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岩庭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官袍站在刑部西侧后门处,即便是在夜色的掩映下也显得极为醒目。叶岩庭像一尊雕像站在门边,手里提着一盏白灯笼,眉头紧蹙,时不时地抬头去看月色,眼看着时间早已过了他同官珞约定的时间,亥时将之,心中原本笃定的念头一点一点地被流逝的时间蚕食。
叶岩庭心中百转千回,猜测着官珞到底会不会依约而来,却不知官珞其实早已到达,更不知官珞正同虞敬轩两人趴着对面的屋顶上瞧了他许久。
“武安侯家的书呆子怕不真是读书读傻了,大晚上的穿得跟个红灯笼似得是要干嘛?”虞敬轩一脸嫌弃地看着举着灯笼穿着绯色官袍的叶岩庭,禁不住地开口吐槽。
官珞也瞧着叶岩庭那一身绯红色的官袍很是无语,对虞敬轩这番毒舌深表赞同:“要不是在这儿看了许久确实只有他一人,我都怀疑他穿成这样是不是故意的。”
“那你打算这会儿就现身?”
官珞沉思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不,再等等。”
今日傍晚刚下了一阵雷雨,这会儿夜风吹上来尤带着一丝水汽,叶岩庭在风中站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寒凉,抬头又看了看月色亥时已过,终还是难免失望,叹着气转身推开侧门便往刑部内走去。
叶岩庭刚跨过台阶就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妖风,一下便吹灭了他手中提着的灯笼,视野内一片漆黑却在耳畔忽然察觉到有温润的呼气,挨得极近,一下一下地喷吐在他的面颊上,惊吓之中叶岩庭手中的灯笼也脱手落在了地上,扭头想跑却在转身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锋利的东西抵在了他脖颈之上,忽远忽近地贴着他的动脉,像是在同他开玩笑一般。
等到叶岩庭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借着月色看清了拿着匕首抵着他脖颈的人的样子便愈发觉得像是在开玩笑了。只见虞敬轩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面上却未蒙面,手上虽拿着匕首抵着他的脖颈,嘴角却还尤带笑意,抽空还伸腿踢了一下落在地上的灯笼,像是在嘲笑叶岩庭刚才的失态。
叶岩庭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神色微动,本能地调转视线去寻官珞的身影,却在转动脖颈时被紧贴上来的匕首止住了动作,叶岩庭神情不虞地看向虞敬轩:“虞敬……”
叶岩庭刚一张嘴便被虞敬轩粗暴而又迅速地往口中塞了一颗药丸,叶岩庭被塞了个猝不及防本能地捂住喉咙便想要将药丸往外呕,但那药丸细小刚一入口便化了个干净,叶岩庭这会儿只觉得口中一阵酸涩却是半点东西也呕不出来,只能捂着喉咙一阵干咳。
官珞见虞敬轩已将叶岩庭制住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跳下去时的动作有些大撕扯到了脚上的伤口,官珞虽未出声但表情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一下,缓了缓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问话:“你给他吃了什么?”
弯着腰蹲坐在地上猛咳的叶岩庭听到官珞的声音忽地抬起头来,神情中可见怒意和羞愤。
虞敬轩视线先是落在了官珞有些不自然的右腿上,接着瞥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的叶岩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匕首,轻笑着答道:“自然是能让他听话的东西。”
说完虞敬轩走到叶岩庭跟前伸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搀起,丝毫不理会叶岩庭眼底快要爆表了的怒意,浅笑着道:“叶大人,叨扰了。”
“卑鄙。”
叶岩庭被虞敬轩一路胁迫,带着他们二人到了刑部的仵作房,三人刚一靠近房门便闻到一股难以言状的恶臭。之前在安定县时虞敬轩也曾随同官珞去过仵作房验尸,虽有异味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仿佛每呼吸一下都是在挑战生命的极限,就连官珞站在门外闻到这股恶臭都不由得皱起了眉,更不用说虞敬轩了,这会儿早就撒开了钳制着叶岩庭的手,神情扭曲地捂着口鼻。
一路上因为被胁迫还一直没说话的叶岩庭这会儿倒是终于开了口:“这间仵作房里摆着的就是昨日从明心湖里捞上来的女尸。”
夏季温度高,蝇虫多**速度快,加之这具女尸又在湖水中浸泡了好几日,官珞此时仅是站在屋外闻着屋内传出的恶臭便已能想象得到那具女尸现在是什么光景,仵作验尸向来最怕的便是这种了。
“虞敬轩你同叶大人留下,我进去。”
叶岩庭看了一眼官珞未发一言,只是揣着手走到门边轻推开门,随着叶岩庭开门的动作屋内的恶臭直扑而出,虞敬轩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恶臭熏得昏了头,竟在一瞬间觉得耳畔吹过的风声中都夹着莫名而至的哭号。而叶岩庭从推门到进门都未发一言,官珞见状本想劝虞敬轩留在门外,眼神刚一转过去便见虞敬轩也望了过来。
