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136章 第 136 章

官珞说完自己的推测，本以为虞敬轩会立即应合，谁知对方却面色犹豫，眉头紧锁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思索的样子。

官珞看着虞敬轩这副样子，主动询问：“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虞敬轩抬头看了官珞一眼，也没明说只是道：“如果我杀了你……”

虞敬轩话说一半，便听到耳畔有剑出鞘的声音响起，眉头跳了两下对上面色不善的官珞，连忙补充了一句：“我打个比方，别动气，如果！我杀了你，你临死前要给小伍留个讯息，你会留什么？”

虞敬轩这问题一抛出来，官珞脑中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去年在泾州时，老鬼的眼线传给她的虞敬轩遇险的讯号，上头画着的就是一盆剁椒鱼头。

“画条鱼。”官珞不假思索地道。

“为什么是画鱼而不是写我的名字？”虞敬轩快速地追问道，神情瞧着竟然有些迫切。

“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你名字笔画又这般多，没等写完第一个字我就该咽气了。”官珞将答案抛出后，登时便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思索了一阵后才道，“你是觉得龚老师临死前不留笔画少的朱字，反而留下的是笔画更多的桑字，这事儿有违常理？”

虞敬轩没点头也没摇头，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后才道：“我们两个大活人在这儿揣摩一个死人的心思实在是有些费劲，你先前那想法姑且算得上是个思路，这个事儿就先放一放，横竖朱桑这人也要找。我今日早晨便让人去城门询问守将朱桑下落，这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朱桑嫌疑虽大，却无实证，就如同褚裴椋，没有证据，一切便只能算是猜测。

官珞点了点头，将心思收了回来，视线就落在了虞敬轩先前画的那张图纸上，因画得仓促，乍一眼看过去全是些框框画画。

官珞好奇地将图纸拿了起来，凑到眼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抬眼撇了虞敬轩一眼，问道：“你在推演案情？”

虞敬轩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打了个哈欠坐回了椅子上，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手搭着桌子一角解释道：“我是想看看，能不能搞明白那个天降火球，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搞出来的名头。”

“那你搞明白了么？”官珞将图纸重新摆回了桌上，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虞敬轩发问。

“我先前随便找了几个不同分院的学生过来问话，离藏书阁最近的菊院学生，除了褚裴椋，他们应该是最早听到动静出现在火场救火的人，他们的口径很一致，都说听到动静时出来便瞧见有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砸在了藏书阁。”

“什么样的动静？”

“女鬼的尖叫声。”虞敬轩说完便轻笑了一声，表情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嘲弄，“这帮读圣贤书的呆子们，可算是真被这女鬼的传闻吓着了。”

虞敬轩感慨完便取了笔招呼官珞凑过来看，抬手在图纸上某处点了点，继续道：“你看这儿是藏书阁，这儿是菊院宿舍，两地相距不过两百步，再看这儿，这儿是梅院和兰院。”

虞敬轩用笔点了点菊院东北方的两个小方框，上头画着一朵梅花一朵兰花。

“梅、兰两院的学生是听到了菊院学生的惊呼声才出来的，出来早的几名也瞧见了那火球从天而降，而晚了一步的学生却没瞧见，只看见了熊熊大火。”虞敬轩抬手在梅花和兰花之间同藏书阁画了两条横线，“这两院算起来应该是离得最远的。”

“所有的学生口径几乎都是一致，看见了的都说是火球从天而降，仅有竹院的几名学生例外。”

虞敬轩一边说一边在竹子和藏书阁之间又连了一条线：“竹院在菊院的正西一侧，在藏书阁的西南方向，正巧对着的是你先前去过的校史陈列室，但我询问了两个竹院的学生，他们看见那火球是从后方袭来的。”

“那两个学生是在哪儿看到的？”官珞追问道，“是在竹院内么？”

虞敬轩点头，再次抬手在竹院后方靠近菊院的一角点了一个小点：“是这儿，竹院的学生澡堂，据他二人声称，他二人也是听到女鬼的尖叫，便直接推开了澡堂的窗户往外看，然后便瞧见了一颗巨大的火球从斜后方冲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藏书阁上。”

“竹院其他学生可有听到那女鬼的叫声？”官珞再次询问道。

虞敬轩摇了摇头：“就我问的几个，并无。”

