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逸的伤修养了几日就好了大半,只剩下几处较深的伤口还没痊愈,但对他来说已经无甚影响了。遇宁这几日也日日来青丘照顾“伤患”。烹茶,研墨,读书,偶尔做一些她从凡间搜来的简单的汤饭。
这一日,遇宁忙完事务后又来了青丘,她像前几日一样先去冽泉看看玉窠后又来药田看看乌蕨。走到药田附近,一个许久未见但十分熟悉的人影正立在风中。遇宁眼中袭上惊喜,她加快脚步向药田跑。
“乌蕨。”
乌蕨闻声转过身来,看着正向他跑来的人,淡淡一笑:“遇宁。”
遇宁一把抱住他,喜道:“太好了,你总算是醒了。”
乌蕨伸手回抱住她,但没有抱实:“让你和帝君担心了。”
“是啊,我们都很担心你,好在你现在回来了。帝君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遇宁松开手,去抓乌蕨的手腕,“走,我们去青浯宫……”
遇宁迈进青浯宫时手上还抓着乌蕨的手腕,璟逸视线在上面落了片刻,随后就转到了遇宁身后的乌蕨身上。
乌蕨之于璟逸,重要非常。
九尾狐族与乌蕨草一族的关系还要追溯到乌蕨的先祖。乌蕨的先祖尚是一株未化形但已然有些灵智的药草时差点被一只受伤的巨蟒吞食,彼时璟逸的先祖已是化形百年的大妖,偶经此地时救了他的先祖。后来乌蕨先祖化形后便来到了青丘,自愿为其婢奴,侍奉历代青丘主君以报恩情。
妖的寿命根据修为不同,长久亦不同。青丘到璟逸这一辈历经几代尚记得清,但到乌蕨这族这辈历经几代却已记不清了。即使乌蕨在璟逸面前只能算是一个“孩童”,但他做到了一个合格的“婢奴”,照顾起居,协助处理琐事此类种种。于公于私,乌蕨都是璟逸最重要的人之一。
“帝君。”乌蕨自然的收回手,行了一礼。
璟逸从桌案后起身,来到乌蕨身前,上下瞧了瞧,双手拍上他的肩膀:“回来了就好。”
主仆二人,相视浅笑。
再次修养了几日后,璟逸的伤已基本痊愈了。而天帝仿佛是在青丘安置了一只通天眼,在他伤好后的第二天就召见了他。
璟逸站在殿中,身形挺拔,下巴微扬,瞧着上方的天帝。
“伤可已痊愈?”天帝开口,是关心之语。
璟逸并不领情,毕竟他受伤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天帝,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已然痊愈,谢陛下关心。”
“那日的战事辛苦你了。”
天帝的语气如之前那般透着几分尊重,仿佛那日璟逸的反抗,他对璟逸的折磨都是一场梦。他仍是那个心挂天界,体恤子民的天帝,而高台之下的人亦是他眼中为了天界出生入死的战神。
“天界一切安好便是值得。”
天帝想装,他也懒得戳破。
天帝动了动嘴角,不知是想笑还是想说话,总之笑不像笑,言又无声。顿了几秒后,道:“近来天后总催本帝给上神寻个贴心体己的女子,恰好上神也早已是适婚之龄,本帝就做主将爱女湳溪许与你为妻,你们二人下月完婚。”
璟逸成婚是天帝一直期盼的事。只要璟逸成婚,不必多久就会诞下子嗣。一枚新棋子拿到手上虽说要和手指进行磨合,但搓圆捏扁就是他说了算了。
“陛下,璟逸不能娶湳溪公主为妻。您是知道的,我狐族所中的咒术是何等阴损歹毒,您将爱女嫁与我,日后诞下子嗣只会同我一般背上这咒术,命数短折。”
他的话音如常,听不出情绪,却让天帝变了脸色。
“咒术一时事不必担心,本帝自会在你同湳溪成婚之后为你解除。”
解除?听起来很诱人。
可是,他不信。
“陛下,无论我是否身负咒术,我都无心湳溪公主,陛下若真疼爱湳溪公主应当为其择一真心待她的良婿,而这人,绝非璟逸。”
“那你有心之人是谁?司命?”天帝语气中带着不屑与嘲讽。
璟逸眸子骤缩,直视天帝,不言不语,然神色渐如寒霜。
天帝淡淡一笑:“本帝知在你养伤期间司命常去青丘,你不必想着隐瞒。说到这里,本帝突然想起来,与魔界一战时,那开天斧认她为主一事。这开天斧只会被拥有仙魔血脉的人呼唤,为何会对司命……”
天帝故意停顿片刻,接着道:“看来,是时候将司命唤来问一问了。”
“来人,唤司命来见。”天帝的话是对殿门外的仙侍说的,眼神却是全程落在璟逸身上。
一时间,大殿上安静如寂。倏然,一阵骤风像打着旋儿似的吹进了殿内,疾风擦过殿门,传来“呼呼”声。璟逸在这风声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整个肩膀倏忽放松,狭长的眸子透着几分厌烦与狠厉。
“天帝,事既已至此,我们便索性摊开了说吧。你不必装出这般仁慈假貌,别的仙倌或许不知,但我对你还是了解的。”
璟逸这般撕破了脸的表现是天帝没想到。向来被自己摆布的人明目张胆的反抗自己,他属实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失去了管理的面容,惊愕、愠怒纷纷袭来,脸色也不受控制的青白变换。
许是尚算满意天帝的脸色,璟逸似笑非笑地扬起下巴:“没错,我九尾狐族是受你们天界咒术束缚,成了天界的刀,但你不要觉得我会心甘情愿的做下去。”
“我知你想要的是一个有着狐族血脉的子嗣,一枚新的棋子。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不会娶湳溪,更不会娶司命。
无法破解这该死的咒,是我无能,但我也不会让这咒术无限的延绵下去,我九尾狐族一脉即便断了又何妨?我狐族子民千千万,焉知不会再有新的九尾狐一脉?”
