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元二十四年,立冬。
长安城内一处隐蔽安静的院子外停着马车,凉风吹过,车帘上的流苏晃动几下,一双白皙的手出车帘后伸出。
率先下马车的贴身侍女秋月立马伸出手要去扶主人下马车,似又想到什么,停在半空,随后双手来回搓动,试图将冰凉的手变热乎。
马车上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手都酸了,正要发作,手下突然多出一双带着温暖的手,只听见秋月小心翼翼解释道:“世子妃,刚才奴的手冰,奴搓了一会儿,现下不会冰着您了。”
只一句话,原本要怒喝下人的叶玉韵瞬间哑火,“还是你贴心。”
叶玉韵刚下马车就感受到一阵风吹来,身上的温热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见她皱眉,熄火的怒气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从十岁就跟着自家主子的秋月立马就察觉到叶玉韵的变化,往常叶玉韵发脾气总是风风火火的,在府里也就算了,可现在是在街上,若被有心人瞧见,长安城里又要传出风言风语。
于是立马转移注意,将叶玉韵的注意拉到今日要办的大事上,低声道:“世子妃,奴打听过了,那贱人就住在此处。”
想到那贱人叶玉韵心里就憋着一股火,一庶人勾搭了世子还不算,竟然比自己先生小孩子,听说那孩子都有四五岁了。
按时间算,这孩子自出生之后自己才嫁给世子,成婚当日世子口口声声说此生只一人,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叶玉韵的手不自觉摸了摸小腹,她辛辛苦苦盼来的孩子,还没成型就小产了,也不见丈夫安抚几句,成日里出府溜达。
若不是有人报信说世子常去染峥坊的院子,听说住着一妇人,还带着孩子,一听这话叶玉韵那里还坐的住。
连忙让下人偷偷跟着世子一探究竟,日落后下人来报那院子的确住着一对母女,瞧着孩子和世子长相相似,不出所料确是世子之女。
叶玉韵未出阁前眼里就容不下沙子,更不许丈夫有外室,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并写信给娘家,可阿耶让她先忍下。
她心里难受的紧,又哪里听得下这种话,趁着世子赴宴,立马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侍卫赶了过来。
院子不大不小,院内布置的很巧妙,摆布的花都是上品,叶玉韵看的心里很是不爽,急切的想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世子如此上心,步子不自觉迈大,几个人很快就来到主屋。
按说他们几人动静也不小,屋里的人出来一瞧,没想到静悄悄的像是一个人都没有,叶玉韵心里正想着什么,突然听到动静转头去看。
只见一位身穿浅色衣裙的女子满脸疑惑地走了过来,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什么发钗也没带,脸上更没有胭脂水粉,明明是很朴素的一身,在她身上却显的格外不同。
橙娘开口问道:“不知您是哪位?”
面对这样一个天生的美人,叶玉韵想到自己每日为了美而打扮,自己的丈夫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或许还在某一刻心里想的都不是自己。
叶玉韵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笑了一声,眼里却闪烁着泪花,“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管知道今日是你的死期。”说完她伸出手一挥,瞬间的侍卫立马走向前,控制住橙娘。
橙娘立刻挣扎起来,不解的问道:“我与夫人无怨无仇,为何要这样杀我?”
叶玉韵一听这话冷笑一声,走向前用力掐住橙娘的脖子,“无怨无仇?我的孩子因你而死,如何无怨无仇?今日你就为我的孩儿陪葬吧。”叶玉韵正是听到了世子有外室的消息才小产的。
橙娘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人,看到是活不了,幸好婉容出门找朋友玩去了,否则今日也要跟着自己去死了。
话毕,叶玉韵松开手,吩咐侍卫将人处理干净,自己则是带着秋月四处走了一圈,突然想到什么道:“她不是还有个孩子吗,孩子毕竟还小离不开阿娘,不如就一起做个伴吧。”
秋月了然,立马指挥着人去找外室的孩子,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找到,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叶玉韵等得不耐烦了,吩咐人接着找。
叶玉韵得赶在世子回来前到世子府,于是让人处理干净一切,就坐上马车回府了。
至于那个孩子,找到立马杀死。
长安城内这种事司空见惯,高门大户的夫人谁手里不沾点鲜血,更何况叶玉韵还是世子妃。
夜幕降临,长安城外破庙。
灯火跳动,木门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一少女正坐庙中,她带着幕篱看不清楚什么长相,一身洗的发白的浅蓝色衣裳,瘦的皮包骨头。
漏出的手背上有三道疤痕,似乎是某种野兽的爪子用力划破一般,手腕上有像血管一样的东西缠绕,一直往上蔓延,身后的佛像被蜘蛛网覆盖,正好与少女相对,诡异至极。
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小女孩,看样子四五岁,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水,双眼水旺旺的看着正坐的少女。
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坐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少女才慢慢睁开眼睛,语气冷漠的说:“你确定要与我做这场交易?”
原本困的睁不开眼的小女孩,听到这句话立马精神起来,对着少女点头道:“我确定。”幼童的声音稚嫩,说出的话却很是郑重。
“既然你来找我做交易,就一定听说过我要的东西,你敢给么?”伏贝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感情。
“我听说过你,伏贝娘子,我也知道你需要女子精血,只要你帮我报仇,就算是命我也敢给!”小女孩说出这话的神情着实不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伏贝没再说什么,平静的双眼看向小女孩,道:“你要我杀谁?”
