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云 第3章 第三章

这天是星期五，沈菩镜一如既往的来的很早，不过今天她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了，而是掏出了她平常碰都不碰的书看。

短短两页，她看了将近两个小时。

好吧，这些字真的看不进去，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

沈菩镜叹了口气，走出了教室门，从二楼的过道向操场看过去。

今天天气很晴，云彩很大，红色的旗帜多么鲜艳，在阳光下发着光，随风飘扬，照亮了整个操场。

沈菩镜就这样看着。

半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它好像还热着，哪怕它已冰凉。

苏长云。

苏，长，云。

她在心里想着。

苏长云，我想认识你。

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在心里慢慢生长——沈菩镜一直以来都是非常缺爱的，又不奢求这些东西，所以一碰到主动抛出橄榄枝的，就不由自主的靠上去了，更何况她还正处于年少初成的时间。

她也想有依靠和归宿。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到了校，沈菩镜一直盯着班级门口，等待着那个头发凌乱的姑娘走进来。

苏长云。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沈菩镜那个不能思考的大脑再一次充满了活力，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演练自己要说的话，久违的紧张使她那只本不应该再热的手再次热了起来。

看着苏长云坐在自己旁边，她咽了咽口水，想着要开口。

“那个……苏长云？”她声音有些许沙哑。

“嗯？”苏长云配合地偏过头看着她。

“我……”沈菩镜看着她的头发，依旧乱七八糟的，一时大脑一片空白，“你……你交过朋友吗？”

沈菩镜不安地等待着苏长云的回答，哪知苏长云竟然神情有些木讷。

“苏长云？”许久的沉默后，沈菩镜觉得不太妙，挥挥手打破了沉寂。

“哦……没有，怎么了？”苏长云回过神来，转过头边收拾书边回答。

“那个……我……”沈菩镜看她偏过头去，有些失落。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苏长云自顾自地说着，那句话说的风轻云淡，被抢台词的沈菩镜还有点懵。

“啊……？”沈菩镜想确认一下自己没有幻听。

“我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苏长云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她。

“好……好啊。”沈菩镜轻咳，内心竟然有些惊讶，激动的不是她和苏长云交朋友，而是惊讶自己会在一瞬间转变这么多次情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情就变成了单纯的无悲无喜，对于任何事都是漠然的，无所谓，反正不会影响到什么；一开始，考砸了，无所谓；打架了，无所谓；隔壁死人了，无所谓……

反正又死不了。

要是死了呢？

死了更好，这个恶心的世界谁爱待谁待。

她曾经想过，做过自我了断，但被老师发现后被说了幼稚、做作，后来她干脆无所谓了，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她倒是希望能有什么意外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的生活日复一日，索然无味，如同一个囹圄，将她困在里面，像是站在相对的两面镜子前，镜子里无限延伸下去的反射形成的暗绿色空间，被困在里面的每一个自己，都是那么的迷茫和彷徨，镜子反射对面的镜子，镜子里面站着逃不出去的自己，一个又一个，一天又一天，越陷越深。

逃不出去，何苦挣扎浪费力气？

无所谓了，反正已经烂掉了，再烂一点又何妨？

一直以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她，今天出现了如此多的情绪，使她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能够从镜子里逃出去了。

但，这是个错觉。

沈菩镜的突然兴奋并不是件好事，但也未尝是件坏事，最起码她早上没有再睡觉了，强迫着自己听课，至少不能比苏长云先睡。

于是今天，她知道了一件大事。

在今天的物理课上，苏长云被提问了。

先不说被提问这件事，来说一下这个物理课。按理来说，像千沙村这种小破村子，有个语数英专业老师就不错了，其他的小四门老师都是小白，而这个物理老师陈军，是希望中学里少有得新思想青年。问题又来了，新思想青年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初中老师？

一般这种情况，又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有一颗炙热的心，有个远大的梦想，而另一种，是有个漂亮的姑娘能让他的心变得炙热。

陈军的教学都很认真，他在认真对待这群不可能上高中的廉价劳动力。

苏长云上课一向都是静静地坐着，不是用手肘着头就是用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坐一节课，而老师也闭一只眼再闭一只眼的不搭理，陈军不同，他点了苏长云的名。

“苏同学，请问伽利略对摆钟的研究具体是个什么过程？用自己的话说就好。”陈军食指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黑色半框眼镜，盯着站起来气色不太好的邋遢小姑娘。

“……”苏长云直视着陈军的眼睛，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学生被点起来不会回答问题一般不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吗？这小姑娘怎么直视我，还一副“我回答不出来，你有本事弄死我啊”的表情。

两个人对视了五分钟。

陈军内心一阵吐槽，轻咳两声，移开目光，这小姑娘盯人实在有点渗。

沈菩镜反应过来，翻着自己的书想给苏长云找正确答案，哪知呆站了五分钟突然说话了。

“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额……G.Galilei,1564——1642是物理学的伟大先驱。据说……”

苏长云不会念那一串英文，硬生生把它给拼出来了，把陈军都整懵了。

沈菩镜刚好翻到了那一页，登时皱眉，听着苏长云的回答，每一个字都是和原文对的上的，没有一个错误，就这样在全班寂静中苏长云逐字逐句的将书本上的内容复刻出来。

“……摆的等时性研究促进了钟表的研制，方便了人们的生活。”苏长云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句话背了出来，然后不说话了，也不坐下，又开始盯着陈军的眼睛。

“……很好，这位同学你坐下吧。”陈军可能是惨遭教学生涯第一次滑铁卢，遇见个这么变态的学生，也无话可说。

苏长云坐了下来，继续肘着头。

沈菩镜则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刚才那一页的内容，确认了——苏长云确实是一字不落地背出来了。

