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跑了,火锅被污染也吃不成了,官珞百无聊赖地站在院子门口等了一阵,直到身后紧闭着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赤脚大夫虞敬轩推门而出。
“人没事了吧?”
“没事了,就是土豆太大块划伤了喉部,修养一阵子就好了。”虞敬轩说着摇了摇头,不由感慨道,“我第一次见这么怕死的人,治病的时候还见缝插针向我坦白,话说得跟竹筒倒豆子似得,听都来不及。”
虞敬轩走到院中,用打上来的井水洗了两遍手才接着道:“事情基本清楚了,这三个人算是个诈骗团伙,王旦利用他当铺伙计的身份寻找买家,李序利用他那前朝贵族的身份出面交易,陈酒和他爷爷负责制造假古董,专骗那些人傻钱多又想玩古董的人,梅老板就是苦主之一。”
“那确实是惯犯了。”官珞皱紧了眉,“他们骗了这么多人,就没人找他们麻烦?”
“嗐,当然有咯。”虞敬轩甩掉了手上的水,嘲讽般笑了声,“据王旦交代,一个月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梅老板曾派人回青州找过他们,王旦跟青州的地头蛇有些交情所以消息十分灵通,梅老板的人一跨进青州地界三人就躲了起来,他们三个都是老赌鬼了,往日里躲债都躲出经验了,猫在一个小破庄子里猫了大半个月,梅老板的人一无所获只能回去了。”
虞敬轩想到了什么摇头感慨道:“其实要我说,就算把人找着了也没用,这帮赌鬼手上攥着的钱都不定能过夜,而且像李序这样欠着赌场大笔钱的就更不用说了,银子刚到手赌场的人就该上门来了,梅老板也是胆子大,就这帮人卖妻典子的都大有人在,他也敢跟他们做生意,现在好了,我都不用龙九替我去查都能算出来,昌隆钱庄账上亏空巨大,怕是已经无力为继了。”
虞敬轩说的这些官珞也十分认可,转头看了眼暂时关押这诈骗三人团的屋子,沉吟片刻后道:“按程序还得将这三人的口供补全,还有昌隆钱庄的账目问题,虽然你我对其中的情况的都心知肚明,但有些地方我还是想不明白,所以最好还是细查一下,总之先把人弄回府衙吧。”
虞敬轩同官珞两人合力把诈骗三人团打包扔进了府衙大牢,这两日府衙大牢收纳进来的人员略有些多,牢房都有些不够了,官珞没办法只能安排差役将三人同先前抓进来的那批神教教徒挤在一处关押,负责看守大牢的差役将这奇妙的组合关押到一处时还有些担忧,主要是这一日的功夫叫他好好见识了一番邪教颠倒是非黑白和洗脑的本事,生怕将人混在一块儿他们会见缝插针地开展传教事业。
虞敬轩听了差役的顾虑非但不能感同身受,甚至还表现出了异常浓厚的兴趣:“满口谎话的赌鬼骗子跟热衷洗脑的邪教徒,我还真想给他们多关两天,好看看到底最后是哪方赢了。”
但话是这么说,查案的功夫却没耽误下来,将人丢进大牢后虞敬轩就把还在府衙的人都叫到了书房,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最近又是抓人又是蹲守,老杨他们几个都顾不上收拾自己,这一身衣服都不知道穿了几日,一个个胡子拉碴,眼袋挂起,满脸沧桑,人均年龄上涨五岁,也就虞敬轩看起来还是精神奕奕的往花街柳巷一走,保证能收获一堆荷包香囊,因此老杨等人看向虞敬轩的眼神中免不了带上了几分怨念与忌妒。
虞敬轩顶着众人怨念深沉的目光刚开了个头就讲不下去了,只能暂时停下来命人从翠微楼打包了吃食点心回来抚慰一众劳苦手下脆弱的心肝。
果然美食的抚慰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老杨一手鸡腿一手羊排,嚼着满嘴的肉含糊不清地道:“索以,现在已经确定那个什么蟠龙玉尊是假的,那梅老板为什么不索实话?就蒜他骗了我们,他亏掉的钱也肥不来啊。”
“不急,我们重新来把这件事整理一边。”虞敬轩一边说一边从屏风后头拉出了一大块白板,并拿出了准备好的炭笔开始往上面写字。