官珞听完虞敬轩的复述，没再继续说些什么，反而将专注的目光再次投向虞敬轩画的草图。

草图虽简陋，但伴着虞敬轩的解说，官珞一闭眼脑中逐渐浮现出了一副平面图，将学院各处位置尽收眼底。

梅、兰二院最远，是听到菊院学生的呼救声才出来，所以好些人都没瞧见那天降火球的景观，而瞧见的人跟其他几院学生相似，唯有竹院那两个在听到动静后直接推了澡堂窗户往外张望这才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竹院方向在菊院西，藏书阁西南，刚好可以避开视线四角望见藏书阁后方，但却只有那两个在澡堂的学生看见了那个斜后方飞来的火球还听见了那所谓“女鬼的尖叫声”。

官珞脑中顺势推演了一遍，隔了好久才睁开眼，勾着嘴角，表情玩味地道：“有些意思。”

“又是天谴又是女鬼还出了人命，可不有意思么？”虞敬轩语气讽刺地道。

官珞轻瞥了虞敬轩一眼，眉头一挑，相邀道：“这么有意思，不出去看看？”

“行啊，往哪儿走？”虞敬轩边说着边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官珞撩起袖子，状似随意却又直接地往图纸某处一点，然后抬眼看向虞敬轩，嘴角含笑偏头询问道：“如何？”

虞敬轩一双桃花眼，都随着官珞那指尖的一下轻点而眯成了一道弯弯的缝隙，虞敬轩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官珞抵在图纸上的手，神情中可见有绵绵情谊还有欣喜。

“正合我意。”

官珞跟虞敬轩去的地方就是书院的西北方，这里地处偏僻，书院的厨房还有些仆人杂役的住所便就是在此处。

此地虽说偏僻，虞敬轩和官珞白日里过来却意外地瞧见了不少人进进出出，有在打扫的，有厨房采买的。

官珞绕着这儿走了大半圈，越看越是眉头皱紧，走到某处墙角下忽地顿住，转头看向虞敬轩问道：“天降火球这么大的动静，在这儿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我们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虞敬轩没答话，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四周一圈，又低头背着手踱着步子走了几步，最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片被烧焦了的竹叶。

竹叶被烧焦了大半，叶片被烧灼得发黑且卷曲，凑近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焦味。

虞敬轩捏着竹叶一角，在指尖来回转悠，目光却再次抬起。

书院内只有竹院种有竹子，根据昨晚的风向还有众人的证词可以判断，这片烧焦的竹叶应到不是来自于此处。

官珞看着虞敬轩手里捏着的竹叶，福至心头，也跟着在四周围找了起来，果然除了虞敬轩先前找见的那片外，一路延伸到墙边，都找到了好些散落在各处的竹叶。

且都有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

官珞跟虞敬轩并肩站在墙下，看着那爬着枯藤的老墙。

这墙看着荒凉，攀附着的爬山虎因为季节的缘故，叶子多半被冬天给吃了，光秃秃的，墙皮也多有剥落斑驳。

官珞拉着虞敬轩往后退了两步，试图望见墙后的景致，奈何这面墙有些高，官珞拉着虞敬轩退了好几步也没瞧清楚。

官珞一时犯傻，虞敬轩看着官珞表情无奈又好笑，见对方还想继续往后退，直接伸手揽住了官珞的腰，一个纵身从墙头上跃了过去，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墙后。

“看顾我未来的夫人本是份内之事，珞珞不必言谢。”虞敬轩含着笑，揽着官珞的腰，亲昵地说道。

官珞听着虞敬轩这话，看着虞敬轩脸上的笑容，还有这熟练的翻墙动作，莫名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别耍贫嘴了，快找竹子。”官珞脸微红，偏头低声斥了虞敬轩一句。

“还找什么呀？这不一大片么。”虞敬轩懒散地抬手指了指前方，官珞顺着虞敬轩的指向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一个小山坡上一大片野竹林。

受自然恩泽，竹子健硕高大，配着那山林间涌起的雾气，颇有些直插云霄之感，且还生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便是因为前段时间下了好几场大雪，这片竹林也鲜少有被大雪折断的，可见其韧性。

官珞跟虞敬轩顺着山坡往上走，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大片被人为砍断的竹子，竹子断口处切痕整齐，应当是用锯子直接锯断，因为竹子被大片砍断，竹林中央空出了一大块空地来，而空地中间，两棵巨大的竹子，诡异地倒伏在地上。

