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珞同虞敬轩回到府衙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两人一进门就见到了先前找借口跑路的老杨几人,见二人回来了连忙迎了过来。
“大人,老大,有新发现。”
原来老杨瘦子三人追着小伍跑出去之后倒也没真敢闲着,毕竟谁也不想真被官珞碾成香灰撒进护城河,所以三人便凑在一块儿顺带拉上了因为大病初愈没跑过三人围堵而被逮住打工的小伍,商量本案的着力点。
几人的思路同官珞一样,都觉得本案经过太过离奇诡异,甚至在各种民间传言的推动下往愈发灵异玄幻的方向发展,而现如今除了他们亲眼目睹的离奇经过外可说是毫无线索,四人合计一番后便也去了“獬豸们”消失的现场再次勘验,意外的发现了一点算不上线索的线索。
三个獬豸消失的地点完全不同,甚至距离也相差甚远,距离最近的两处现场也隔了三条街,这也是獬豸消失之处,京兆府援手无法立即抵达三处现场控制情况的原因之一。
“这三处现场虽然距离不近,但还是能找到共同点的,除开永定坊是当年安置流民发展起来的,其他两处——安善坊和崇化坊,一处靠近城门,一处靠近西市,都恰好属于京城边缘地带,居住人群一般以外来人口为主,特别是崇化坊靠近西市,不光有外地人还有不少番邦人士在内居住,所以这三处其实……”
“这三处现场的居住人群,都有很大的可能性被发展成獬豸的信徒。”官珞敛下眉眼,表情严肃沉着声音接下了老杨的话茬,“可见,偷盗蟠龙玉樽可能只是獬豸当天计划的一项,在这三处地点表现‘神迹’则是他的另一目的。”
“可这分明不符合獬豸从前的作风啊。”瘦子挠了挠脑袋,费解道,“他从前犯案手法虽然嚣张,但那都是案发后才能被人察觉到的,这次一反常态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啧,都知道做得越多越容易留下痕迹被抓到,这蟠龙玉樽值得他冒这么大风险吗?”
四周忽地都安静了下来,此案獬豸的反常表现都让众人感到无所适从,也因为他的一反常态让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陷入了更大的迷雾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虞敬轩缓缓开口,摇着头回答瘦子的问题:“不,不值得。”
“一个蟠龙玉樽当然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但他在着急。”虞敬轩一手轻叩桌面,桃花眼微眯看向虚空,好像透过虚空在同某人对峙,一贯藏着笑意的眼中只剩下彻骨冰凉,“他一直标榜自己是‘正义化身’,从出现开始便一直用‘自以为正义的方式’惩戒‘有罪之人’,并且利用这种方式吸引了不少信徒,但是就在前不久,他‘正义的形象’出现了污点,刻意造就的‘神性’根本经不起推敲,他需要证明自己,用更加声势浩大甚至超过‘人能力范畴’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巩固他的形象和‘神性’,这才是他这次行动的根本目的。”
虞敬轩一番分析差不多是将先前他们认定的本案獬豸意图全数推翻,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在虞敬轩说完后周遭又再次陷入了死寂,过了好久才听见明显信息消化不良的小白迟疑着开口问道:“所以……这么久以来,獬豸犯了这么多案子,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创造一个宗教?”
小白静了两秒见没人接话,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自己给自己捧哏:“呵呵,这可太有梦想了。”
小白的这个推测过于发散,明显缺乏证据支持,虞敬轩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后才道:“虽然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但我觉得獬豸的目的没这么单纯。”
虞敬轩也说不清自己这种念头的由来,只是直觉在听到小白这一推测的时候立即摆出了否认的态度,只能一边分析一边从脑中寻找出可以支撑这一想法的逻辑。
“传说中释迦摩尼创立佛教是为了寻找救世人出苦海的办法,所以不管你是去寺庙里同那些大和尚聊天还是读佛经,内容大多是在劝人忍受苦难,一心向善,这是创立者留下的精神内核,会引导信徒的一些行为,但你回忆一下,獬豸一直以来奉行的准则,他一直是站在国法的对立面,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他不信任官府又愤世嫉俗,如果有人信仰獬豸,他们的精神内核会是什么?越过法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还是……”
“獬豸引发的‘神迹’已经引起陛下忌惮了。”
虞敬轩脑中不受控制地的响起了白天遇见叶岩庭时他说过的那些话,脑中同时炸响了一声惊雷,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心跳如擂动,话音戛然而止,嘴唇紧抿,脸色黑沉得吓人。
“大人?”原本就听得云里雾里的小白见虞敬轩脸色突变,心里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喊了虞敬轩一声,“大人您怎么了?”