“案件最初我们知道与之相关的主要是——梅老板、獬豸及其同伙。”虞敬轩一边说着一边再白板上写下了“梅”“獬豸”“同伙”的字样,之后又在“同伙”下面划出了一道竖线,“之后通过调查,确定了‘獬豸’的同伙就是所谓的‘獬豸神教’中的教众,经过审讯得到了部分成员的名单,老杨,说一下昨天的抓捕及审讯情况。”
老杨闻言立即啃掉了骨头上的最后一块肉,将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后道:“昨天根据名单秘密抓捕教众二十三人,还有三人没找到踪迹,通过审讯发现其中有九人都参与了那天晚上的‘神迹’主要任务是在沿线点燃烟花以及混在人群中扰乱视线,哦对了,那个‘大哥’的画像我也叫他们都认了一边,基本上都认得这人,但也都不知道这人具体叫什么居住在哪儿,我怀疑这个‘大哥’应该在那什么神教里头是个人物,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拿着画像去张贴悬赏看能不能把人找出来。”
虞敬轩对老杨的提议十分认可,当场便应了下来让老杨回头找几名擅长人物画像的画师完善一下“大哥”的长相细节,张贴到城中各处。
老杨这边说完,虞敬轩便紧跟着在白板上接着写下了“神教”“大哥”的字样,然后又在“大哥”之上圈了一个圈,重点强调道:“这人应当是个关键人物,我们得尽快搞清楚此人的身份,让最近负责巡街的兄弟都带上画像,好好问问,这人虽然隐藏了姓名和住址但没有伪装样貌,底层教众都能认得可见此人虽然有一定身份地位但并不是核心成员,但命令层层传递下来,顺藤摸瓜总能摸到藏在最后的妖魔鬼怪。”
虞敬轩总结完这部分信息后笔尖掉转指上了“梅”的位置,由此处向外辐射出三条不同方向的直线,在其中一条靠近“獬豸”的直线对角写上“玉樽”的字样然后将其另一侧用另一条直线同“獬豸”相连:“受害人梅老板,被‘獬豸’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了传说中价值连城的‘盘龙玉樽’,至今一病不起,但就在刚才我们找到了梅老板口中所说的青州卖家,证实了那所谓的‘盘龙玉樽’是假的,并且梅老板本人对此知情。”
虞敬轩说完又在另一条直线的一端写上了三人诈骗团成员的姓氏,并将之与“玉樽”用直线连在了一起,紧接着又在最后剩下的一道直线上写上了最关键的二字“动机”,虞敬轩指着这两字严肃地说道:“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这个,当时据梅老板交待他买回‘盘龙玉樽’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前,但经过对李序等人的审讯得知梅老板在这点上也撒了谎,他购买‘盘龙玉樽’的时间实际上是在一个多月前,直到半个月前才发现自己被骗,我猜测可能是在交付货物给另一买家的时候被懂行的看了出来这才发现的,在假的‘盘龙玉樽’砸在了自己手上后昌隆钱庄账面上应该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官珞接下了虞敬轩的话,将刚让龙九加紧调查到的结果摆了出来:“我们询问了京中几家同昌隆钱庄有生意往来的铺子,发现这段时间昌隆钱庄确实出现了问题,一些店家反应兑取大额现银十分困难,他们中有些跟梅老板关系好的私下里也旁敲侧击地问过生意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都被梅老板搪塞了过去。”
冯司法往嘴里塞了一块桃花糕,嚼巴两下后给自己灌了口茶水才慢悠悠地质疑:“能在天子脚下做生意的,没可能这么好糊弄,要是半个月前昌隆钱庄就出现了问题,那些把钱存在里头的老板们早打上门去了,哪儿还有我那狗儿子的事儿啊。”
冯司法接任京兆府司法一职后就接连撞上了两起大案,尤其是獬豸的案子一桩接着一桩,熬得他头发都白了大半,每每接到獬豸相关的报案都不经感慨这操蛋的人间疾苦全给他尝了个遍,只能勉强靠着打獬豸小人和口头给獬豸当爹来缓解日益增加的压力。
官珞自从瞧见过一回冯司法披头散发状如疯魔地拎着只拖鞋狂拍写着獬豸字样纸片人后,就对冯司法时不时给獬豸当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就连她自己有的时候恨起来都想给獬豸当爹。
