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柏煊刚一回来,就和许久未见的赫惟吵了一架。
还是在她生日当天。
纪柏煊原本准备的生日礼物都未来得及送出去,就被赫惟喝走了。
“哎呀,柏煊也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后面的话被陆世康一个眼神拦住了。
方才就是因为男性女性的话题,赫惟第一次觉得纪柏煊不可理喻,连同程似锦都不再那么可爱了。
赫惟不明白纪柏煊何出此言,“怎么我就要喜欢小流氓了?”
“我听说你在学校里经常夜不归宿,和男孩子一起…那不是小流氓是什么?”纪柏煊有理有据的。
“听说,你听谁说的?”赫惟生气,“你找人查我?”
纪柏煊自然是没有做这种事情,她夜不归宿的消息是有一回程似锦去赫惟房里给她送水果的时候意外听到,转述给纪柏煊的。
当时纪柏煊笃定她只是和朋友出去玩了,时间太晚宿舍关门,而非是有意夜不归宿。
纪柏煊多么期待这一切只是程似锦的危言耸听,然而,然而……
一旁的“小流氓”感觉到低气压,企图劝架。
“小惟没有那么…”程茗走过去挡在两个人中间。
“你少替你妹遮掩,你自己的混账事我刚才都没好意思说你,我是觉得你妹坐在后面,给你留着面子。”纪柏煊瞥一眼程似锦,“你儿子也长大了,会带女孩子出去开房了,这事儿你不管?”
程似锦摆摆手,“男孩儿不比女孩儿,他这么大正是交女朋友的年纪,难不成你让他跟你学?”
纪柏煊这些年不谈恋爱,放眼整个京圈都是异闻,多得是怀疑他性取向的。
赫惟委屈地抹眼泪,“哥哥谈恋爱就是理所应当,我谈恋爱就是天理不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那哥哥的女朋友不也是女孩子么,人家家里人指不定也觉得他是小流氓呢。”
“你哥是不是小流氓我心里有数,外面那些男孩子,你知道底细么?”
“我知道!”赫惟嘴一撅,“承认吧,你们这就是偏见!”
家庭版傲慢与偏见。
赫惟傲慢地不再自辨,纪柏煊带着他的偏见拂袖而去,说去公司。
直到周日,赫惟和程茗回学校,都未曾再见到纪柏煊露面。
是周一的晚上,程茗和室友许清穆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迎面撞上纪柏煊。
三个人坐在一起,纪柏煊毫不掩饰地问他:“上回你说那衬衫是借你室友的,是这位室友么?”
纪柏煊看向许清穆的眼神像是审视。
程茗不想把许清穆牵扯进来,可他另外两位室友确实其貌不扬,身材和他也相差甚远。
程茗点头,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好兄弟。
许清穆立刻心领神会。
“说吧,你这位室友和赫惟,是不是你撮合她们在一起的?”
纪柏煊此言一出,对面两个人皆掉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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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惟想不通,纪柏煊这人出国几年,怎么回来时连性别都变了,他去的又不是泰国。
闻香识人,第六感,这些不都是女孩子才具备的特异功能么?
程茗在电话里说的玄乎,“舅舅说那天在家里,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和我衬衫上是同一款香,他这矛头自然就指向清穆了。”
赫惟伸手撸起袖子,闻了闻自己刚沐浴过擦了身体乳的胳膊。
“什么啊,北京两千多万人,用同一款香的人多了去了,这就怀疑我和你…和你室友谈恋爱?”
“怀疑就怀疑呗,清穆是大大滴良民,他现在帮着咱们瞒一瞒,回头等舅舅不再揪着这事儿,你们再‘分手’,这风波不就过去了?”
程茗说的轻巧,大小姐却不敢苟同,“等着以后东窗事发,你舅舅知道你骗他,没准儿会弄死你。”
“弄死我不要紧,我担心的是伤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赫惟十三岁起跟着纪柏煊一起生活,纵然期间争吵不断,也分开过几年,可到底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程茗不想她和唯一的“亲人”因此变得疏离。
没有血缘的亲人,除了夫妻,其他都经不起折腾。
赫惟没再说什么,只让他最近这段时间悠着些,别沉不住气总跑来找她。
容易露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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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惟这个学期期末复习格外用功,一是因为大三了,再糊弄下去后面无论是工作还是考研都很吃力,二则是因为没有程茗这个粘人精打扰。
周末她和程茗不约而同地都不回家,赫惟勤奋得泡了两天图书馆。
谁成想程茗就一周没来找她,赫惟就病了。
大半夜肚子疼得她在床上直打滚,隔壁床的林琦琪感受到动静,越狱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发烧啊。”
赫惟搡开她的手,“我是肚子疼,不是头疼。”
“姨妈疼?”
林琦琪见她脑门上都是汗,吓得去掀她的被子,“你们平时都做措施的吧,不会搞出人命来吧?”
