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135章 第 135 章

鸿鹄书院的学生澡堂都设在各个分院内部，官珞带着人过来搜查的时间还早，学生们多半在上早课，这会儿澡堂里倒是无人。

其实梁平萧死亡至今已经过了快有十日，就算官珞通过验尸后的结果猜到，梁平萧是死在了学校的澡堂里，但这澡堂人来人往，每天都有人使用和打扫，恐怕是保存不下来什么线索。

虽说如此，官珞还是让京兆府的捕快们将澡堂划分成了多个区域，每人按着区域进行地毯式地排查。

手底下的捕快在细致排查官珞却皱着眉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澡堂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前解剖时，他们在梁平萧的肺部并没有发现泥沙淤积，之后她又在梁平萧的气管里发现了黄色的闹羊花粉末，但气管里发现的粉末颗粒细小，故而可以推断出梁平萧应该是被人通过药物麻痹后溺死。

梁平萧被麻痹的手法跟封泊被麻痹的有些微的差异，封泊是通过被灌服带有闹羊花成分的麻沸散，所以会在封泊的口腔舌苔上发现一层厚厚的粉末，而梁平萧鼻腔和气管里发现的粉末颗粒细小且量少，应当是迷香之类物品吸入后导致的麻痹。

但这澡堂分里外两间，外间供学生存放衣物用品，紧挨着大门，内间才是供学生们沐浴的澡堂，一个蓄水的大池子，大约能容纳七八个人同时泡在池子里，因为这会儿不会有学生过来，所以池子里也并没有蓄水。

澡堂的内间和外间设了一道小门，这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想要将泡在池子里的梁平萧迷倒，只能通过内间的窗户或者直接站在外间，通过门来放迷药。

而官珞早在刚才进门时便看过了，四周的门窗上没有破洞也没有被人之后更换过的迹象，甚至因为平常打扫时不注意，窗框四周都积了一层厚灰，如果有人曾在窗外往里吹迷烟，那应当会蹭掉窗户上的灰才对。

所以凶手放迷烟的位置应该既不是在窗外，也不是站在门口。

难道说是直接在屋内放的迷药？

官珞蹙紧了眉头，直接在屋内放迷烟而不被梁平萧察觉，这人难道是梁平萧极为亲近信任之人？

可照梁平萧这种伪善又多挑剔的性格，当真会有让他亲近到如此不设防范之人么？

官珞看着四周心中越发觉得困惑。

小伍搜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反倒是藏着清了一堆污垢死角，心里不免有些郁闷蹲在地上忍不住吐槽道：“这学生澡堂每天人来人往的，便是有线索，这么多天过去了恐怕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老大，我怎么瞧着我们更像是来帮书院免费打扫呢？”

官珞想也没想，抬手便要往小伍头上揍，小伍本能地缩了下脖子伸出手去拦，还没碰到官珞的手便叫官珞忽地顿住，看表情像是突然神游。

小伍有些担忧地伸手在官珞眼前挥了两下，轻声唤道：“老大，老大？”

官珞充耳未闻，看着小伍脏兮兮的手，脑中快速地闪过梁平萧的宿舍，整齐叠放的衣物被子，干净到几乎没有沾灰的地面，分门别类摆放着的书籍……

还有这澡堂里并算不上干净整齐的环境。

梁平萧除了跟同寝室的同学关系不好以外，不论是在老师还是同学间评价和人缘都不错，但他洁癖追求完美，甚至可以说是伪善的性格，却嫌少为人所知。

可见梁平萧跟其他人都没有深交，但如果说，照梁平萧这种性格，长期来学生公共的澡堂洗澡，先不说他能不能忍受这种嘈杂又藏污纳垢的环境，便是能忍受得了，只怕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吹毛求疵的毛病。

可之前的调查中并没有学生提起此事，很有可能，梁平萧平时沐浴并不是在这里，而且在另一个，独立了，可以让他一人享受的地方。

会是哪里呢？

官珞猛地回神抬头，锐利的眼神吓得小伍往后退了两步。

“老大？老大你干嘛呢！这一惊一乍，我都给你吓着了……”小伍拍着胸口冲着官珞抱怨道。

“你是兔子么，一吓就跑？”官珞怼了小伍一句把人拽了回来，然后冲着挨着自己最近的几人道，“小伍，瘦子，老杨，你们跟我走。”

官珞出了澡堂便径直走向等在门口的古院长，古院长年纪也大了，熬了一夜这会儿也是满脸疲惫，见官珞走来强打起精神问道：“官捕头，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我想问一下院长，书院内除了此处的学生公共澡堂，可还有别的地方能供人沐浴？”

古院长皱眉想了一阵，有些迟缓地开口：“学生沐浴都是在各分院的学生澡堂，要说别的地方……哦，对了，老师们都是单独一间屋子，屋子里沐浴倒也可以。”