“你!”
“怎么?又想用咒折磨我?尽管来。不要认为我会屈服在你卑鄙的手段之下。至于司命,你既已猜到,我也不必再费唇舌。你若想杀了她大可以动手试试,试试开天斧会不会让你杀了它的主子。”
被戳中心中潜在事,天帝青白的脸色转为红紫。
开天斧一事他早在那日就明白了,他之所以这些时日不召司命,就是因为拿捏不准开天斧的力量。
上古时期,开天破地的神器,不是天界藏书里那干巴巴的文字足以形容的。
“要么,你就继续利用我守护天界安宁,要么你就引动咒术彻底杀了我。怎么选择,想怎么选择,随君心意。”
璟逸说完,连行礼都免了,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天帝怒视着璟逸离开大殿。
狐族历代为了解开这咒费尽心血,他倒是没有想到璟逸会这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狐族的传承。
本想拿捏却反被对方拿捏了,天帝胸腔的怒意再也压抑不住,手掌重重拍在琉璃座椅的扶手上,那扶手发出一声脆响,裂纹一路向下,已然是一把废掉的琉璃椅了。
璟逸出了大殿径自去了司命府,踏入司命府,就瞧见殿中的遇宁正手持命笔写写画画。
遇宁这个官职属于权轻事杂,只要凡间有新生婴儿降世,她就要编排命簿。
璟逸脚下步子急匆,手上凝气,一道无形但能伤人的气刃甩向遇宁。
遇宁此时已经听到脚步声了,抬头看到是璟逸时,开心的笑容还未挂上嘴角就先因劈面而来的气刃愣住了。就在她准备用命笔破了气刃之时,一股灵力先于她破了这道气刃。
紧接着,璟逸抬起另一只手,第二道更为强劲的气刃在遇宁尚未回神之时甩出,开天斧再度自主化解此招。
璟逸见此景,收手背后,迈步走进殿内,甫一入殿,便觉有一股无形的结界将他隔于殿门处。
璟逸抬手虚虚一点,淡淡红芒的结界显现,结界之力便是他也不是能随意打破的。而那结界笼罩住的人是遇宁。
开天斧察觉到主人有难,开启了护主结界。
璟逸松了一口气。先前他那两招为的就是测试这开天斧是否与遇宁有所感应,亦或者其是否生了灵智。如今看开天斧的反应,天帝真想要对遇宁下手,也不是简单的事。
璟逸:“我无意伤害你主人,方才只是为了试探。”
结界不为所动,红芒仍在。
璟逸:“你不信我?”
遇宁:“开天斧,璟逸不会伤害我的,你收了结界吧。”
此话一出,红芒顿消,开天斧又化为一缕星芒躲进了遇宁体内。
遇宁:“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璟逸看着眼中透着疑惑和担心的遇宁。他知遇宁十分信他,但那只是他知。如今被具象的事情印证,他本就因她而柔软的内心变得更加软,软得一塌糊涂。
“我带你去个地方。”
牵起人儿的手,一个闪身,来了青丘。
青丘的祠堂。
遇宁在青丘生活这般久,只来过一次,但却让她印象颇深的地方。
遇宁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在殿外的石阶上忍饥挨冻的缩着度过一晚,这次不一样,璟逸带着遇宁径自进了内殿。
“这是……”遇宁环视了一圈墙上的画像。
璟逸:“这是我们狐族历代主君同其妻子的画像,日后我们俩也要一同入画。”
遇宁:“这个习俗蛮特别的。”
璟逸淡淡一笑:“来吧,见见你未来的公婆。”
两人在蒲团上跪下,璟逸牵着遇宁的手,望着正前方——父母的画像。
“父君,母妃,先祖,我向你们介绍一人,”璟逸握了握手,侧头看向遇宁,“这是遇宁,我的未婚妻,您们未来的儿媳。”
遇宁咧嘴笑了,露出了洁白的贝齿:“诸位长辈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璟逸的。”
“你确定不是我照顾你吗?”
遇宁反问:“难道我煮的粥不好喝吗?。”
“白粥也很难煮得难喝吧?”
遇宁撇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