赫惟气若游丝,“赶紧,送我去医院。”
林琦琪握住她的手,临危受命,“你别害怕,我现在给你男朋友打电话,看你这疼的,不会是……”宫外孕几个字她不忍心说出口,但看现在危急的情况,她的心下意识紧缩起来。
该死的是,程茗这会儿电话竟然打不通。
林琦琪和另外一个室友一块儿将人送到最近的医院,室友负责陪着赫惟做各种检查,林琦琪什么也不做,就靠在墙角不停给程茗打电话。
再打不通,她都有点儿想给程似锦通风报信了。
林琦琪向来不看好赫惟和程茗这种公子哥儿在一块儿的,因此新学期开学之初,趁着赫惟去上厕所的功夫,她装作很勉强的样子加了程似锦的联系方式。说是说平时有个什么急事能帮着找到赫惟,实际上不过是家长不定时查岗的手段罢了,林琦琪深谙这其中的虚实,但自觉这是为了赫惟好,一直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但她不知道程似锦也是个人精,偶尔的对话就能叫她猜出赫惟的情感状况。
这会儿是人命关天,要真是宫外孕,可不是闹的。
林琦琪翻找出程似锦的微信,正要拨过去语音电话,程茗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与此同时,赫惟被确诊急性阑尾炎,转入病房等候手术。
林琦琪松了口气,接通电话,骂声响彻整条走廊。
“大哥,你死哪儿去了,再不接电话我都准备报警了。”
程茗刚从纪柏煊那儿出来,手机调的震动,这会儿看到是赫惟室友打来的,一个接着一个,也猜到应该是紧急的事情,态度谦卑,“我该死,刚才没看手机,是不是小惟出什么事儿了?”
林琦琪冷哼一声,报了医院名字,“说是现在手术室都满了,一会儿有空的了就给赫惟安排手术。”
程茗懵了,“这手术……需不需要家属签字啊?”
他从小到大皮糙肉厚的,几乎就没进过医院,哪里知道阑尾炎手术算几级手术。
林琦琪语气不耐,“手术肯定都要签字啊,你赶紧过来吧。”
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还不如人到了眼见为实。
平日里男朋友再贴心再殷勤都是假的,真生病了还是得靠她们这些室友送医院,百无一用是爱情。
想到这里,林琦琪先前对赫惟所有的羡慕,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程茗来得急,羽绒服都忘了穿。
为了不耽误赫惟手术,又不想纪柏煊和他同时赶到医院,他在出租车上才给纪柏煊去电话。
纪柏煊赶到的时候,赫惟已经先让两个室友回去了,她得知一会儿纪柏煊过来,担心林琦琪说漏嘴。
而且纪柏煊虽然三十已过半,可他不烟少酒经常锻炼,不仔细看他眼角的细纹,会错觉他是同龄人,赫惟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纪柏煊之间的关系。
当初那相差的十三岁像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河,几年过去,河里只剩下沙子。
是不是如今她再赤着脚朝他走过去,结果会不一样?
赫惟在阑尾的疼痛中翻来覆去,意识逐渐模糊之时,她误将纪柏煊看成了程茗,抓着纪柏煊的手喊了句“哥”。
她说她疼,纪柏煊伸手触上她的额头,才发觉她额角沁出些汗珠,脸颊和侧颈也有细汗。
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划过心头。
纪柏煊反握住她的手,拿衬衫袖口去给她擦汗。
隔壁床是位已经动过手术的阿姨,女儿看上去二三十岁,守在床边给母亲削苹果吃。
许是被纪柏煊的气质所吸引,自他进病房起就时不时瞥过来一眼。
知道赫惟是急性阑尾炎刚被推进来的,那女孩儿起身拿了床头的纸巾递过来,温温柔柔和纪柏煊说话。
“原来是哥哥呀,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他男朋友。”
纪柏煊接过纸巾,礼貌道了声谢,语气冰冷:“我不是她哥,她认错了。”
然后也无其他解释。
女孩儿觉得莫名其妙,默默退回去,看见纪柏煊慢条斯理地给赫惟擦汗。
动作的轻柔竟和刚才那冰雪一般的语调判若两人。
“小惟,还那么疼吗?”程茗拎着一包东西回来,拧开一瓶矿泉水,插着吸管喂给她。
他越过纪柏煊走近赫惟的动作,仿佛纪柏煊是个极碍事的存在。
“我刚才又去问了护士,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手术室就有空档了,阑尾炎手术就是个小手术,没事的小惟。”程茗在床边坐下,一直举着那瓶矿泉水,微微调整着瓶身角度。
“舅舅你待会儿不是还有事儿么?要不签完手术同意书你先回去吧,晚上我照顾小惟。”
程茗提议。
纪柏煊翻了翻程茗买的东西,拿出包纸巾还给隔壁床,再次道了声谢。
这回连视线都未曾和人家对上。
“这么高冷。”对方嘀咕一声,凑到母亲面前小声八卦:“我看这个男孩子才是女孩儿男朋友,那个估计是家属。”
“是呢,应该是女孩儿舅舅,看着怪年轻的。”
……
外面月光淡淡,照在青灰色的水泥路面上,有小孩儿抬脚踢走一颗鹅卵石,跳起来耍赖皮,“我不管,我就要圣诞老人,我就要!”
赫惟偏头看到窗外情形,听到纪柏煊淡淡道:“我说的有事儿,是去赫惟她们学校……”给她送平安果,以及之前没送出去的那份生日礼物。
说罢理了理衬衫袖子,从床头柜旁边拿出来一只牛皮纸袋,却在递出去的刹那犹豫。
平安夜她人却进了医院,现在这苹果还有送的必要么?
再者说,她也不会单单因为缺他这一颗苹果就不平安了,她有朋友,有新的“家人”,有男朋友……
男朋友。
纪柏煊扫了眼隔壁床床头的花束,突然间意识到,赫惟急性阑尾炎这么紧急的事,她的男朋友却没有第一时间到场,这似乎有些不太合乎常理。
果然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关键时刻还不如程茗。
小时候两个人时常发生龃龉,现在倒是相处得不错,纪柏煊不由在心里给赫惟将来的另一半设立门槛。
起码不能输给程茗吧,要不然就是赫惟眼光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