果然……

官珞没犹豫，直接冲着古院长吩咐道：“劳烦院长带路，我要去朱桑老师的住所查看。”

古院长昨晚上被虞敬轩逼问了一番，这会儿身心俱疲已经没脾气了，官珞说要去朱桑老师的住所查看，院长也没多问些什么便带着人过去了。

梁平萧作为兰院的优秀学生，又是梁氏一族，平日里让老师帮着开个后门借个地方沐浴应当不是难事，而朱桑老师作为兰院的舍监，应当是梁平萧的第一选择。

朱桑老师年前离校回家至今未归，房门上着锁，锁上却没有落灰，官珞转头看向古院长询问道：“可有钥匙？”

古院长面露难色，轻轻地摇了下头。

古院长没有钥匙，也在官珞意料之中，所以也没在意，官珞直接从头上拔了发簪下来，熟练地捅开了门锁，然后手往身后一招，带着人便推门走了进去。

朱桑老师的房间也不大，里外也就两间房，靠外侧书房连着卧室，往里头便就是浴室了。

官珞招呼上小伍等人，撸起袖子便开始查探起来。

浴室地方不大，两人同时站在里头刚好，再多一人便就有些拥挤了，官珞跟小伍进了浴室，安排着瘦子和老杨在外间搜查。

浴室里摆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瓢扔在里面，官珞将手伸进木桶里，在四周壁上摸了一圈后收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掌。

干燥无水渍，底部不见积灰，可见是近期有人使用并且清洗过。

官珞鼻尖闻到一股奇怪的药味，凑近了木桶闻了闻，果然越靠近木桶那股药味就越发明显，只是这药味苦涩，同闹羊花的味道有些差别，且并无发现黄色粉末。

“老大，你看这个香薰炉。”小伍大约是发现了什么，忽地开口唤官珞过去。

官珞走近一看，发现是个浴室摆台上的香薰铜炉，造型小巧精致，镂空雕刻着一副春日莺啼图，掀开盖子还能瞧见里头燃尽的香灰。

香灰浅浅地铺了一层，灰色的粉末里透出点点黄色痕迹，看着很是可疑。

“老大，我看着这个香薰铜炉不一般，看这个做工和色泽，应该是前朝的古董货，啧，朱桑一个老师怎么用得起这种东西来。”小伍凑上来看着官珞手里的铜炉，一脸怀疑地啧了几声。

“你什么时候还懂古董来了？”官珞将铜炉盖子合上后塞到了袖子里，抬眼看着小伍发问道。

“老大，您对我也太不了解了。”小伍委屈地嘀咕了一声，“我家原先也是家学颇深！只不过是后来落魄了……”

“行了，别跟我在这儿编故事了，再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香。”官珞说着便又拉着小伍四处翻找了起来，最后果然在香炉下边的柜子抽屉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熏香。

熏香装在一个精致的红木雕花盒子里，这下不用小伍说，官珞都能瞧出这小三角状的香价格不菲。

官珞取了一颗出来直接在手心里捏碎了，一股奇异的熏香味儿悠悠地飘了出来，官珞猝不及防地被熏得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官珞抖掉了手心里的香灰，肉眼可见有黄色粉末飘出，看起来跟香炉的余下的香灰一般无二。

官珞看着手心里残余的香灰陷入了沉思。

朱桑离开书院许久，按理说这屋子无人居住，不管是锁还是木桶都该落上一层薄灰才对，可事实上却都没有，可见近期曾有人来过这里，并且使用过浴室。

木桶中的药香不散，应当是这两日曾有人来这儿泡过药浴。

“我要是没记错，先前褚裴椋误食了禁物，生得那场病还没好吧？”官珞忽地抬头冲着身旁的小伍发问道。

小伍掐着指头估算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道：“对，先前打听时特意问了大夫，褚裴椋那病一犯，浑身都会起红疹，内服外敷双管齐下也要十日才能恢复过来，我先前还奇怪这货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快就过来上课了。”

官珞忽地想起昨日遇上褚裴椋落水，她走时褚裴椋收拾了衣服似乎正想要去澡堂洗个热水澡，可那时时辰还早晌午都还未到，赵迅也说了学生澡堂那会儿没有热水，那褚裴椋会是去了哪里洗澡？

官珞眉头深锁，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木桶身上。

褚裴椋身上的红疹需要内服外敷才能奏效，那木桶中残留的药味很可能就是褚裴椋所用的外敷药留下的味道。

如果褚裴椋也曾来过此处沐浴，那是不是说，他极有可能也知道梁平萧有在此沐浴的习惯？

如果当真如此，褚裴椋的嫌疑就更大了，只是梁平萧溺亡当日，褚裴椋有明确的不能作假的不在场证明，杀害梁平萧的凶手另有其人。

雇凶杀人？还是合谋杀人？

“小伍。”官珞想到这里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呼唤身旁的小伍吩咐道，“你去兰院学生堆里查查，梁平萧和褚裴椋平常常不常去学生澡堂，还有这两日你给我守着褚裴椋，把人给我看死了！丢了唯你是问！”