“走吧,师侄。”虞敬轩冲着官珞略一挑眉,抬步也跟了上去,跨门时还不忘伸手撩了一下衣摆,看架势倒不像是跨进了仵作房,而像是进了什么茶楼雅间,很是风雅洒脱。
叶岩庭心里想得什么官珞不清楚,但虞敬轩心里想了什么她倒是能猜个十之**,见他硬着头皮装洒脱也懒得拆他的台,跟着进去后便从一侧拉了个隔板将二人隔在了外头自己带着工具去勘验那具女尸。
那女尸的样貌果然如她先前的设想的那般,因为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已经高度**,四肢腹部肿胀,手掌上可见有皮肤呈手套状剥落,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外翻实在是很难从现有的面貌中辨认出她原先的容貌,一但尸体呈现出高度**状,尸体上的大多数线索都会随着**而消失,大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凶手才会选择抛尸湖中。
原先穿在女尸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剥下放在了一旁,因为**的缘故尸体会渗出绿色的污水使得衣物同皮肤粘连,在剥离时更是会增加证物保存的难度,正如现在被放在一旁托盘内的那件衣物,已经只剩下一些碎片勉强从中辨认出它原先的颜色,却如叶岩庭先是说得那般同她往常穿得款式极像。
甚至有可能这正是她的衣服也说不准。
官珞捏起托盘中那枚梅花状的暗扣看了一阵而后又将其放回了托盘中,又将视线重新投到了面前的那具女尸身上,叶岩庭说先前仵作推断是勒死后沉尸湖中,官珞就着昏暗的烛光贴近了去看尸体的脖子,因为**的缘故只能看到颈部有绽开的皮肉和疑似勒痕,官珞想了想又捏住了女尸的两颊,试图去查看尸体口鼻部的状况。
官珞这边在隔板内查验尸体,虞敬轩却同叶岩庭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外间,大约是在里头呆得时间久了,原先那股几乎闻一下便要人短寿一年的恶臭仿佛也没那么刺鼻了。虞敬轩这会儿稍稍适应了一些周围的环境,再看站在身边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前后加起来估计都没超过二十个字的叶岩庭,虽说原先总有些看不惯这家伙自命不凡的样子,但今天见他这般模样倒是难得生出了几分交谈的念头。
“叶大人不愧是当年同尹尔齐名的青年才俊,在此等环境下依然面不改色,在下佩服。”
叶岩庭半晌都没有答话,像是没有听到虞敬轩的恭维,双眸注视着屋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当虞敬轩以为叶岩庭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从安定县到京中你一路跟着她到底有什么图谋?”
虞敬轩轻笑一声微微偏头看向叶岩庭,明明是在对他发难,视线却一直没有落在他身上,也不知该说他狂妄好还是无礼好。
“叶大人问得好没道理,我一介纨绔能图谋些什么?”虞敬轩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语气忽转又道,“自然是图谋她这个人。”
“反倒是叶大人的行事颇让我不解,你这般帮她又是想要图谋什么?”
叶岩庭闻言视线终于转到了虞敬轩的脸上,也不知是否是错觉,虞敬轩竟然意外的在叶岩庭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愧疚。
愧疚?官珞同叶岩庭素来无甚交往,更是因为玉玺失窃案而交恶,他在愧疚些什么?是对官珞还是别人?
正当虞敬轩为此困惑的时候叶岩庭又开了口:“京兆府尹被害一案事关重大,圣上限期破案,我知道凶手不是官珞,所以帮她也是在帮我自己,官珞同于大人相熟,也许能发现一些别的线索。”
解释这么多?
“看来坊间传言也做不得真,我还当叶大人也是那等……人。”虞敬轩说得语义不详,似乎意有所指。
“什么人?”
“我大睢虽然民风开放,但官珞以女子之身入公门背后闲言碎语的小人比比皆是,我原先听闻叶大人同其不合,还当叶大人也是那等目光狭隘之人,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
叶岩庭看着虞敬轩许久,虞敬轩说出来的话明褒暗讽他不是没听出来,只是他说得话确实不假,官珞一出事往日在她手上吃了亏的,或是惯常看不惯她的,落井下石者比比皆是,若不是因为当年那起玉玺失窃案官珞得了圣上的赏识,只怕现下她在京中的处境更是堪忧。
“虞二公子不用这般拐弯抹角的说话,我确实不认可官珞以女子之身入公门,更何况她的性格并不适合……”
叶岩庭话未说完,隔板忽地被一把拉开,外间站着的两人齐刷刷地抬头望去就见官珞站在隔板边皱着眉看向二人,手中还用镊子捏着什么东西:“你们俩在干嘛?”
“随便聊聊,你发现什么了?”虞敬轩三两句将官珞的问题带过,见官珞手上正捏着什么便有些好奇地走了上去伸手从镊子上取下对着烛光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发簪?”
“看起来似乎是的,一截断了的发簪。”官珞点着头道。
“你在哪儿发现的?”叶岩庭见官珞果真发现了线索便也凑了上来,先前刑部的仵作查验时他也在场,能查看的地方几乎都看过了按理来说并无遗漏才是。
“口中。”
虞敬轩:不能输给叶岩庭这个弱鸡!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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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