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119章 第 119 章

“死者顾柏吉，男性，今日卯时三刻被人发现死于鸿鹄书院旁河道冰面上，死时赤身**，尸体呈自然体位，衣服被脱四散于冰面各处。”

官珞站在仵作房内，看着顾柏吉僵硬的尸体长叹出一口气，表情凝重而又疲惫，喃喃道：“这是今年京兆府辖下发生的第三起命案了。”

顾柏吉的死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谁能料到一个前日还站在你面前跟你互怼的人，今日就躺在了京兆府的仵作房里等着被勘验了。

顾柏吉是今早卯时三刻，被鸿鹄书院早起出门去湖边打拳的周老师发现的，周老师发现时顾柏吉便已经赤身**地躺在冰面中央，衣服四散丢在了各处，人也已经没了动静。

冰面湿滑，没留下什么痕迹，官珞等人取了工具走上冰面靠近尸体的时候还能闻到尸体身上浓郁的酒香，被丢死的衣服上也有浓郁的酒香，乍看之下像极了是醉酒后，不慎被冻死于冰面之上。

只是……

官珞看着顾柏吉尸体上鲜红色的尸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沉默不语。

虞敬轩站在官珞对面，看着顾柏吉被冻得发白发僵的尸体，脑壳疼得更厉害，也一脸烦恼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能预见，开朝后弹劾我的折子能堆多高了，上元节前破不了案，我这京兆尹也该当到头了。”

因人手不足被调来帮忙的小伍也跟着官珞和虞敬轩叹出了一口气，指了指同顾柏吉尸体旁的另两具尸体道：“再来一具，仵作房里都能凑出一桌麻将了。”

小伍这话说得实在是过于不祥，话音刚落后脑勺便挨了官珞一击：“呸呸呸！瞎说什么胡话呢！”

小伍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近乎于诅咒的话，连忙拍着自己嘴猛呸了几声，还双手合十地冲着四周拜了拜，整个人看着都神神叨叨的。

“开始验尸吧，小伍负责记录，大人您……”官珞表情有些犹疑，看着虞敬轩半晌才道，“大人您看着？”

“我学学吧。”虞敬轩挽起了衣袖，摆出一副学徒的架势来，抬头看了官珞一眼开着玩笑道，“回头这官职被摘了还能做个仵作混口饭吃。”

小伍表情困惑地看向虞敬轩，心说，就算大人您当不成这京兆尹，也不至于沦落到混口饭吃的地步吧？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小伍却也没说出来，见官珞已经开始上手忙提笔聚精会神地记了起来。

“尸体尸斑呈鲜红色，尸僵局部形成，结合气温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夜戌时到子时之间。”

虞敬轩听见死亡时间不由得皱眉发问道：“间隔有些长，不能更精确一点么？”

官珞摇头，表情有些苦恼：“天气太冷，尸体又**着暴露在冰面上太久，低温会减缓尸僵的形成，我只能推断出这样一个大概来，如果想要再精准一点的话，只能……”

官珞说着伸手在尸体上方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虞敬轩见状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这种情况多了可真受不了。”

开什么玩笑？解剖梁平萧一具尸体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还为此欠了一波叶岩庭的人情，这事儿能不能办下来还是个问题。

再多一个顾柏吉，京兆府府衙在外头就该被人传成阿鼻地狱了。

官珞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继续将目光投注到顾柏吉的尸体上，然后伸出手掰开了尸体的嘴，凑上去仔细地闻了闻才道：“尸体口中并无酒气，而尸体身上及衣服各处都有浓郁酒香，由此可见……”

“醉酒只是被人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虞敬轩抢答道，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死因呢？是冻死么？”

官珞没答话，转身看向尸体的下半身，然后面不改色地伸手在某处翻看了两下，然后又看了看尸体胸/部各处后才道：“一般被冻死的尸体，体表会出现乳/头还有此处缩小的情况，可你看顾柏吉的尸体……”

官珞说些顺势将尸体某处翻出来给虞敬轩瞧，虞敬轩看着官珞手里捏着的某玩意儿，只觉得眼皮一阵狂跳，奈何对方表情正直，是正儿八经地在教他验尸。

虞敬轩抬手扶额，满脸无奈地挥了挥手道：“瞧见了，没缩小，还有呢？”

官珞松开了手，又将尸体的手臂、大腿前后翻看了一遍，又指着道：“又或者会出现皮肤冻伤，冻伤一般会出现在皮肤裸露部位。”

“这些体征顾柏吉的尸体都没有。”官珞抬头看向虞敬轩，沉声道。

官珞验尸前，虞敬轩也去问过京兆府的仵作，听仵作说，顾柏吉尸体表面的尸斑呈鲜红色，同那些寻常尸体身上的尸斑有所不同，很符合冻死的特征。

“可尸体身上的尸斑，不是冻死的典型特征之一么？”