官珞去查了案发现场，虞敬轩却是在书院前厅直接点了昨日救火的几名学生来问话，问得便就是昨日起火前，那突然出现的天降火球。

昨日那天降大火的奇观不少人都瞧见了，虞敬轩各从四院中随机抽了几人来问，答案都是大同小异。

几乎都说是等他们听到动静，一出来便瞧见有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砸在了藏书阁的方向，再然后等他们到时藏书阁便已经是火光冲天，火势难救了。

唯有竹院的几名学生答案有些微的不同。

这几名学生在藏书阁着火前人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在竹院的澡堂里，听到动静直接开了澡堂内的窗户往藏书阁的方向张望，然后便瞧见有一个火球从藏书阁的斜后方飞速冲了过来。

虞敬轩问完话便取了纸笔来绘图，官珞进来找时虞敬轩刚画完最后一笔，正拿笔尖抵着下巴垂眸做沉思状。

“大人，我们找到梁平萧遇害的第一案发现场了，我觉得现在朱桑和褚裴椋嫌疑很大……”

官珞刚跨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向虞敬轩汇报情况，一边走一边说，等走近了才见虞敬轩慢悠悠地抬头，嘴角还带着笑。

“这儿又没人，叫什么大人啊，你昨晚上怎么喊我的来着？”虞敬轩嘴角勾着笑，眉梢微微上挑，桃花眼中满是情谊。

官珞脸一红，抿了抿嘴纠结了半天才小声地念叨了一句：“说正事呢，听没听见啊？”

虞敬轩使坏，掏了掏耳朵，装作听不清的样子耍无赖：“好像没听清，你叫我一声，兴许能好。”

官珞翻了个白眼，一把揪住了虞敬轩的耳朵，拎到自个儿嘴边，咬着后槽牙道：“虞谨言！”

“诶！”虞敬轩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趁着官珞没防备，转头飞快地冲着官珞脸颊轻啾了一口，吓得官珞立即捂着爆红的脸颊松了手。

既占到了便宜还救了自个儿的耳朵，虞敬轩这一箭双雕对着官珞玩得十分利落。

“虞敬轩！！”官珞恼羞成怒，连案情都顾不上了，伸手便要去揍虞敬轩。

虞敬轩一把拉住了官珞的手，捏着对方纤瘦的手指哄着道：“好啦，别闹了，言归正传，你刚才说发现了第一案发现场，是在哪儿？学生澡堂？”

“不是。”一说到案情，官珞总顾不上再去生虞敬轩的气，虞敬轩拿捏官珞脾气拿捏得到位，却不知官珞本也没怎么生气，“是在朱桑老师住所，梁平萧这个人吹毛求疵，又极度爱干净，学生澡堂那个地方虽然有人定期清洗，但小伍都会嫌这儿清洗的不干净，更不用说是梁平萧了。”

“所以，我就猜梁平萧可能一直是借用了朱桑老师住所独立的浴室，然后我带着小伍他们去搜查了朱桑的住所，然后发现了这个。”官珞说着从袖子拿出了那个香薰铜炉，掀开盖子让虞敬轩看里面的粉末。

“你看这个香灰，里面带着的黄色粉末像不像是闹羊花的粉末？”

虞敬轩伸出食指沾取了一点，搓了搓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才点头道：“不错，就是闹羊花做成的迷香，看来凶手应该就是通过这香薰铜炉中放着的迷香，先把梁平萧迷晕，接着将人溺死在水中，最后抛尸入湖伪造成意外。”

官珞点头，又指着铜炉上的雕花，大胆猜测：“小伍说这玩意儿是个古董，价值不菲，所以我猜想，这个东西应该不是朱桑老师所有物，梁平萧长期借用朱桑老师的浴室沐浴，那有没有可能，这个铜炉就是梁平萧放在朱桑老师那儿的，香后来在朱桑老师房里发现了，我看过了，碾磨出来的粉跟这个一模一样。”

“所以我猜，香和铜炉都是梁平萧自己存放在朱桑那儿的，只是那香被人掉包了，梁平萧没有察觉，自己点了香，最后着了凶手的道，凶手知道梁平萧沐浴的习惯，还知道香被放在何处，我怀疑凶手是朱桑老师。”

官珞大脑飞速运转，脑中逐渐勾勒出了一个较为完整的逻辑线，静了片刻捋了捋思绪后再次看向虞敬轩道：“还有，你还记得龚老师临死前留下的那个字么？”

“如果龚老师留下的真是个又字……”虞敬轩摩擦着官珞指腹上的老茧，一边思索一边缓慢地开口，“朱桑老师的名字里刚巧就带着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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