班上好多同学都回头来看坐在最后一排的这个神秘人物，李清华也回过头，看着苏长云，表情说不上来的凄苦。

沈菩镜怪异地看着苏长云，她觉得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铃——”刺耳的下课铃又想起来，哪怕学生们对此见怪不怪，但苏长云和沈菩镜还是同时捂了一下耳朵，随后相视一笑。

中午午休的时候，沈菩镜戳了戳苏长云的胳膊，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记住的？”

“什么？”沈菩镜趴在桌子上，看着鬼鬼祟祟的，苏长云没听见她嘀咕了什么，只好也猫着腰低头。

“物理，你怎么记住的？”沈菩镜羡慕地看着她，“你记性真好，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苏长云眼神黯淡下来，抿嘴，似乎并不赞同这个说法。

“我有时候就想，要是我有超级大脑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记住好多事，就可以学会老师教的东西，就可以考高中考大学了。”沈菩镜趴在桌子上自顾自地说，“考上了大学……是不是就会过得很好？就有花不完的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很多衣服……”她趴在桌子上憧憬着；多么愚蠢的想法，如同一只身处泥潭的小虫子抬头看着天空，觉得天上的鸟一定很自由……

她坐在拥挤底小的教室，憧憬着窗明几净的明堂。

“你是这样想的吗？”苏长云没有再提超级大脑的事，调转了话头反问。

“当然不是啊，我现在不这样想，我记得这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的梦想。”沈菩镜笑着，笑里没有笑意，“我就只记得这些有的没的，昨天我干了什么就不记得了……”她低头，似是嘲讽的叹息一声。

“其实，有超级大脑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幸福的吧。”苏长云顿了顿，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什么都记得，不是很麻烦吗？要是你考试的时候大脑里全都是你上周五早上几点出门、路过了几棵树、几点到的学校、吃的什么早点，那你得想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上课时讲的有用的东西啊。”

沈菩镜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脑洞好大啊。”沈菩镜思索片刻打趣儿道，她确实是想不到这一点。

周围人声乱七八糟令人心烦，而教室后排的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气氛一下就僵了。

沈菩镜对于苏长云一阵一阵就不回话这个行为表示非常理解，因为她也经常这样。

“哦对了，你那天，到底是怎么把我的手搓热的，我自己怎么搓都搓不热。”沈菩镜莫名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嗯……这个嘛……”苏长云一听到“搓热手”这件事就有些许的兴奋，看来这真的是一件让她很骄傲的事情，“把你手给我。”

沈菩镜配合地递过去——她的手依旧冰凉，哪怕有一小段时间是温的。

苏长云双手捧住了沈菩镜的右手，先是小心地搓了搓，然后捏了捏血管的位置，接着提着右手腕甩了两下，沈菩镜感觉自己的手腕，也就是脉搏的那一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很舒服。

“这是在干什么？”沈菩镜凑得更近了点，为了让苏长云更方便一点。

“我不知道，但这是有效的，估计是能让血液循环加快吧。”苏长云认真地低头拍拍沈菩镜的右手，接着低下头去，把自己的嘴靠近那只手，哈着热气。

沈菩镜的心尖好像被挠了一下，痒痒的，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苏长云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的手心，时不时还会蹭到她的嘴唇——虽然也有点冰。

本来特别认真观摩的沈菩镜突然就开始发呆了，等她回过神来时，苏长云又把她的手搓热了。

“欧耶！”依旧自豪的苏长云一副胜利者姿态。

沈菩镜看着苏长云，有一个奇怪的形容词：“你……好可爱。”

苏长云俯身。抬头看着沈菩镜，故作认真：“真的吗？”

沈菩镜有点想笑，揉了揉苏长云本来就乱的头发：“真的。”

……

下午的课，沈菩镜要困死了，但她依旧强撑着自己的眼皮让自己醒着，今天是星期五，周六周天不上课，见不到苏长云了了，必须得把握这点时间，不能睡着……

但只要是熬过夜补作业的人，都知道强撑睡意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超级瞌睡但睡不了还要强撑着让大脑运作的痛苦程度接近于戒毒。

明明灵魂都已经出窍了，身体还醒着。

沈菩镜一只眼睛睁得大一只眼睛几乎没睁开，用手扯住头发不让自己的头掉下去，昏昏沉沉地想拿一支笔“锥刺股”，结果眼睛昏花把笔袋推下桌子去了。

“哗啦！”巨大的一声响在不是很安静的教室里，正在讲课的英语老师顿了顿，看向了教室后排，瞅到沈菩镜的样子，又讲自己的课，很快，没有人再理会这突然出现的噪声，该说话的说话该吃东西的吃东西。

沈菩镜想蹲身捡起笔袋，结果把身子刚转到桌子下面就睡着了。

于是，沈菩镜捡笔袋捡了一下午。

再醒来，教室里又只剩下了她和苏长云两个人。

“你醒了？周末快乐。”苏长云正趴在桌子上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走。

“几点了……”沈菩镜抬起身子，弯了一下午的腰活动起来“咯吱咯吱”响。

“八点了。”沈菩镜看了看钟表。

……放学一个小时了？

“你不回家吗？”沈菩镜揉了揉眼睛。

“我不想回。”苏长云话语里有淡淡的无力。

“好巧，我也不想。”沈菩镜伸了伸胳膊拉伸，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响。

“嗯……”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一起走出教室门。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出来校门，到了分开的时候，苏长云突然叫住了沈菩镜。

“你还记得超级大脑吗？”苏长云看着沈菩镜，眼神淡然。

“啊？记得。”沈菩镜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来今天她们聊天的内容。

“我就是超级大脑。”苏长云偏头，笑了笑，笑里没有笑意。

感觉这周好像能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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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