“嗯,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官珞静了下心后顺着冯司法的疑问接了下去,“在有人旁敲侧击地问过梅老板昌隆钱庄生意上的事之后,梅老板忽然开始在朋友间高调地提及他新淘到的宝贝,对,就是之后被盗的假古董。”
老杨正往胃里塞第三块羊排,听到官珞说起这事不免皱紧了眉头猜测道:“所以梅老板当时是打算将这假古董将错就错,找个跟他一样不懂行的冤大头给脱手了,好填那账面上巨大的亏空,结果却被闻讯而来的獬豸盗走,计划失败,这么一来也就说得通梅老板为什么丢了个假古董都能这样要死要活了。”
“不,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最初的那个买家对‘盘龙玉樽’的真假最是清楚,梅老板当时那般高调的炫耀他都没有出声,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官珞说完本能地转头看向虞敬轩,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但却见虞敬轩摇了摇头。
“不能说不合理,生意场上的人大多不想得罪人,梅老板想找个冤大头,原先的买家想息事宁人所以不出声也是正常的。”
官珞没料到虞敬轩会反驳自己,略一思索后便意识到虞敬轩假设中的漏洞,抓起反驳对方:“你也说了,生意场上的人不想得罪人,这般贵重的物品一般人家也不会特意花钱去买,买来了也不外乎就是自己收藏或是送人,如果是送人那必然也是大睢有权有势之人,像这种情况如果真不做声叫人买了去,事后被人察觉只怕得罪的人会更多。”
冯司法听完官珞的推理,摸了把自己日渐稀疏的脑门,认可道:“官珞说得在理,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在私下里同有意向的买家透露些信息,但也不会太多,梅老板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也不好真把人逼上绝路,最不得罪人的法子就是暗示那些想买这东西的人,多找些懂行的师傅瞧瞧,这样就算真叫梅老板把这玩意儿脱手了,‘我’也能把自己摘干净。”
“对,但事实上什么风声也没有,再有就是……”官珞走到白板前点了下梅老板的名字,“东西卖出去虽然能解昌隆钱庄一时之急,但做钱庄的最看重的就是信用问题,这事儿一旦传出去,昌隆钱庄声誉扫地,梅老板会陷入新一轮的危机,这法子本质上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治标不治本。”
“那他这般高调地炫富是为了什么?”老杨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诚然‘盘龙玉樽’被偷走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脱手,并且也不会因此引发什么信用危机,但一来这獬豸偷东西又不给钱,昌隆钱庄账面上的巨额亏空仍在,二来万一因为惹恼了獬豸,搞不好命都没了,他图什么?”
官珞脑中忽地灵光乍现,猛地抬头看向虞敬轩白板上画出的关系网,目光在梅老板和獬豸之间来回徘徊,喃喃道:“獬豸偷盗的时机其实很微妙,刚好是在有人对‘盘龙玉樽’感兴趣,但还在观望的时候,就像老杨说的这就是一种‘脱手’的方式。”
老杨听着官珞一边一边地重复着他刚才说过的那段话,还当官珞终于被这案子给逼疯了,手上的羊排的顾不上啃了同冯司法互换了一下忧心忡忡的目光,冯司法到底年长许多有时候看着府衙这一众猢狲都报着看自己不成器小辈的心态,这会儿见官珞魔怔了生怕她自个逼疯,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片人递到官珞跟前,劝道:“想不出来没事哈,年轻人别把自己逼太紧了,要不发泄一下?”