官珞看了看尸体身上各处的鲜红色尸斑，点头道：“确实，一般情况下来说，冻死者尸斑会呈现出鲜红色，在解冻后会变为暗红色，但如果人死后，尸体被放置在寒冷的天气下一整夜，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顾柏吉并非是被冻死的？”

官珞摇了摇头，一边伸手仔细地翻看尸体各处，一边道：“但凡事都会有个特例，没有找到顾柏吉其他可能的致死原因前我还不能下定论。”

就在官珞翻看尸体的时候，小伍也凑了上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柏吉的侧脸，忽地伸手拨开了尸体左侧脸颊上遮盖着的碎发，露出了尸体额角上一块淤青。

“老大，你看这儿。”小伍瞧见尸体额角上的淤青，连忙唤官珞来瞧，一边自己推测道，“这看着不太像是摔倒会造成的痕迹吧？”

官珞连忙来瞧，只见顾柏吉尸体左侧太阳穴位置有一大块淤青，且还能瞧见明显的太阳穴凹陷痕迹。

虞敬轩看着尸体太阳穴位置的凹陷，又回忆了一下案发现场的情况道：“我要没记错的话，当时河道冰面上除了顾柏吉的尸体和衣物外连快碎石子都没有，如果是摔倒应该形成不了这样严重的伤痕。”

“这个看起来有些像是……”官珞右手握成拳，在尸体太阳穴形成的凹陷出比划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拳头击打后所形成的伤痕。”

官珞眼前一亮，连忙将凑在尸体跟前的小伍往外推开了些，俯下/身双手沿着尸体头部脸颊的位置细细地摸索，细致的手法仿佛是在给尸体做一个头部按摩。

官珞的神情和手法太过专注，小伍原本因为顾柏吉死状没那么可怖，所以没觉得有多害怕，这会儿见了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给一具尸体按摩，不会把人给重新按活过来吧？

“尸体左侧颅骨和下颌骨有骨折情况。”官珞收了手，自胸腔叹出一口浊气，表情却有些愉悦和轻松，“找到顾柏吉的死因了，是被人重击太阳穴一击致命。”

虞敬轩也是习武之人，当下便想通了其中关键：“太阳穴是死穴，重击之下，轻则昏厥，重则毙命，凶手应该是个习武之人，出手狠辣果决，目的就是为了要杀人。”

小伍听明白的虞敬轩的话，转头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凶手在杀了顾柏吉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故意将尸体扒光了扔在了冰面上，还往尸体和衣物上浇了酒，造成是顾柏吉醉酒后意外被冻死的假象。”

官珞看着用心推理的小伍，想起之前虞敬轩同她说过的话，忽地心底生出了一些欣慰的情绪来，浅笑着点头认同道：“推理得不错，应该就是如此。”

“意外，又是伪装成是意外？”虞敬轩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顾柏吉的案子是凶手在重击其太阳穴造成死亡后伪装成是被冻死的假象，梁平萧虽说现在死因还不确定，但也是被人发现在河中，如果不是官珞发现他中衣穿着不对劲坚持查下去，只怕最后也会被当成是意外溺亡而结案。

这两起案子死的都是鸿鹄书院的学生，而且两名死者还都是同一个寝室的同学，成绩优渥，未来都前途无量。

这两者尚且还能找到并案的共同点，可是……

毕罗铺子烹尸案，也是几乎完美地被伪装成是意外，这三起案子，发生在同一时段，死者致死原因各有不同，但都是被精心伪造成意外身亡，有没有可能，这三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

可死者老封只是一个卖毕罗的小商贩，同梁平萧、顾柏吉这样的世家子弟一点关系也扯不上，又怎么会被同一凶手所害？

还是说老封藏着什么秘密？

虞敬轩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线索得了一大堆，却毫无头绪地缠绕在一起，像是他脑子里有一只闹腾的小猫，贪玩将零散的线索都耍成了一团乱毛线。

虞敬轩只觉得这脑洞一开，脑壳似乎更疼了，只能一边腾出手来按压着额角，一边看向长进不少的小伍问道：“老封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小伍摇了摇头，有些愧疚地道：“我跟老杨分工合作，老杨去走访老封的邻居调查他的人际关系，我去各大药房、医馆查有无可疑之人前来购买过制作麻沸散所需的药材，顺便看看那些医馆里的大夫、学徒有没有可疑，只是……”

小伍抬头看了看虞敬轩和官珞，有些泄气地道：“只是我们昨日走访调查了一整日，一无所获，老封的邻居还有主顾们都说，老封为人沉默低调，没什么亲人朋友，也没见他有过向人借钱的情况，也从来没见有人来找过他，不像是会同人结怨的样子，医馆和药房也没查到什么可疑。”

这么一来，案子又回到了原点，确实算得上是一无所获了。

虞敬轩静了片刻，对着小伍吩咐道：“你们带上梁平萧和顾柏吉的画像，走访老封的街坊邻居的时候问一问，有没有见过这两人来过。”