虞敬轩没有吭声,眼神死死地盯着外头漆黑的夜幕,咬紧的后槽牙像是要将这夜幕生生撕扯出一个洞。虞敬轩虽然话没说完,但官珞却已经从中联想到了什么,立即将话题转开,自然地接着道:“这么说来,蟠龙玉樽是真是假其实也并不重要,他只要让所有人以为他用不可思议的能力偷走了蟠龙玉樽,并将之化成银钱救济穷苦百姓,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听到官珞说出“蟠龙玉樽是假”,小白等人的注意力果断被成功转移,老杨不愧是老捕快,当下便想通了官珞话中关键,语气惊讶地道:“我们几个虽然看着獬豸带着蟠龙玉樽离开钱庄,但谁也判断不了这被带走的蟠龙玉樽到底是真是假,能判断蟠龙玉樽真假和到底是否失窃的只有梅老板……假设獬豸偷走的是真货,那铜墙铁壁一般的密室无解,但倘若獬豸偷走的蟠龙玉樽是假的,那也就是说!”
“梅老板在说谎!”小白和瘦子齐齐说到,两人说完之后表情惊诧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听见老杨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梅老板很可能跟獬豸有勾结。”
一个屡次被獬豸光顾库房,并偷走了大半家产的钱庄老板居然有可能和獬豸有所勾结,这种推论的匪夷所思程度已经堪比说獬豸跟官珞是亲戚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梅老板不小心打碎了蟠龙玉樽,不好向客人交差,所以嫁祸给了獬豸。”官珞虽然随口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但心中仔细一琢磨便会发现这种情况根本就说不通獬豸偷盗后的一系列行动,似乎只有老杨提出的这一种可能,能把所有的古怪之处解释清楚。
虞敬轩终于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神情疲惫地捏了下眉心,同老杨等人吩咐道:“这两日安排人轮流守在梅府门外,注意观察府上人员进出有无可疑之处,记得隐蔽点,换些生面孔去。”
“那让小伍去吧。”老杨琢磨了一下,“小伍没在梅老板面前露过面,不太容易被认出来,我再安排几名差役帮衬着点,应该问题不大。”
虞敬轩对老杨的提议没什么意见,略一点头后又问道:“今天还有什么别的发现么?”
老杨闻言表情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后才答道:“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线索,就是、就是有点奇怪的地方。”
大约是因为刚才脑中乍现的推测让虞敬轩有点心烦意乱,老杨这会儿吞吞吐吐的样子很是让他不耐烦,便粗着喉咙学着官珞的模样开怼道:“都是干了好些年的老捕快了,有线索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说错了我也不会吃了你。”
“就是发现墙上有个洞。”老杨表情十分古怪,边说边比划着同虞敬轩解释,“这洞也不大,就大拇指粗细,发现的时候被一团纸堵着,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怪就怪在三处现场的墙上都有这么个洞,还都是被堵上的,但这洞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钻不了人,连只耗子都钻不过去,就是觉得奇怪。”
瘦子和小白是跟老杨一块儿去的,对这洞的存在也清楚,见老杨说得不清不楚,而官珞和虞敬轩的表情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忙抢着补充道:“是真奇怪!老大您也知道,昨晚獬豸的那场‘神迹’其中最诡异的就是那个在墙上燃烧的鬼影,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而且被烧灼过的墙上没留下丁点痕迹,我们就是在调查那面出现过鬼影的墙时发现的古怪。”
“就在那堵墙的正对面,相隔约莫也就四、五步左右的另一面墙上出现了这么个小洞,三处现场都有发现,我就觉得再怎么凑巧也不至于巧到这份上吧?”瘦子挠着头,看着官珞所有所思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但我们这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洞代表什么,所以老大您有什么想法不?”
想法官珞多得很,但能跟这墙上的洞沾边的可以说是一个没有,但显然瘦子他们对官珞给予厚望,官珞自个儿也不愿在下属面前露怯,只能表情严肃地点了下头,含糊着道:“嗯,有些想法,但不多,还需要再看看,对了,墙后面是什么你们查过了吗?”
小白立即点头迎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本子,刷刷地翻着同官珞汇报下午的调查情况:“查了,后面都是寻常百姓的住宅,屋主我们也查过了,普通老百姓一家几口人有老有少地住在一块儿,平日里早出晚归的,周围的邻居也说没见过有生人进出,总体来看没什么可疑之处。”
“里面进去查过了么?”官珞又接着追问道。
小白顿时面露难色,冲着官珞摇了摇头:“试过了,进不去,不是门上锁家中无人便就是压根不让你进去,我们这也没正当理由的总不好硬闯。”
小白说得这情况官珞听了也不觉得意外,便也没再继续纠结只是道:“最好能想个法子进去瞧瞧,我有预感本案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说要想个法子进门去瞧瞧,可官珞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听小白的描述那几乎人家警惕性都挺高,对府衙差役多有排斥,扮成行脚僧或是算命的去骗开门或许不难,但要进到屋内细查却十分困难,而且若这几户人家真的同本案有关系,一但打草惊蛇证据恐怕会遭到损毁,但若是拖得时间长了也怕证据线索会跟着消失,得好好想想。
官珞正为此发愁,虞敬轩却不以为然地道:“我有办法,就是可能粗暴了点,你要不要试试?”
作者的求生欲上线:以上所有关于宗教的理解,全是作者个人浅薄陋见,本人尊重所有合法的宗教信仰。
线索抛出了一小半,但应该已经能猜到倒立鬼影的原理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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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第 20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