“脱手……账面亏空……买家……”官珞猛地意识到什么,顾不上去接冯司法递过来的小人,直接抢了虞敬轩手中的炭笔在白板正下方写下了“买家”二字,而后又立即以此为辐射中心用三条直线将其与最早虞敬轩写下的三点连在了一起,官珞笔走龙蛇,关系图一气呵成。
官珞一边在关系图上进行补充一边兴奋地同众人解释:“我们讨论梅老板的动机,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钱’。”
官珞说着在动机后画上了一个元宝的图案:“梅老板需要钱来填补账面上巨大的亏空,蟠龙玉樽因为是假的所以其实已经失去了价值,拿它去当烧火棍都行,所以如何脱手盘龙玉樽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要怎么利用它来填补昌隆钱庄账面上巨大的亏空。”
老杨听得脑子打成了中国结,一脸懵逼地问道:“这两者之间有差别么?”
“有。”官珞敲了敲獬豸的名字,斩钉截铁地说道,“老杨之前说獬豸偷了东西又不给钱,你怎么知道他不给钱?”
老杨被官珞这一问直接问疯了,抓了两把头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官珞抓狂道:“他、他偷东西能付钱?!他能付钱他干嘛不买啊!老大你是不是疯了,案子其实都是小事情,你脑子,啊不是,身体最重要……”
官珞直接无视了老杨后面的半段话,继续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买?”
老杨被官珞用笃定的反问语气二连问下来直接开始怀疑人生,顶着一头被抓成鸡窝的头发,神志不清地疯狂摇头:“我、我不知道,嘿!我他妈还真不知道是不是他买的,你说这神奇不神奇。”
虞敬轩同情地看了眼被官珞逼疯的老杨,终于开口拯救自己智商不够用的下属:“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怀疑有人可能花钱买下了梅老板,让他配合獬豸完成那一场‘神迹’的表演,毕竟火影的谜团虽然被解开了,但獬豸当时是如何从密室中隔空取物这个谜团一直没有被解开,我们先前不就提出过一个猜想么?怀疑梅老板可能同獬豸之间有勾结,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盘龙玉樽从密室中消失的谜团。”
经过虞敬轩这一解释老杨终于听懂了,也不发疯了,只是疲惫地抹了把脸同官珞建议道:“老大,咱下次能说得通俗易懂一些么?”
“好吧。”官珞遗憾地应下来,遵照老杨的建议组织了下语言后接着道,“梅老板缺钱,手里揣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假货却只能当烧火棍用,而这件事在我们查出来之前只可能有三方知道,一方是梅老板,一方是以李序为首的诈骗团伙,最后就是那个神秘的原买家,所以我想最有可能向梅老板提出这个计划的就是那个原买家。”
官珞说着在“买家”上画了个圈,紧接着顺着先前画出的直线指向獬豸:“如此先前的假设成立,那么这个原买家跟獬豸必然也有关联,而獬豸制造‘神迹’的同伙,还记得神教中来源不明的钱财么?很可能就是由他资助的。”
“那这个人花这么多钱,帮着獬豸制造了这么大场面的一个‘神迹’目的是什么?”老杨托着下巴做沉思状,将可能的猜测罗列出来,“爱?信仰?崇拜?报恩?还是有什么别的我们还没发现的利益网?”
“这可能得找梅老板来问问才能知道了。”冯司法眯起眼睛喝了口茶,转头看向虞敬轩道,“大人打算传梅老板来问话么?”
虞敬轩伸出一根手指在官珞写的“买家”二字上戳了又戳,没第一时间回答冯司法的问题,线索梳理到这儿大致的思路已经清晰,只消将梅老板传来问话之后余下的一些谜团也能随之解开,大家都没再继续说话,默默地等着虞敬轩发号施令。
“先等等,我刚才想到了些事情。”虞敬轩点了“买家”二字缓缓开口,“是关于‘买家’身份的事情,之前都是谁负责监视梅府周围的?把人叫回来,我有话要问。”
老杨啃着羊排痛哭流涕:这TM是什么人间疾苦……
官珞:dbq,高估了你们的智商……
鱼块:媳妇儿么么,我来做你的翻译机~
老鬼: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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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第 2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