官珞闻言面露讶异，看向虞敬轩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有些不解地道：“你该不会是觉得……”

官珞话还没说完便被虞敬轩急切地打断，虞敬轩眉头紧锁，脑子却在不停地运转，故而说话时语速极快：“你先别打击我，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想法有些不着边际，但三起案子都是谋杀被伪装成是意外，是，我知道以老封的身份几乎不可能跟梁平萧他们扯上关系，可是……”

虞敬轩忽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官珞，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道：“但查一下，也不费什么功夫，万一真有什么线索呢？”

“可是虽然三起案子都是被伪装成意外，但很明显，顾柏吉一案的伪装手法没有毕罗铺子烹尸案和梁平萧溺亡案来得高明。”

老封的案子若不是那只吃了老封尸体的狼出现了异常，她也很难会发现这案子里藏着的玄机，而梁平萧的案子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梁平萧的中衣系带出错，她也很难发现异样。

可顾柏吉的尸体伪装手法就明显粗劣了许多，如果硬要把这三起案子进行并联的话……

官珞沉思了片刻后抬头看向虞敬轩，目光如炬：“如果大人硬要并案调查的话，我倒是更倾向于毕罗铺子一案的凶手同杀梁平萧的凶手更可能是同一个人。”

同样伪造成意外，且手段高明，都用了一些手法让被害人生前无法动弹。

虞敬轩表情微怔，他本以为官珞是要否决他异想天开的猜测，谁知对方并非如此，反倒还提了个大同小异的猜测出来。

“所以你是觉得杀顾柏吉的凶手反倒另有其人？”虞敬轩挑着眉，抱着双臂看向官珞，眼中隐约可见挑衅。

官珞也抬了抬下巴，学着虞敬轩的样子抱着双臂，挑眉看了回去：“杀顾柏吉的人明显懂一些武艺，可杀老封和梁平萧的凶手可看不出这个来。”

“你也说了，是没看出来，但也不能否认不是。”虞敬轩怼道。

官珞轻哼了一声，反怼了回去：“但你也不能证明是。”

两人这般互不相让的样子小伍还是头一回见到，眼睛在两边转了一圈，眼见着仵作房内火药味儿渐浓，甚至还能听见谁捏关节谁磨牙的声音。

小伍有些慌了，生怕两人打起来掀了房顶，忙牺牲小我打圆场道：“懂了懂了，反正老封的案子极有可能跟余下两起案子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所以，二位老大，交给我，我来查，我保证把那线索掘地三尺给你们挖出来。”

所以，你俩可千万别打起来啊！

“行。”虞敬轩同官珞异口同声地道。

小伍心有戚戚然地拍了拍胸脯，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表情，忽地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老大你们听说了么，昨天夜里褚裴椋也差点就死了，听说是误食了芝麻，当夜就全身起了红疹，若不是被人发现的早，只怕今日也该躺这儿来了。”

还真是差点就凑了桌麻将。

这事儿虞敬轩也有所耳闻，褚裴椋体质特殊，打小就不能吃芝麻，碰上一丁点都会全身起疹子呼吸困难，听说是新来的小厮不知道这件事，往褚裴椋的夜宵里放了些芝麻油，结果差点就要了褚裴椋的命，也是幸好被人发现的早，这才救回了一条小命。

这么一看，梁平萧他们这一个寝室里头现如今还安然无恙的只剩下那个寒门学子赵迅了。

“那个赵迅，我让龙九去查一下他的住所，总还是要见一见此人比较妥当。”虞敬轩沉吟片刻后道。

官珞闻言却摇了摇头：“太费时间了，先前梁平萧死因不明还不好说，如今顾柏吉明显是死于他杀，我们直接去问古院长，他若还是不说就不必同他客气了。”

官珞说完还象征性地捏了下指关节，关节声呱嗒作响，配上官珞那种冷漠的语气，还真有几分酷吏的架势。

虞敬轩点头称好，正打算拉上官珞去趟鸿鹄书院，前头守着的差役就来敲门了。

“虞大人，官捕头，鸿鹄书院古院长来了。”

虞敬轩呵呵一笑，手摸着下巴道：“倒还挺自觉。”

差役又道：“同来的还有翰林院侍读学士顾大人及其夫人……”

虞敬轩笑容瞬间消失，捂着发痛的额头道：“啧，被害人家属上门施压来了，我可真是……”

虞敬轩话未说完，便听到差役又补了后半句：“他们来找大人，让你捉拿凶犯……官珞归案。”

虞敬轩抱怨的话说了一半，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官珞被着似曾相识的场景刺激地得一个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去他大爷的。”

随即转头，指着自己铁青着的一张脸，看向虞敬轩求证道：“我看起来像灶台么，怎么总是我背锅？”

珞珞：为什么！又是！我！背锅！下次换人！行不行！

鱼块：给你点播一首歌“大口炖锅”。哟哟哟，你看这口锅，它又大又圆，就像这个炖菜，它又黑又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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