同周围的竹子不同的是，这两跟竹子，竹干还与根部相连接，只是枝干像是被什么重物压折，顶部还能瞧见烧焦的痕迹，甚至在这片空地周边也能瞧见好些被烧焦的竹叶。

官珞走到那被烧焦了顶部的竹子旁蹲下，用手丈量了一下焦灼部分的长度，还瞧见了上头有被铁丝捆绑后勒出的痕迹。

虞敬轩站在官珞身侧看了一阵，忽地脚尖点地，两个纵身攀着周围一根挺立的竹子跃了上去，仗着自己轻功优势，立在竹子上好好地张望了一番。

“位置没错，从这个方向过去，刚巧对着鸿鹄书院的藏书阁。”虞敬轩说完便一手勾着竹尖，用身体的重量压着竹子将自个儿给从上头送了下来。

然后一个撒手，看着又晃晃悠悠弹了回去的竹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道：“韧性也刚好。”

官珞从地上站了起来，望了眼书院的方向后将目光转向虞敬轩，学着对方先前的口吻，讽刺道：“我还当是多高明的手法，整出了这么一出天谴的戏码来，原来也不过如此。”

官珞没明说这到底是什么手法，但虞敬轩瞧着这竹林里留下来的现场，心里也猜出了七八，两手一摊，靠在了竹子上样子看着懒散又悠闲：“现在想来，那声女鬼的叫声，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引人出来看那火球刚巧砸在藏书阁上的场景，看到的人不需要太多，有差不多一个分院的学生数量便足够这天谴和女鬼索命的流言，再在京中大街小巷说上好一阵子。”

“我昨日赶到时，刚才撞上神色匆匆的褚裴椋，这在竹林设计机关制造火球的，和那个在菊院附近制造女鬼声音的人，必然不会是同一个人，而竹林距离较远，根据当时褚裴椋所在的位置，还有我瞧见那火球的时机来看，褚裴椋不会是制造天降火球的人。”

“对，当日天色已晚，褚裴椋一个兰院的学生却比菊院的学生发现得还早，褚裴椋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制造了女鬼尖叫引人出来的人。”官珞顺着虞敬轩的话推测，“我有一种感觉，凶手好像是故意想要引起恐慌，当时周老师被直接吓疯，如果凶手只是为了报复周老师，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像之前杀害梁平萧他们一样，悄无声息，制造成一场意外岂不是更好？

官珞眉头紧锁，望着周围被人为砍伐掉的一片竹林，语气不解：“不像现在，反倒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的痕迹，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在，只是我一时想不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虞敬轩一时也没想明白，脑子里那玩毛线团的猫差不多把自己给绕成了一个茧，头疼得厉害，便决议转开话题，让两人的脑子都暂且歇歇。

于是，虞敬轩便抬手指了指被人为砍出来的空地，半开着玩笑道：“不过这凶手还多少有些公德心，把周围环绕着的竹子砍去了大片，倒是不至于引来林火。”

官珞先是点头，后又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凶手不想引来林火过早地暴露自己，他的真实目的还没达成。”

“费了如此多的功夫，先是利用书院内学生的死来传播关于女鬼的谣言，之后又整出了什么天谴、女鬼尖叫的事情来，把这杀人的事情搞成这般玄乎，我总觉得凶手不是单纯为了复仇。”官珞摸着手边的竹子，若有所思地道，“而且……虽然说现在是怀疑朱桑是制造了这一系列命案的幕后主谋，但我总觉得朱桑的动机不够。”

朱桑，周老师还有刘戎，这三人都是当年白素毓被害案的证人，如果说朱桑杀封泊是因为发现当年判定的真凶逃脱了法网，龚老师的死又是因为什么？

龚老师除了是他们五人曾经的老师外，便再无其他纠缠，卷宗里也丝毫没有提起龚老师跟本案的关系。

官珞忽地想起昨夜她验尸时，虞敬轩曾跟古院长等人一块儿呆了一整夜，依照虞敬轩对本案的积极性，这般好的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官珞微微侧身看向虞敬轩，直接发问道：“昨日你可曾从古院长处问出些什么来？”

虞敬轩想着自己的脑子放放假的主意被官珞一问彻底打消，半是无奈半是疲惫：“问出了好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们先回去，我同你边走边……”