“世子李煤,世子妃叶玉韵。”婉容一想到今日傍晚听到邻居讨论阿娘,才知晓自己出门还好好好的阿娘怎么下午就被人杀害了。
她害怕,想要去找阿耶,却又想到自己不过是外室的孩子,比起世子妃不值一提。
慌张中,她想到今天伙伴跟她说的一件趣事,城外有一破庙中有伏贝娘子,她神通广大,堪比神仙,能实现所有人的心愿。
不过伏贝娘子只帮女子完成心愿,而且无论你想要财富还是权力他都可以帮你完成,作为交易,她只要女子精血。
起初她听到伏贝娘子要女子精血时感到格外可怕,不明白人怎么会需要人血,只是如今她已顾不上什么。
一心想要报仇的婉容来到破庙如愿见到伏贝娘子,并说出自己的心愿。
只有在听到婉容说出要杀之人的名字时,伏贝的眼里才有一丝波动,还有点不解她不明白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为什么要让自己杀世子。
不过她也懒得去想,毕竟杀谁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子时,夜深人静。
伏贝让婉容带路来到世子府,大街无比寂静,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晃动,同样的浅色衣裳,在黑夜很是显眼,偏两人不急不躁的稳走,活像两尊取命的鬼。
不过也没说错,的确是去取命的。
世子府所在位置还是比较好找,伏贝望着高墙,又瞥了眼身旁不高的小孩,“你在这里等着。”
不等婉容回答,伏贝直接翻过墙,顺利进入世子府,眼便是锦鲤满园的池塘,幸好夜里对她影响不大,不然就要跌入池中了。
她没来过这么大的府邸,一时找不到世子所在的屋子,只好耐着性子去找,穿过假山流水之后又是一番景色。
层层竹子凑成竹林,初冬的温度凉爽,伏贝走入其中,感受着竹叶之间的交错碰撞,闻到属于它的味道。
好像有一瞬间回到三个月前,她亲手将医治自己五年的师父葬入竹林中,说起来师父对自己也不算好甚至生不如死,伏贝早就想要他死了。
只是他真死的时候,一点快感都没有。
耳边呼啸着风与叶对抗,将走神的少女从另一个时空呼唤过来,直到她睁开双眼,看清此刻的世界。
伏贝脸上淡淡的,走出竹林这才来到后院,她来到一间屋子旁,拿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的香料,只见她推开窗户,将香料撒进去一点,随后轻手关上窗户。
其他的屋子都是这个步骤,刚好也找到了世子与世子妃的寝室,意外发现两人竟分房而居,看来这对夫妻关系不怎么样啊。
伏贝就近来到世子妃叶玉韵的寝室,原先她撒的香料是她自己调的迷香,别说人了就算是大象闻一下也得睡死过去。
以至于她大摇大摆的来到叶玉韵的面前,四处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喝水用的杯子都是琉璃做的,价格不菲。
她的视线就停在琉璃杯上,转身走了过去,倒,将水壶的盖子打开,随后掏出一个香囊从中拿出一颗糖豆大小的东西,放在水壶里晃动几下就和水融为一体。
另一只手拿起琉璃杯,倒入一口水,放下水壶回到叶玉韵面前,将水强灌给叶玉韵,动作很是流畅利落。
将琉璃杯放下后,转手拽下系在身上的浅绿色香囊,在叶玉韵鼻子旁来回摇了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安静睡觉的人突然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陌生白衣女子脸上系着面衣,双眼冷冰冰的,叶玉韵下意识就要叫出来,可下一秒就愣住了,她没办法出声了。
伏贝见她疑惑,开口解释道:“别担心,你身体没事,只是我给你喂了哑药而已。”
叶玉韵还以为是在做梦,用力拍打几下自己,疼的呲牙咧嘴的,还出不了声,一时间天都塌了,哪里还管得上屋子里多出一个陌生女子。
一定是报应,她才将那贱人杀死,后脚自己就哑了,活着不安生,死了也招人烦!
叶玉韵想想都气,想要起身去叫人将那贱人的尸体鞭挞一番,想法很好,她都没起身,就感受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看着叶玉韵这幅疯癫的模样,伏贝都想笑出来,不过还是忍住了,拿出几个瓶子放在叶玉韵面前,“你选一瓶,作用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都是什么。”
叶玉韵没办法说话,满脸疑惑。
伏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瓶子,好心道:“不如就这个吧。”
对面的人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伏贝瘦长的手指上夹着一片新鲜的竹叶,在叶玉韵面前玩弄起来,这竹叶正是她经过那片小竹林摘的。
伏贝笑了笑,将竹叶放入瓶子里浸泡几秒,随后对着叶玉韵说:“我制的药都很管用,不会痛的。”
一边说手一边向叶玉韵靠近,她的动作很快,不容人反应直接用浸满毒药的竹叶划过脖颈上的血管,滚烫的血液喷射出来,叶玉韵重重倒下,双眼还带着生前的疑惑。
伏贝第一时间垂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还好刚才躲得快,不然衣服就脏了。