揍就数日闭门不出,未免也太奇怪了。
“刘思博不是被咱家虞大人打伤了么,兴许这几日就是单纯在家养伤,老大你疑心未免也太重了。”小伍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听了虞敬轩同官珞的对话后不免吐槽了两句,结果却遭来了官珞的一记眼刀,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
“刘思博被打断的是鼻梁又不是手脚,有这个必要么?”官珞斜了一眼小伍反问道,反正她是觉得刘思博连日闭门不出这个事儿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你是怀疑刘思博根本不在府上?”虞敬轩想到这种可能性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但很快就又否决了,“不可能,龙九他们一直盯着刘府的动静,刘思博要是离开了刘府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一样是盯着人,琬琬一个弱女子不也一样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么?”官珞是不知道龙九到底是何来历,但虞敬轩信任他们,她却不信,毕竟要不是龙九他们看丢了人,现在也不用这般大费周章的找人了。
虞敬轩没有发话,表情愈发凝重起来。原先琬琬溜走他其实并不是很担心,甚至她若是就此离开了京中他反倒觉得有些欣慰,原本因为他的缘故将人扯入局中便有些愧疚,先前去迤逦阁告知对方计划更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本就是打算等事情了解便给琬琬换一个身份送离京中。
虞敬轩唯一担心的是琬琬会不听劝阻接近刘思博,他先前想着有龙九等人盯着刘思博倒也不用这般担心,可如今被官珞这一提不免心中忧虑。
可现在的问题却是即便是怀疑刘思博不在府上,他们也不可能进到刘府里的查探啊。
官珞见虞敬轩眉头深锁,四下张望了一圈,这里除了她和虞敬轩以外便只有小伍一人在,而小伍先前被她怼了一波这会儿已经跑开去继续折腾那些卷宗了。
官珞往虞敬轩耳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不是在衡王身边安插了内应么?”
虞敬轩一惊,扭头看着官珞,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也没否认,只是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官珞忽然就生了想逗一逗虞敬轩的念头,学着虞敬轩往常的样子挑着眉浅笑着看过去,表情神秘地问道:“你觉得呢?”
虞敬轩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试探着猜道:“可能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能窥心。”
“你把我比作虫子?”官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虞敬轩,抬脚就去踹,边踹边吐槽,“还有你心是长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窥心了我真是闻所未闻。”
虞敬轩一个闪躲不及小腿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疼得嘶哑咧嘴还要顾着躲开官珞接下来的攻击:“这不是你让我猜的么?怎么还生气了,诶诶诶,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是虫我是虫。”
小伍站在旁边看着虞敬轩被官珞打得满院子乱躲,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吐槽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丝毫不在乎围观群众愿不愿意吃这一嘴的狗粮,只是两人都是他的上司,怼也怼不得,怼也怼不过,只能眼不见为净地埋头晒书。
出够了气,官珞挥了挥打酸了的手,看着虞敬轩在那儿苦着张脸揉胳膊揉腿的诶哟诶呦直叫唤,直接拆穿道:“别装了,我又没用多大劲儿。”
“说认真的。”官珞想起先前说得事儿,立马正色道,“刘府那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你不如让人去探一探最近衡王的动向,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虞敬轩仔细地想了想,刘思博虽然是个纨绔,但一向以衡王马首是瞻,衡王一向多疑却十分信任他这表弟,若是刘思博偷偷溜出府中难保不是去替衡王办什么事儿了,这么一看官珞这提议倒也算是个办法,当即便派了人去传话,去查一查衡王及其党羽最近的动向。
虞敬轩派出去查探的人效率很高,不过半日的功夫就传回了消息,说两日前衡王曾在遣月楼秘密宴请了一位名叫沈万年的富商,衡王自个儿是着了便装来的看样子很是低调,参与这次宴会的人数不多但却都是衡王心腹,便是厢房门外都专门派了人把守,看样子很是谨慎,遣月楼的人也接近不得他们谈论了些什么也无从得知,只是却有人瞧见衡王一行人里头似乎藏了个人,看背影同刘思博有些相似。
官珞得知了此事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遣月楼算是虞敬轩的地盘,两日前的消息怎么今日才传过来,官珞一向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不愿多做隐瞒,便将这问题问了出来。
虞敬轩闻言却只是叹了口气,面上有难得一见的懊悔,同官珞解释道:“以往都是龙九的人负责遣月楼内事务,先前为了找琬琬的下落,人被派出去了大半,楼内难免有些松懈,加上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刘思博人在刘府。”
灯下黑便是如此了。
虞敬轩这会儿有种阴沟里翻船了的感觉,刘思博他是一贯看不上的,只当他是个二傻子纨绔,没想到竟是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戏耍了一番,这会儿心里还窝着火,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压住了心底里的怒气开始分析现状。
“沈万年是京中首富,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衡王什么时候同他扯上关系了?”虞敬轩皱着眉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官珞也想不明白衡王要做什么,但联系到刘家账上的巨大支出,只能盲猜:“衡王不是缺钱么?可能是为了这事儿吧。”
“衡王是为了钱,那沈万年又是为了什么?”
“无外乎就是名利二字,沈万年作为首富利是有了,自然就该图名了。”官珞理所当然地答道。
虞敬轩摇着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士农工商,虽说商为末等,但商人做到沈万年这份上已经比寻常的士人都要风光体面,通往京中的四条河运,三条的实际掌权人都是他,便是户部尚书见了沈万年都是客客气气的,更何况大睢不许商人参与科举,沈万年即便是同衡王合作也未必能比他现在更上一层,绝不会是单纯的名利那么简单。”
沈万年是晋端年间靠着贩卖盐铁发的家,但晋端之乱后国库空虚,户部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填补晋端帝造成的巨大亏空,将盐铁木的售卖重新收归国有,实行了榷盐制度后沈万年便转向了织造行业,京中的几大绸缎庄、布坊、还有钱庄都是他的产业。
官珞回忆了一波沈万年的发家史,忽然想到了什么:“沈万年当初是靠着盐铁发的家,你说他跟衡王不会联手干起贩卖私盐的勾当吧?”
“杀头掉脑袋的事情,商人虽重利但也惜命。”虞敬轩还是皱着眉直摇头,“除非是许以重利,可就像我刚才说得,求名求利沈万年都已经到了极致,衡王给不出什么筹码了。”
“算了,我们在这儿想也想不出什么来,不如出去走走。”虞敬轩见官珞也被他带得眉头紧锁,轻拍了两下官珞的肩膀以示安慰。
榷盐制度就是将盐的售卖收归国有,不允许普通百姓私人贩卖,唐朝安史之乱后为了恢复经济增加国家收入就曾实行过这种制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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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