虞敬轩说到一半，忽地闻见一阵喷香四溢的饭菜香，这小山坡同书院后厨挨得近，这会儿临近饭点，隔着老远就闻见书院后厨饭菜的香味了。

官珞跟虞敬轩两人忙了一天一夜，今早得了新线索便往外跑，先前忙时还没觉得饿，这会儿闻着饭菜香味了，饥饿感瞬间便盖过了全部感官。

官珞和虞敬轩的肚子一唱一和地叫着，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喜感。

虞敬轩闭眼狠狠地嗅了两下，口中不自觉地便开始分泌唾液：“八角、茴香、花椒……还有这浓郁的羊肉香味儿，这书院伙食也太好了吧，大中午的就吃上羊肉了！”

官珞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先前还在高速运转的脑子被这香味儿直接给关停了，满脑子都是这萦绕不去的羊肉香。

“要不……”官珞迟钝地转头看向虞敬轩，提议道，“要不，咱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官珞跟虞敬轩被书院里的羊肉香味儿勾得腹中馋虫都冒了头，双双跑去翠微楼下馆子去了。

小伍还老实巴交地依照着官珞的吩咐盯着褚裴椋，人这会儿正抱着把大刀坐在兰院学堂的大门外，透过开着的一扇窗户盯着学堂内的褚裴椋。

因为心里记挂着官珞如果人看丢了就唯他是问的亲切嘱托，小伍连眼睛都不敢轻易眨一下，生怕一眨眼褚裴椋便没了。

毕竟最近这案子鬼祟层出不穷，也保不齐会出现这奇怪的状况。

大约是开着窗户觉得有些冷了，有窗边坐着的学生伸手便想要关窗，结果手刚挨到窗户便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大喊。

“别动！”

关窗的学生被小伍一嗓子吓得一激灵，转头看向小伍微弱开口：“窗户开着太冷了……”

“那也不能关！”小伍粗着嗓子又是一声嚎，“冷了你就多搓搓手！反正不许关，听见没！”

窗边的学生委屈巴巴地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正在给周老师代课的古院长，古院长也只是轻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那学生听小伍的吩咐。

见古院长也不敢啃声，那学生即便是心中再有不满也不敢再去碰那窗户了，生怕下一回，小伍怀里那把大砍刀就该冲着他手招呼上来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老祖宗所言极是。

有了这位学生的前车之鉴，学堂里的学生们也算是看明白了古院长的态度，加上之前古院长便同学生们解释了，小伍是奉命在此保护大家的安全，加上小伍也一直坐在门外未曾进门，除非是有人想要关窗才会出声制止，久而久之，学堂里的学生们竟然也就这般接受了。

只有褚裴椋，眼睛虽然盯着书本，却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心中满是焦灼不安。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学生们三五结伴往食堂走，小伍一见褚裴椋出了门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路紧跟着褚裴椋到了食堂。

褚裴椋打了饭坐下，小伍便也紧挨着坐下，像一尊送不走的凶神，让坐在一旁吃饭的褚裴椋夹着一块羊肉，就是下不去嘴。

小伍盯着褚裴椋僵持在半空中的筷子，还有筷子上那块红烧的羊肉，肉上还沾着葱花，冒着甜津津的油光，十分诱人。

小伍盯着盯着表情就软化了下来，看着褚裴椋碗里的羊肉咽了口口水。

“你们书院，伙食还挺好……”小伍盯着褚裴椋盘子里的羊肉咽着口水道。

褚裴椋僵硬地点了下头，既没说话，也没将肉塞进自己的嘴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即便是面对如此美食，也下不了嘴。

“闻着还挺香，炖了挺久的吧？味道应该挺好吧？”小伍又咽下了一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褚裴椋问道。

“应该……吧。”褚裴椋语气微弱地道。

“那你怎么不吃啊？是不爱吃么？”小伍眨巴了两下眼睛，盯着褚裴椋像是要等他点头，“你要是不爱吃，可别浪费……”

小伍话刚说到这儿，忽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抬头便瞧见一张娇俏又熟悉的笑脸，两个小梨涡浅浅地挂在脸上，看起来又甜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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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下次更新预计在11号左右，10有个大夜班要值，估摸着没啥事但是要醒着，所以就靠码字来打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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